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好手卻是不可輕易派出去參加此次搶掠,一要随時準備出動大軍去北邊接應,要和官兵大戰,二要防備青州軍趁機來打山寨,這都需要硬手留在山寨好随時執行任務。
安排己畢,晁蓋如今習慣地再問一聲公孫勝:“一清先生,你看看還有什麽不妥?”
公孫勝微笑一點頭,也不客氣,直接道:“貧道是有些顧慮要說。”
滿山寨的人,無論是頭領還是小喽羅現在都知道道士三當家是個厲害人物,在山寨的地位與分量極重,無人敢輕視,是以一聽公孫勝之言,剛放松下來的衆頭領又聚起精神豎起耳朵。
這也包括宋江。
或者說,宋江已經把公孫勝列爲不凡的對手而格外重視。
公孫勝不動聲色地瞄了宋江一眼,笑着故意道:“貧道的顧慮卻是與宋公明有關。”
宋江一聽公孫勝直接點的是自己,不禁懷疑是不是這高深莫測的道士瞧破了自己的心思,擔心公孫勝象上次安排英雄座次一樣又破壞他的計劃,他面上露出一愣,裝作不解,心裏則暗暗警惕。
公孫勝一甩拂塵,不緊不慢微笑道:“軍師最近忙于山寨整軍又忙于錢糧等事,抽不開身。貧道閑來無事,多關心了一下探子的活,和白勝兄弟整理了一下哨探弟兄們陸續收集到的青州軍的情況,發現了一個有意思卻又對我二龍山有利又不利的事。”
在座的都是打仗的頭領,一聽是有關軍情方面的,衆人更豎起了耳朵。
宋江則搞不清公孫勝的真實用意,臉上鎮靜自若甚至淡笑而視公孫勝,心仍然懸着。
公孫勝暗贊宋江一聲好城府,接着說:“青州軍如今有兩萬多人馬,四十個指揮使,還有十幾個偏将裨将牙将等部将,多是從山東其它州府征召調集來的有些名氣的軍官,其中有馬軍兩指揮使一千人馬。”
“有意思的是,這些軍官如今分成明顯三派。以兵馬總管霹靂火秦明和都監鎮三山黃信爲一派。以一個叫畢應元的副将帶一些外調來的山東軍官爲一派。另一派則是位綽号叫奪命狼君崔猛的提轄官爲首。貧道要說的重點就在這位身上。”
“此人和其它幾位将領來自北邊軍,善使一對虎尾鋼鞭,又射得一手好箭,連發雙矢無有不中,骁勇過人,是員真正的邊關猛将,其綽号不是宋人起的而是來自遼軍。
崔猛曾在一次邊關沖突中,帶部下區區百人一日連搶遼軍三座險要關寨,打殺射殺大小遼将十幾位,殺得三寨兇悍遼軍總計上千人聞風喪膽死傷累累,掠得遼軍屯積寨堡中的大量軍事物資,一戰成名。”
“咱們且不說青州軍的三派勢力。單說這崔猛,他調來青州,無疑是皇帝照顧舅子知府慕容彥達對付青州三山強人的舉措。此人确實是個重大威脅,其武勇,咱們兄弟倒也不懼他。怕就怕他的非凡箭術。”
說到這,公孫勝特意對暗暗戒備他的宋江親和一笑說:“白虎縣令和頌仙山惡霸陷害孔家,卻滅門未成反死了許多人,逼得孔家莊滿村反上白虎山。白虎山寨憑添上千精裝勇武獵戶漢子,實力暴長。
貧道相信,白虎縣令怕紅眼一心報仇雪恨的孔家糾集白虎山賊去打破縣城搶劫并報複殺他,必定緊急向府城求救。貧道料定青州軍必定有所響應。
官兵奈何不得我二龍山,顧慮三山呼應一齊對抗官兵,也不敢輕易對弱小的桃花、青峰二寨用兵,以免被夾擊或府城失守,卻斷然不會讓孤立無援根基又淺的白虎山賊嚣張。
而最可能去負責剿滅的軍官應該正是不服秦明與黃信的奪命狼君崔猛。
崔猛之勇,貧道相信以殷泰殷春兩位兄弟如今的本領,抵住崔猛不難。貧道不擔心,擔心的是就怕他以弓箭取勝。不論是半道埋伏偷襲,還是戰場冷箭。此人都是可怕勁敵。
貧道最擔心的是押司哥哥不精武藝不通戰事卻爲主帥,若成爲崔猛盯上的首要目标……”
下面的話就不用多說了,衆人,包括宋江都可以想像到冷箭勾魂的恐怖結果,大熱天的也都不禁打個冷顫。
就在宋江心說這個公孫一清果然是在阻撓否定我帶兵出戰時,卻聽公孫勝對晁蓋道:“天王哥哥,殷氏昆仲雖然也按山寨要求和其他兄弟一樣天天都苦練箭法以全面戰場技能,但弓箭是個慢活,需要打小就苦練,更要求有這方面天賦,不是苦練就能成爲神箭手的。以殷氏雙雄的箭術必定不敵崔猛。
爲以防萬一,貧道建議請大年兄弟走一趟,一來護得押司哥哥平安,二來真遇上崔猛,也可以大年兄弟的箭術克制一下崔猛最可怕的特長,即使不能壓制崔猛也至少能讓對手無法憑精妙箭術肆意發威。
如此,我軍方能保障頭領安全,不至于群龍無首而未戰已大敗。”
晁蓋聽完點頭大笑道:“不錯,那個那個,細節決定成敗。還是一清先生在這方面心細,爲兄弟們想得周到。”
衆頭領無論在這次報複白虎縣戰事中會不會立即參戰,也都對體貼兄弟安危而費心的公孫勝心生一絲敬意。
宋江則愣了,真愣了。
他千算萬想也沒想到公孫勝說了半天,目的不是想阻撓破壞他領軍,反而是關心他的生命安全,怕他是初次上陣打仗的豬哥此行有失,居然細心體貼地建議晁天王安排天王親衛頭子親自保護他。
但宋江可不是晁蓋。
他的本質是腹黑的官僚政客,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感激與義氣情懷的溫暖,而是更深的戒備。
他怕公孫勝保護他是假,暗中安排那個野獸猿精一般的萬大年同行伺機搞死他是真。他想以身邊有精通箭術的貼身小厮王四王伯當足以自保爲借口拒絕,但晁蓋是真不放心,堅決定下了萬大年随行護衛。
救人如救火。
還不知孔家村人怎麽樣了。第二天一大早,天剛剛蒙蒙亮,要出動的大軍就開飯開拔了。
因爲要去搶劫就糧于敵,也不需要帶糧草,隻需個人背着當日到達白虎山過程需要吃的食物就可,大軍輕松下山,由萬大年所帶五百天王親軍騎兵加殷氏雙雄帶的馬隊共一千馬軍,與宋江、生鐵佛等先行,步軍四隊共四千人緊随而去。
二龍山一動,清風寨中的趙嶽立即得信,叫來趙雕龍趙繡虎叮囑一番,二人喬裝百姓在二龍山人馬遠沒經過清風寨附近時先撒開飛毛腿抄近路奔向白虎山。
日上三竿。另一邊,青州知府慕容彥達這時也得了孔家莊數千口子集體造反落草的信。
孔家莊人激憤打殺官府派來行兇的爪牙,亂哄哄中搜查過村莊各處,卻并沒有做到真的全殲,到底還是漏掉了一人。
此人是個老捕快,也就是在村外小酒店刀劈孔太公的那位,是個刁滑老吏,殺了孔太公,從屍體上搜出錢财裝自己腰包,美滋滋發了筆小财,進入小酒店卻并沒有和其他幾個衙役那樣奮勇當先去翻窗戶追殺酒店幫竈,借口内急留在小酒店,也不管宋财貴和教頭等人繼續趕向村内,獨自在小酒店翻找錢财,找到酒店常備的一點散碎銀子銅錢,又發一筆,又找出些吃的喝的滿足饑腸辘辘的五髒廟,酒足飯飽後也不急于離去,繼續留在小酒店捶着趕路趕得酸痛的腿悠然等待。
這厮從剿滅孔賓父子死傷不少得到教訓,刁滑老吏習性盤算得清楚:有财發,更得有命花。剿滅通匪賊人可是個要命的危險活。狗急跳牆,兔子急了還咬人呐。奮勇當先立功的未必能落好,保住命,渾水摸魚大發财才是真。
他等在小酒店,讓性急争功争财的先打生打死,他休息夠了,悄悄摸過去觀察,若戰鬥結束就趕緊混進去發财,若戰事仍兇險就繼續躲趴着旁觀,總之混亂中沒人會注意少了他參戰,單等參與搶劫發财就是。
他喝着小酒,聽着村中傳來的模糊動靜,感覺時間差不多了,剛起身要離開酒店摸進村内,卻正好趕上宋财貴逃命出村。他親眼目睹了孔明孔亮兄弟瘋狂追趕堵截兇狠殺死宋财貴,當時差點兒吓尿了。
這厮不明白這麽多強人來殺個區區鄉野村莊土頭子一家怎麽能失敗了反而被追殺,那當口卻無暇多想。
他刁滑地立即縮回小酒店,悄悄翻後窗戶小心翼翼竄入附近的荒野樹林,四肢着地爬着急急向外逃跑,不敢走黃土崗那條顯眼的路,那樣很容易被眼尖的人發現,快馬趕來哪逃得了,專門揀樹密荊棘多好掩藏蹤迹的地方鑽,渾身被荊棘拉了無數血口子,雙手都是血,肉中紮着刺,大熱天的,汗水一浸蜂蜇似的疼痛難受,更被挂得破衣褴衫,狼狽不堪,但卻沒被毒蛇咬死,總算順利逃脫,離了黃土崗阻礙,立即奮起精神,拼命向縣城趕去通風報信。那也是功勞和賞錢呐。
他估摸着兩都頭八成也死在了孔家莊,其它捕快好手更難活,極可能隻有自己一人逃了出來,那麽這就是個天大的好機會,表現好,知縣在衙役武力上又無人可用,豈不是有機會一步到位當上都頭?
有了期待做動力,這厮一改刁頑憊賴懶惰,一路不停,強忍饑渴疲憊,硬是翻山越嶺一氣趕回幾十裏外的縣城。
白虎縣令高騰進得信大吃一驚,稍鎮定一下後又既高興又憂慮擔心。
高興的是,這下孔家通匪是暗藏民間的賊寇的事實成了鐵打的,任誰也翻不了案。
擔憂的是,白虎山那夥賊寇本就不好對付,這一加上孔家莊人,勢力更大。孔家急于報仇,怕是放不過宋家莊,也會來攻打縣城殺他。
高騰進也是貪婪成狂變得異常狠毒,平時隻恨招财進寶太慢,也不告訴宋發貴宋押司案件有變做好準備,算計着這是個借強盜的刀刮分宋家财産的極好機會,呢媽的,十萬貫錢财宋家都不放在眼裏,說送就全送來孝敬本官了,那麽他家裏的錢财數量可想而知會多麽肥厚,剿滅了賊寇,讓軍隊得财孝敬了知府,更加深了本官與知府的關系,還立了大功,當中稍微分潤些,腰包也能再鼓些。
略一盤算,高騰進怕白虎山賊打來城破性命不保,也不敢怠慢,立即修書一封,誇說自己發現孔家通匪,又是怎麽當機立斷捉拿破案,孔家賊寇又是如何瘋狂兇悍......要那老吏立即從縣衙選快馬趕緊送往府城交給知府大人請發援兵。
他看出了這位老吏心中盤算的是什麽,哄弄老吏此事完成得若是漂亮自有重賞,暗示了一下當都頭的機會,吊着老吏的渴望和幹勁。老吏再刁滑,爲了可能也得拼了,趕緊拍胸脯表示必舍命效勞,顧不上治傷換衣,咬牙又上路了。
夏天天長,此時天色也已漸晚。
高騰進又趕緊找來縣尉,隻說白虎山賊寇要來攻打縣城,要這位沒本事卻識趣聽話的縣尉立即封城門布置防禦。
孔家莊在南。縣城在北。
累得半死才從南趕回北的刁滑老吏騎馬又從北奔向更南邊的府城。
等人馬皆累得要死趕到目的地,府城早關了城門,而且爲防止山賊趁夜打城,知府早有令入夜決不可再開城門,敢違令者,殺無赦。
那老吏自是磨破嘴皮子也進不得城,更别說面見知府大人。
好在特殊情況,又聽着緊急,守城官兵沒敢真不當回事,書信由城上放下吊籃收了,轉送去知府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