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公孫勝留在二龍山的主要工作就是平衡晁宋的力量與地位,有效控制二龍山實力總體按趙嶽的計劃走。宋江一上山,實力就很強大了,無形中把晁蓋的影響力和權威壓了下去,以其招攬人手拉攏人心的能力遠勝晁蓋,以後,宋江的親信和追随者必定更多。
公孫勝必須把能拉住的好漢頭領都抓緊時間拉在晁蓋身邊,削弱宋江的權威,穩住晁蓋的地位。他可謂身在局外,知己知彼,搶占先機,拉走了張大能三兄弟,小小算計了宋江一把。
宋江哪知道自己身在局中是某人早打算使用好的重要棋子,知道二龍山有公孫勝這麽個重要道士頭領,卻從未見過,根本不認識,毫無了解,不知這個道士已經盯着在努力控制他。
宋江決定讓張大能先帶隊去二龍山,是事出有因,完全意外的無奈之舉,但無疑是招臭棋,流露了他禦下無力并不能真正領導他那個小團體的本質,盡管他在信中解釋得巧妙,說是敗了淄州軍,趁此機會再殺回去多搶些地方,好多些财物上山見禮,家眷、财物等帶着不方便,就先交給天王,但有心的公孫勝從張大能三兄弟所說的戰事過程中敏銳意識到宋江露的怯。可以說,宋江這一次無知無覺就鬥法敗在公孫勝之手,這是多種原因促成的,敗得并不冤。
精于人事,一肚子鬼主意的軍師吳用也從中隐隐約約料到了宋江禦下乏力的弱點,判斷宋江帶來的那些好漢,無論是柴進莊的,還是蛇角嶺、淄州招的,隻怕都不是義氣能控制的。
公孫勝酒席間察覺吳用微皺眉似有心事憂慮。
兩人無言地對了個眼神,悄然間都讀懂了對方的猜忌心思,第一次有了默契的感覺,又都微笑。
吳用随即也大贊三位新好漢住在寺廟中是如何如何便利如何如何好,展示了他的懇切歡迎。惹得半醉的張大能、王彬、李彥的情緒越發感慨激動歡喜,直恨不得立即把命交給二龍山。
晁蓋也越發興奮暢快。因爲趙嶽的青睐,他的墊腳石命運轉彎,變得好起來。
滿桌子人當中唯有一人面上歡喜感動,心裏則暗暗皺眉爲宋江着急。那自然是鄭紅。
秦會的老婆隋氏明英隻是個家庭婦人,不适合和二龍山好漢在一起喝酒進行歡迎宴,但身爲蛇角嶺老大的夫人、晁蓋想擁有的猛将的老婆,晁蓋未怠慢她,特意安排山寨最有地位的女人——白勝和諸位醫生的老婆另列盛宴款待。
而鄭紅雖也是女流,卻是蛇角嶺的正經八百頭領,不能按家庭婦女對待,又是宋江認的可憐小寡婦義妹,按和宋江的情分以及頭領待遇也在張大能三兄弟這一桌。隻是山寨沒有女頭領相陪,一群爺們招待起來不是太方便,大夥兒客氣幾句,不失禮,剩下的由鄭紅自便就是了。
鄭紅天生是場面人物,天才交際花,不但貌美如花,長袖善舞,善于拿捏準男人們的心态,不同場合正經,不正經,按需要能輕松自如轉換,而且酒量極好,屬于上桌一般不端杯,需要端杯時,五六十度的白酒一斤七八兩喝下,隻會顯得更嬌豔誘人、放倒或喝滿意一桌子男人她卻不醉而露醜态的酒國女中豪傑。
她的美貌就連不近女色的晁蓋第一眼見到了也不禁驚訝其美麗動人,在歡迎宴上的得體表現和罕見的女性豪爽利落卻極有符合女性身份的分寸,無疑赢得了晁蓋的欣賞,也給群雄留下了比較深刻的好印象,殷泰、殷春、鄭天壽這樣的光棍甚至對這個小寡婦起了強烈的憐惜與追求心、占有欲,鄭紅可謂取得了入夥二龍山穩健的第一步勝利。
但她在暗暗得意之餘眼睜睜看着張大能三兄弟輕易被晁蓋套了去,自然爲義兄宋江着急。
她很清楚,在蛇角嶺群雄中,宋江心裏最看重的、最想引爲心腹力量的正是這三個武力強卻沒腦子最好利用的莽漢。
而她和宋江是利益共同體,維護宋江的利益就是維護她的利益,她也是爲自己利益着急。
悄然冷掃喝得二摸天堂的張大能、王彬、李彥三人,鄭紅心裏暗罵:真是三個瓜漢子,就這心眼也敢混險惡江湖?
怕是被人賣給官府換錢領賞,他們還在一個勁地把那人當恩人感謝人家忠心耿耿想着怎麽追随報答呢。能活到今天也就是命大命巧。
隻是她再着急也沒招。
這不是她的主場。
她和張大能三人也隻是一個山寨頭領的點頭之交,對三人毫無影響力。
想破解晁蓋他們以投緣喜愛盛情對待,希望親近結成義氣緊密兄弟而很自然形成的拉攏,這招就算宋江在此也沒有辦法化解。成一山兄弟,你總不能不讓當家老大親近新兄弟吧?
在這種情況下,任何反對都是破壞情義、不一心,居心叵測之舉。
以鄭紅對張大能三人的了解,這三呆瓜一入寶珠寺,和義氣真正相投的晁蓋混一起,不但不會日久生出疏遠,反而會越處越親近關系成鐵,從此就和包括秦會在内的人關系遠了。
宋江擅長抓人心,有英雄氣,但到底是文人,能赢得這三兄弟的尊重仰慕甚至愛戴,卻無法相處得真正投契而愉快自然。
這三人算是失去了,利用不上了。隻爲二龍山添了力量。
無力挽回,那就任它去吧。又不是瞎了這三呆瓜就不能成事。鄭紅想通了,放下了心情。
她自覺善于演戲,極好地掩飾了自己的真正心情,卻不想有人站在超脫的地位,以思維清淨的出家人眼光,不用看出她鄭紅的内心,無需看破她的僞裝與演戲,僅僅靠鐵爪陰針玉面狐貓這個非同一般的女性綽号,以及猜測分析宋江這位義妹在蛇角嶺群雄投靠宋江的曲折中能起的内幕作用就能認準她的角色并重視而且盯上了她。
酒宴後,張大能三兄弟被人攙扶着去了寺中後院的新家歇息,好久了,他們第一次敢全身放松,香甜大睡。
晁蓋、吳用還掂念着宋江那一部的安危,怕誤事,這頓酒喝得痛快卻沒敢喝大,帶着酒意和衆兄弟們散了酒席,各忙個的去。
公孫勝卻打發親信侍衛悄然邀請正慢慢走向新家的鄭紅單獨一叙。
對這位二龍山三當家的道士,鄭紅感受到道家的灑脫出塵風範,沒感覺此人有多聰明危險或者修道者的神神秘秘。
意外聽到邀請,她實在想不通公孫勝的目的是什麽。
難道這道士是表面假正經的出家高人,驚訝并也貪婪我的美色起了邪心?
鄭紅習慣于認爲男人本質是好色而對美色缺乏抗拒力的,覺得自己的猜測未必沒有道理。
公孫勝若真是個超然物外的全真道長,又怎麽會當了兇殘強盜而且還是個核心人物頭子?
私下去見公孫勝,身爲漂亮無主女人可能會有麻煩甚至危險,但鄭紅沒有拒絕,連猶豫都沒有就微點頭,請那侍衛頭前引路,悄然深入到寺廟的後院。
作爲新入夥的頭領,她不能拒絕山寨三當家的召喚。
三當家不僅僅是排位高。那是副寨主,主人之一,和包括四頭領在内的其他所有下排的頭領本質是不一樣的。所以必須尊重。
她也不認爲自己要警惕防範被侵犯而拒絕。
晁蓋他們就在這一排房子中呢。公孫勝那有點異常動靜必然引起關注。
若公孫勝想鬧點妖蛾子貪圖她的美色,必不敢耍權逞強使用暴力強迫,以免鬧騰起來丢人。
這些自诩俠義的好漢是最重名聲形象的。
鄭紅願意去私下見見公孫勝是她很好奇,很想聽聽這道士會對自己說什麽。
進入二龍山核心首領的住處,玉面狐貓鄭紅一打量公孫勝住處的裝飾與擺設,不禁大失所望。
寒酸。
太寒酸了。
本以爲強大強盜團夥的頭子有的是金銀珠寶、名貴擺設,她入眼看到的卻僅僅是一張桌子、幾把椅子,别無它物。桌椅還是普普通通的材質和款式的那種,尋常木匠做的不值幾個大錢的粗糙貨,唯一優點就是厚重結實。
後院這排住房,包括方丈的居處在内,都統一是裏外兩間,裏面是卧室,外面這間是吃飯、待客、參禅打坐等功能的空間。若說格局有什麽不同之處,就是方丈的居處寬闊不少,顯示了寺領導的特殊地位。
另外,方丈和本寺其他幾個主要僧人的住處都鋪着厚厚的木地闆,方便在地上打坐參禅。其他僧人的則是鋪磚
公孫勝這裏若說和晁蓋、吳用等的住處有何不同,那就是地闆特别幹淨,需要脫鞋子進去,地上的一角放着一個道士打坐的鋪團。
此時,公孫勝并不在房内,裏間的房門開着,從外間看,裏間大體情況能一目了然,無非是一鋪北方最常見也最實用的大火炕,靠窗戶的炕頭上橫放着個不算小的長方形箱子,估計是放衣服等的床頭櫃。剩下的就是疊好的一床被子,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真是家陡四壁、四大皆空的和尚道士窩。”鄭紅輕撇撇嘴。
她實在搞不懂,既然不追求奢華與享受,喜歡清靜自然簡單,這個公孫勝又何必當強盜頭子呢?費心思到處搶掠到的那麽多錢财,難不成都發揮出家人的慈悲與慷慨分發給需要救濟的困難戶了?
想到這個,鄭紅不知爲何就是感覺好笑,噗嗤一聲不覺笑出聲來。
與此同時,就聽身後有人一邊進來一邊笑吟吟道:“貧道這裏家陡四壁不假,四大皆空卻未必。道士也是人,需要衣食才能生存下來。”
鄭紅背着身也知道是來者必是公孫勝無疑,連忙收斂笑容,轉身鄭重其事問候了一聲公孫先生。
公孫勝請她落坐,又親手給鄭紅倒了杯熱茶。
原來,茶已泡上了。公孫勝早有準備,不在屋内迎客并非有意失禮怠慢。
一股清香飄入鄭紅的鼻竅,引人不覺心醉。
鄭紅出身地方品級比較高的軍官和富裕之家,打小就如精靈般漂亮而聰慧懂事,極能讨得父母歡心,是父母的嬌兒掌上明珠,被父母異常偏愛甚至可稱爲嬌縱,父親喜歡教她習武,專門請了當地有名的先生教導讀書,什麽東西就盡量撿最好的讓閨女享受,鄭紅有一定見識,隻憑這茶香就斷定此必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珍品。
用珍品茶葉招待,是說明這位公孫先生尊重我,還是别有企圖?
鄭紅微笑間道謝公孫先生盛情款待,心裏則暗暗揣測。
公孫勝淡然一笑,目光清正瞧着鄭紅,話裏有話地說:“鄭頭領果然不一般,是識貨的。”
“不瞞你說,此茶不但稀少,而且是以絕世秘法制作的,最是清香怡人,飲之能令人神清氣爽,有助于思索與斷事。就是最追求享受的大宋皇帝和奸相蔡京也沒機會喝到一滴。
它是我一好友(趙嶽兄弟)贈送的,當初得到時分了些給好茶的軍師加亮先生。晁天王喝過一次後稱自己和劉唐等兄弟都是粗人,喝如此好茶是牛嚼牡丹,純是糟蹋東西。沒有要。剩下一個巨富之家出身精文雅又好茶的任森兄弟,分了點。我這也沒有多少,平常也舍不得喝。”
鄭紅看着公孫勝的眼睛,聽罷這些話,感覺自己想錯了。
公孫勝确實有出家人的超然與清醒,不是垂涎美色,以如此珍品相待,隻怕也不是僅僅表達尊重的禮節,應該是别有深意,就是猜不到是關于哪方面的。
她敏銳感到自己遇到一個危機,也可能是一個重大機遇。是福是禍,全看以自己的頭腦與眼光能否把握住關鍵點與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