當頭一騎,白衣白馬,連馬蹬和鞋子底都是銀白的,白衣勝雪,雪衣飛揚,白馬飛霜,渾身上下無一絲雜毛,馬步輕盈,一人一騎上下通體雪白,沒有任何配色,渾然一體,透露着一股強烈的飄然出塵的聖潔,隻是人是一頭刺眼的如墨短發,短到能看到白白頭皮,飛揚的劍眉也黑得發亮,眼睛更猶如畫中點漆,晶瑩深邃更黑更亮,給整個人平添了一股生動與威嚴。
騎白馬的不一定是唐僧。
此人眼i光銳利如刀,目閃淡淡煞氣,也不會是廣布佛法妙音的沙彌聖僧,正是北上泰安打擂的趙嶽。
趙嶽這身如雪打扮出自潘金蓮之手。
因爲離開擂還有幾天,從梁山到泰安不算遠,趙嶽知道消息的當天開完會,并沒有着急立即動身。
去早了也是幹等着,浪費時間。
趙嶽這種極度珍惜時間的人顯然是不會那麽幹的。
他在梁山又靜心待了兩天,把剛琢磨出來的一些科學理論又重頭推敲完善,确認無錯,有真正的大突破,心情大好。
潘金蓮就是利用這點時間,硬是憑她一人之力,從設計到量體裁衣到制作,每個細節都一手完成,做了三套宋代名門公子所着的正裝,也就是仙幻劇中常見的比如昆侖墟修仙弟子穿的那種箭袖雪衣,以備趙嶽此次拉風地出行。
她确實手巧,在衣服之類的審美上面确實有很高的天賦,
做的又是她熟悉的這時代的款式,更是快捷手巧利落,但即使有人力縫紉機這種便利工具,大大提高了制作效率,她能在短短兩個白天就趕出三套精妙之作,确實下了心思,付出很大努力。
以至趙嶽得閑時散心,無意中看到埋頭工作的潘金蓮,刹那間都被這位傳說的名婦的專注勁有所觸動,有些感動……
潘金蓮這麽有積極性,這麽認真努力,是她愛好這種事。
興趣就是最強大的動力和靈感來源。
在她内心的美妙愛情幻想中,曾無數次幻想過未來夫婿的非凡出衆模樣,想像過自己精心制作的衣服穿在夫婿身上是怎樣讓夫婿在外人面前卓爾不群更完美出彩體面,夫婿又是如何對她的聰慧手巧萬般賢慧如意感到無限滿足快活和因此展現的對她的萬千寵愛終生隻愛她一人,可惜那隻是想想,她沒有夫婿,在梁山也找不到理想中的愛人,平常就拿趙嶽當練手的伺候着。
更可惜的是,趙嶽是個從不穿這時代衣服款式的對生活細節粗心大意的木頭,
不解風情不說,而且所有裏裏外外的衣服都是帝國工廠流水線制作準備的,所用的穿着全是存在梁山現成的。潘金蓮縱然再心靈手巧,再覺得還是宋國的服飾更能體現男人的風流倜傥,再有心,也沒機會亮亮她做男人衣服的手藝,至多是給趙嶽或幫着胖廚嬸做做扣子邊角的修補活,白瞎了她一身本事,這可把她憋壞了,以至于不止一次地埋怨是不是上天在有意懲罰她。
這次木頭主人居然突然開竅了,要穿着宋國傳統正裝出行,
盡管隻是凡凡白丁才穿的純白衣,無法在色彩圖案上顯示一把能力和高貴,可,潘金蓮也激動壞了,逮着機會還不死勁地幹,發誓要把趙嶽穿白也要打扮得無匹拉風,以壯行色。
當然,努力做到讓趙嶽滿意的作品,拍馬屁讨好,讓趙嶽關注她,拉近關系,這也是她小心思裏的強大動力。
從未見過趙嶽穿宋傳統正裝,潘金蓮把衣服做出來了,自己反複檢查也很滿意,但也不知穿在木頭身上效果會如何。
她心裏沒底。
但當趙嶽穿上一套出現在她面前時,她正要日常那樣習慣地上前拉拉衣角理理領口什麽的大丫環活,一眼望去卻不禁呆了。
那個總讓她感覺體透煞氣,眼射淩芒,讓她依賴又畏懼的高大強健神秘少年一身白衣後就變得那麽……
咳咳。
輕風吹拂,衣袂飛揚,豐神俊郎,玉樹臨風……大概就是穿宋代傳統正裝的趙嶽這形象吧。
小潘隻感覺一股強烈的出塵之氣撲面而來,恍若遇到谪凡仙人,她有種不由自主下拜的沖動。
潘金蓮知道趙嶽長得不是一般得好看耐看。
但當初遇到的第一眼,她隻有滿心對未來命運難測的畏懼凄苦茫然,隻等着更凄涼無助的下場,天下雖大,可哪裏會有她這種低賤蝼蟻的快樂幸福,自然沒心思感覺趙嶽好看還是難看。
等上了梁山,居然沒有惡運降臨,山上的人對她很好很尊重,趙嶽的老家人胖廚子夫婦也對她很好總關照,所有事情和她預感的幾乎完全不同,她的心安穩下來,漸漸輕松自在快活起來,可在趙嶽身邊打轉伺候,日常看慣了木頭,再好看的人也很自然的也就那麽回事。
在這一刻,潘金蓮才猛然發現,這根木頭居然如此出衆迷人,如仙好看中蘊含着股淩世英氣,有描繪不出的動人韻味。
當真隻有神俊二字才能匹配。
這就是木頭所說的高檔時尚藝術審美和産品要格外注意的每個人都有的獨特氣質吧?
與這木頭的氣質相比,天下男兒怕是皆要淪爲凡凡。
這種獨特氣質,天下無人可匹敵。
趙嶽可不知潘金蓮心中的震撼。
他降生在這個世界,從未正經穿過這時代的傳統正裝,哪怕是最簡化版穿起來不那麽麻煩的。
他心裏一直抗拒這個落後愚昧時代,随時準備死掉而在神秘宇宙力量下奇怪地離開這裏再回到原來的世界或什麽其它地方,潛意識也拒絕這世界的一些傳統事物,尤其讨厭唱大戲一樣那種不方便行動征殺簡直自鎖手腳的寬袍大袖傳統。
愛子如命的母親慣着他,自不會在區區衣服上和幼子較勁。
其實,全家都在有意無意慣着他,随他所願。
這次是第一次穿宋版的袍服,已經是最簡化的裏外搭配了。
但趙嶽即使裏面穿着輕薄白褲子,也總感覺自己是在穿着裙子。
他又不是英國人,感覺這樣不男人,那别扭勁就不用提了。
别别扭扭出來,正感覺渾身不得勁不自在,一眼瞅見潘金蓮呆直地盯着他不動,鮮豔的小嘴都圓成了o型,趙嶽的不自在更強烈了,一時也破天荒不禁有些氣短,勉強笑了一下,尴尬地問:“小潘,我穿這個是不是特不搭調不适合啊?”
“喂,小潘,小潘,潘金蓮同志,我叫你那,你隻管瞪眼發什麽呆呀。”
“不好,不适合我,你就明說。沒什麽可顧忌的。我又不真是殺人不眨眼的魔王。你總那麽怕我幹嗎呀?”
趙嶽尴尬地低頭嘀咕着,自己站不住了,轉身想回屋子換掉。
“唉,我就說我不适合這樣吧。軍師他們卻強烈建議我正統一回鬧事。算了,不穿了。就是白辛苦你小潘了。”
潘金蓮在趙嶽反複招喚時就已經回了神,
聽到同志兩字,不解那是什麽東東,聽到趙嶽全無信心地嘀咕,她不禁咧嘴偷笑。
裝呆戲耍了趙嶽一把,小小出口憋氣,潘金蓮感覺滿心歡樂,一看趙嶽要回去脫掉,這才噗哧笑出聲來,忙拉住趙嶽。
“殿下,你哪是不适合呀。你是太出衆了,把奴家都看呆了。”
“奴家還從來沒見過有誰能把白衣穿出這麽迷人的效果。”
趙嶽疑惑地瞅瞅滿臉笑意的小潘,很沒信心,感覺這丫頭怕是在正話反說借機小小報複一下把她憋在梁山的怨念。
點點潘金蓮的鼻子,“小潘,你學壞了,不厚道了啊。”
潘金蓮瞅着總是一副天塌了也能面不改色的趙嶽此刻的滿臉尴尬樣又噗哧一聲,掩小嘴樂了半天才收斂住,努力正經道:“殿下穿這樣是真得好看呢。奴家第一眼看到,恍惚是天宮的仙童降世,靈山的菩薩聖僧臨凡。沒人能比殿下能穿出氣勢。”
趙嶽總算信了,也漸漸恢複了自信心。
他感覺有必要提醒點潘金蓮什麽。
“小潘,我告訴你啊,世上沒有神佛。你不要信。
就算有,那也不是人們想像的那樣。
神佛不是人,有也隻會有視平凡生命如草芥的神性,沒人性,哪裏來的人們相信的無限慈悲?隻會比我的心更硬。
否則,我問你,這世上那麽多疾苦災難,爲何隻有人在面對在努力慢慢克服,從無神佛出面救世?”
潘金蓮是把趙嶽當轉世的神靈看待的,倒是能聽進去,很相信趙嶽的話,一邊幫趙嶽把衣服穿順溜了一邊笑着微點頭應着。
趙嶽開了頭,望着門外遠處的青山上忙着放牧幹活的殘疾人,心有觸動,又淡淡地嘲諷道:“世上的和尚都是離不得錢糧的凡夫俗子,當和尚不過是一種謀生手段而已。剃了光頭不代表沒凡俗塵念。念着阿彌陀佛不代表就是慈悲。”
扭頭發現潘金蓮撫順他肩頭臉上有花癡迹象,趙嶽又轉了話題,笑道:“今再教你個乖。”
“這人啊可複雜了,最會騙人有天生欺騙性的可不止是姿色出衆的漂亮女人。男人也一樣。你可要睜大眼睛看準了。”
“還有哇,女孩子對未來那一伴都會有幻想。你将來挑選夫婿一定要記着,第一要選個真正最愛你的,有共同話題的人,第二才是去選愛你又你愛的人。“
”生活不是遊戲,姝随便重來,不是一時的美妙沖動激情。它是柴米油鹽醬醋生兒育女的繁瑣勞累無趣,是争執磨合,把繁瑣生活過踏實快樂了,彼此相敬相愛,彼此寬容,相濡以沫,那才是人生的幸福美滿。這對女孩子尤其重要。”
潘金蓮聽了這個,忍不住沖趙嶽翻翻眼,嗔聲道:“知道啦,我的英明神武殿下。”
轉身離開,小聲嘀咕:“傻瓜才會愛上根木頭寬容他慣着他,自找沒趣一生呢。”
嘀咕着,回頭看到趙嶽臉現尴尬又很不服的神情,又噗哧一聲笑起來,提起裙子跑走了。
在這一刻,潘金蓮總算明悟了神秘的王子也不是那麽冷酷可怕又無懈可擊,趙嶽也有婆婆媽媽的軟弱一面。更重要的是,她意識到自己在趙嶽心裏也不是就那麽無關緊要,無足輕重,在意栽培她。有這個好起點,那以後的人生就有把握多了。
當然,繼續努力伺候好這位心如鐵的主子,進一步增加點親近和分量,這是必須的。
她把趙嶽無意間說的那句“人心易變。情感易衰”記得最清。
因爲作爲一位美貌的女子,她再年輕也本能懂得女人年老色衰,丈夫寵愛不在的常見世俗,由此也懂得不努力經營主仆間的紐帶,之前努力建設的趙嶽慢慢對她有的好感,隻怕轉眼就會全部化爲零蛋。
她這一輩子能不能活得自信暢快牛氣,就全指着這根木頭靠山呢。
趙嶽忍着别扭穿着白袍出行了。
以前,他名聲事迹響徹天下,卻一直是高調做事,低調做人,不主動惹事,總是被動被逼得反擊,但出手就是狠的大的。
他玩的就是官本位世界仗勢欺人那一套,幹的就是故意用有權有勢的人熱衷享受的操縱律法甚至超越律法,以勢欺人随意踐踏弱者,人們也習慣了的那一套不公平卻牢固存在的所謂必須遵守的社會規則,以崛起的強橫背景反過來欺淩戲弄敢做惡挑釁他的那些位在法律之上的大大小小權勢者,以此踐踏強權狂妄者的尊嚴利益,嘲弄這種權勢者極力維護的社會規則。
這種風格,當權者感覺他行事太嚣張,太沖動狂妄,下手太狠辣,但沒人感覺趙嶽的行爲不符合強權之家的世俗模式,自然也體味不到趙嶽是在有意利用大家默認的社會規則來嘲諷和破壞規則,也就沒人察覺滄趙家族的真正用心。
在宋人的意識裏,你有權有勢,人生得意,卻不耍權仗勢,那反而不正常了,怕是有問題。
趙嶽低調做人,行走天下總是占着個理與法鬧事,總是被欺負了才怒極兇悍反擊顯得高調,這無疑極有欺騙性。
他的善名與惡名混雜不清,極具當代豪門纨绔特色,名聲響徹天下,是名門少爺中最讓人側目的,這些就是這麽來的。
但這一次,趙嶽要一反常态,高調做人,高調出行,到了泰安更會高調行事。
就是要全天下的人看看,讓居心叵測的當朝權貴們看看,他就是這麽年少沖動張狂受不得氣,做人做事就是嚣張高調到縱然是大宋皇太子當面也得低頭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