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腦子搞清情況沒擺正自己位置的信使,路上還端着蔡相家的架子,自然死在移民狂潮中,有的把信送到了。
蔡京所爲純屬多此一舉,根本不用點這把火。
天下已經大亂。接着信的蔡黨官員想平息禍亂保命還束手無策驚恐憂愁得要死,哪還敢再搞事加大混亂。
但也有災禍輕的州府,不知死的蔡黨出手了,爲了錢财和冒功也要幹一把,學高俅把黑手伸向轄區類似祝家莊這樣的勢大不恭順官府不太孝敬官爺的大戶,下套,動用官兵突襲,以走私通盜圖謀不軌爲罪名光明正大殺人搶劫民财。
這其中,成都知府兼蜀中軍事總管朱勝非幹得最大最狠。
蔡京發信禍害的是蜀中。
大宋其它地方,沒有蔡京放火,災情也那樣可怕。但蜀中不同。
蜀道難,難于上青天。蜀中是信息閉塞的特殊區域,也是目前大宋局勢最穩定最需要依賴的經濟支柱地區。
天下都大亂了,蜀中人常常還不知情,照樣淡定地日出而做,日落而息。
陳希真、馬靈、王念經三人爲首領導的流寇形式山賊,目标是搗毀土司制度,根本不去觸動宋政權,論起來對加強宋統治還有利。主要是,和漢民族風俗大異的少數民族有獨立性,在封建時代曆來是漢王朝統治者最頭痛的問題。
原本叛離風潮即使能波及到蜀中,也已經是很晚的事了,蜀中人心又不是那麽容易動搖,災難後果原本應該不大。
朱勝非私心貪欲暴發,一積極響應蔡京,聯手其它州府蔡黨和貪官幾乎算計了整個蜀中的類似祝家莊的豪強大戶。
他成功了,卻也失敗了。
因爲還有一句古話是:天下未亂,蜀先亂。天下已平,蜀未平。
朱勝非殺掉了豪強家族家主和武力核心,令得力大将分頭帶兵突襲豪強莊堡。
莊上人毫不知情,還在照常務農幹各種活計。官兵來得太快。留守莊上的主家老爺少爺和親信莊丁不知父親兄弟或上司被官府殘忍殺掉了,對維護地主階級利益的政府軍自然沒有防備,又被帶兵将領有意哄騙,還以爲是官兵去收拾别人路過,莊主等人去府城開會,秘密協商的不正是如何瓜分官府要搶奪的某些土地等好處嗎?心裏想着美事,算計着又能以最小的代價獲得多少利益,因此對官兵很是熱情,和将領行禮打招呼時卻被驟然刀斧加身,轉眼剁成碎屍。
官兵随即暴喊殺呀
舞刀槍猛沖進莊内大殺驚呆了的莊丁。
官兵要分頭攻擊多處豪強,每處的官兵自然不會太多,原本是不可能打得過哪一家也擁丁數千甚至近萬的莊子的。
就是不分兵,以一府兵力打大豪強,若逼急了莊上集體造反,也未必能打得過,失敗甚至慘敗的幾率很高。
晁蓋宋江率領強大的梁山軍攻打祝萬家,打曾頭市這樣的地方豪強,費那勁,吃那虧,鬧得連晁蓋都葬送了,就是很好的明證。換貪生怕死根本不想打仗的官兵去打,能打成什麽熊樣可以想像。
地方豪強牛逼就牛逼在這。
城裏是官爺說了算。鄉下是地主豪強老爺說了算。
地主鄉紳豪強不是官,卻代表朝廷統治基層,是政權的根本基礎。這是朝廷公認的。
可以說,隻要做朝廷順民,不造反,當地官府就不敢惹怒豪強。
爲了坐穩父母官和政績,上任的官員們得反過來示好豪強,換取支持。
但這次情況完全不同了。
官府翻臉不認人,悍然舉起屠刀。官兵轉眼殺進來了,而且戰前動員得官員承諾,爲搶錢發财也能瞪起眼,很奮勇。
莊上措手不及,現組織反抗也沒多少人手在莊上,都在外幹活呢,再說了,和官府作對不是對抗強盜,莊上沒事先蠱惑動員,沒發動起抵抗意志,尋常莊民既不願意也沒膽子和官兵厮殺,那是造反,要誅九族的,結果,莊上反抗能力更弱。官兵總算嘗到什麽叫勇不可擋、勢如破竹,輕易破掉平常他們官軍也不大敢正眼看的強橫莊子。
守莊門的豪強死黨親信人手本就不多,有的還在發蒙二乎,不知這是怎麽了,有的兇悍反應快,立即揮刀嚎叫着迎戰。但在轉眼死了一批後,剩下的那點人眼看往日的廢物官兵變得兇悍難擋,哪會傻乎乎等死,立即逃走。有沒死的主人在的,主人也會趕緊逃。官兵追得急,攆得這些人顧不得回家接親人,招呼家中人手出來迎戰,人太少擋不住,活着的隻能逃離莊子。
成了喪家犬的還是幸運的。
堵在家中的豪強家屬和爪牙做了承受兇暴的對象,男丁不由分說見一個殺一個全被殺光,混亂中婦孺也有被殺的,剩下的成了罪囚,按慣例事後會被官府賣爲奴仆甚至技女。
有腦子不好的呆子莊戶聽到厮殺,又服從莊上慣了,拿了刀槍棍棒沖出家門蒙頭蒙腦和官兵打。
官兵殺掉一些沖得猛的,急于去豪強家搶錢争功,去晚了,好處可全被其他弟兄們搶走了,實在沒心思和這些呆子糾纏。
有官兵就喝道:“格老子的,你莊主犯法,又不是你犯法。老子來殺的是你們莊主,又不是來殺你們。你們反抗個什麽勁?敢和官軍作對,想造反找死不成?”
有的官兵罵得更有力度:“呆瓜,你隻是佃戶,沒田沒錢,隻有個破家醜婆娘,有屁可守的?以前,你們想自由,想和自由農一樣找新出路,卻被莊主家拘着隻能死待在這受苦,稍有不從就有吃不完的苦果果遭不完的罪。現在軍爺好心來解救你。你自由了,不趕緊離開這找你想過的好日子,還傻呆在這想繼續當新主人的苦奴賤骨頭啊?”
呆瓜們這才醒悟過來,知道怕了,臉色慘白,卻又變成亢奮的紅潤,轉身跑回家招呼婆娘娃收拾東西立即離開。
早聽說海盜帝國是窮人生活的好地方,可惜以前家困在這脫不了身去不了。有逃的,多被主家抓到弄死了,吓得俺也不敢亂想了。上天可惜窮人。格老子的,今天總算機會來了,能去窮人的天堂看看到底是啥樣。能過一天好日子,死也甘心。
這話響在佃戶們的心裏。
但行動落在有心思的官兵眼裏,卻聯想到了投靠海盜。
他們背靠官府,消息比尋常百姓靈通得多,也隐隐約約聽說了海盜大興兵把沿海搶成空白等事迹。官府張榜發布移民申請也無疑證明了其災之慘、海盜勢力之強大。
不管莊上百姓逃去那。那與他們官兵無關。
眼下重要的是搶劫,官府得大頭,咱當兵的也能發發小财。
都轟隆隆沖向豪強家。
不少官兵在瘋狂搶劫中眼紅地看着一廂廂金銀珠寶翻出來,突然心思一動,對私藏懷裏的一點好東西和事後能分得的那點錢财猛然極其不滿意了。
老子手掐刀把子,平常雖然不是好人好兵卻也沒幹什麽太傷天害理不可饒恕的勾當,有資格投海盜吧?也就是有出路。這些财寶就在眼前,完全可以白屬于我,憑什麽要給當官的揮霍享用?老子這麽窮苦這麽出力賣命,卻隻能分點菜湯喝……
朱勝非精心盤算好的計劃就從這開始壞了,由大獲成功急轉爲失敗。
搶一個莊子的官兵都是混一塊彼此熟悉的同營弟兄,平常背後罵上官罵将領将主貪婪惡毒,罵朝廷太黑,罵社會不公,偷着罵,怕被聽到遭懲罰,在不滿時,在打仗想逃跑時,和弟兄們用嘴型和眼神無聲交流,這些無意中磨練出來的本事早已熟悉無比,非常默契,到了此時,都想着發大财,腦子格外聰明,反應格外靈敏,起了同樣心思的,根本不用嘴勾通,一個眼神交流就懂了,一個嘴型就商量好了,感覺有資格投海盜的人手比沒資格隻能繼續混宋軍的兵多不少,打起來有勝算,想搶錢回家卷親人叛逃的官兵很快無聲達成廣泛約定。
内讧突然暴發。
一把把刀槍猛然兇狠捅進沒資格投海盜的兵或帶隊上官的身體。
殺的都是平常自恃強勇或會拍馬屁有靠山總欺負敲詐其他官兵的軍痞惡霸。
這些惡霸往日在軍營威風大了,太招恨了,早該死了。今天終于可以狠狠殺掉報複一把,出了這口憋太久的窩囊氣。
壞事幹太多,罪惡累累卻在軍營不太招人恨,甚至揮霍不義之财大方能博得個義氣美稱的将士僥幸在内讧中沒死,但都驚呆了一下。
他們也不傻,一看殺弟兄們的兵那貪婪的眼神就明白了這些同爲爛兵中的好人想幹什麽了。
意識到雙方分裂,從此就是兵與盜的區别甚至死對頭,而自己一方人少,打起來吃虧,都驚得連忙後退。
有帶頭殺人的官兵刀指另一方官兵大喝:“老子往日和你們沒怨仇,不想和你們動手。識相的趕緊離開。否則妨礙了弟兄們發财去過自在日子,休怪老子的刀不認人。”
有脾氣大,平常驕橫慣了的聽不得以往的弱雞威脅自己,或不識相,還怒指那官兵大叫:“想造反投海盜?格老子的,你它媽的想發财想瘋了你。”
有的則威脅叫嚷:“就算你們搶到了錢,想逃走怕沒那麽容易。我們不擋你财路,自有其它營的弟兄追殺。這可是難進也難出的蜀中。看你們怎麽逃。你們死定了,還敢浪放狂言?”
既動手了,沒退路了,搶錢趕緊走才是正經,哪還顧得上廢話?
再說了,官兵誰不知道誰呀。
就不信了,有金山銀山在眼前可一下子白白占有,好日子在招手,有資格投海盜的但凡有點夢想勇氣能放棄這次機會。
這樣的弟兄是軍中大多數,組織在一起,爲生路爲親人和出頭日子奮勇敢戰,沒資格走的官兵怕死不敢戰能攔得住?
往日做罪太多的這回就後悔去吧。往日得瑟痛快了,今天的好機會就沒份。
信心十足怒喝一聲:“找死。”
刀槍弓箭立即向敢放話的軍霸殺去。
猛虎害怕群狼。想投海盜的兵現在急如惡狼。軍霸們卻不是猛虎,敢放話的轉眼被亂刀亂槍殺成一堆血泥。
其他軍霸們則識趣的跑了。大隊官兵在後面追,不是追殺軍霸,而是去殺外面的軍官和帶隊将領。
隻有清除了将領,投海盜的才能安心分了錢财回家緊急接親人再彙聚一起合力逃走。
将領們有機靈的,一瞅部下前逃後追的形式就暗叫不好,寡不敵衆,紅了眼的兵匪不可擋,趕緊上馬轉身就逃。
有還想扭轉乾坤保住錢财和功勞的,或自負武勇的,還厲聲呵斥威脅,打馬上前殺人,卻被弓箭和亂兵同樣狠殺,幸運的帶傷倉皇而逃。
這種事在各處豪強家上演。
成千上萬的佃戶們在逃亡,引動風潮,帶動反叛的官兵膽子更大,搶錢反叛得更堅決,多的帶不走的錢和搬不動的糧食,幹脆當一把好人大方分給本莊衆多佃戶也有吃有路費,并商議大家結夥逃亡,互相幫助,讓勢力更大,逃出蜀中更有把握,如此行善也算投名狀,去海盜那也更有被接收的理由和信心。
另一方面,逃走的豪強分子和爪牙跑出很遠脫離了劫難,有馬卻在家擱着沒能騎走,累得一屁股坐地上喘息。緩過勁來了,憤怒仇恨就上來了。也不是沒聽說過高俅的暴行,今天同樣聽到官兵大叫剿滅私通海盜的逆賊,怎麽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該死的狗官竟敢誣蔑良民行搶劫之實。
有爪牙提醒說:“既然咱們成了重犯,抓住就是個死,那幹脆就當強盜吧。”
本就不是什麽良善人,有的就是柴進莊那樣的避罪逃犯,犯殺人重罪或大案的化名潛藏豪強家得重用也不稀奇,豪強最喜歡用的就是什麽任務都敢幹的重犯,都是玩刀子欺壓百姓慣了的,有武器在手還怕沒飯吃?
這話立即得到響應。
“官兵搶咱們。搶得咱們措手不及,讓他們輕巧得逞了。那咱們就去搶那些官府靠山硬的大戶,也殺他個猝不及防。”
打突襲,反搶過去,既報複了,也有錢糧了,蜀中到處是險山,鑽那裏不能逍遙稱大王。
就官兵那熊樣,仗着官皮方便蒙騙百姓,玩詭計取巧搶錢還行,打硬仗鑽山剿匪的能耐就是個屁。
蜀中強盜山頭那麽多,官府今剿明剿,剿來剿去,強盜沒見少,怕是還多了不少。
一議論這些,沮喪的爪牙們心情就明朗起來。
格老子的,不讓當良民,那就當強盜去。會過得更自在快活。
他們當中本就有混綠林出身的,當豪強爪牙無非圖個安逸,此時再走綠林輕車熟路,不缺經驗,更不會不适應。
于是鄉紳及和官僚有親的地主大戶倒黴了。官兵不搶他們。倒黴的豪強卻有能力讓他們跟着倒黴,而且殺得更狠。
叛軍家、佃戶團結一起浩浩蕩蕩叛離。
幸存的豪強或無主的爪牙反禍害其他大戶奪生路,一莊一夥啃不動也有勢力的大戶,就幾莊幾夥勾結一起攻打。
追随官府背景硬的大戶的爪牙都是爲虎作伥的,多見利忘義之徒,一看蜀中亂了,官府沒能力控制,或是看到本莊難保,犯傻保主就是個死,而他們本是和來攻打的人是同類人,天生投緣,有的彼此間還頗有交情,種種因素刺激下,邪惡本性就暴發了,邪念一起,突襲反殺舊主,打開莊門,成了新誕生的強盜的新同志和開路先鋒,大夥一起快活發财混綠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