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賊棄寨跑了。
探子們都眼睛一亮,膽子大了,齊力拉開沉重的寨門摸進山寨仔細搜查了一大圈,果然半個人也沒留下,要緊的東西都收拾得幹淨,連鍋碗都帶走了。這處巢穴,山賊是真抛棄了。
他們打探得如此重要消息,看到了領賞的希望,立即興沖沖快馬加鞭而回,報告了都監。
韓翠一聽,果然應驗了自己感覺的不對頭,卻并沒有把這個消息彙報給孫傅,不然以孫傅那急迫的功名心和急于報仇雪恨的怨恨,必定會要求他趁反賊離山無根腳之機猛追猛打。
他留下些人馬帶衙役和民壯緊守城池,防止反賊耍詐搞回頭突襲空虛的州城,自己帶着大軍五千急速離城十幾裏後就開始慢悠悠追趕,打賞了那幾個探子些小錢,命令他們再去追蹤偵察叛軍的去向和詳情,若能再立功,一并重賞。
可惜,他的小氣讓這幾個探子看清了他的爲人,不信他的虛僞承諾,面上喜歡答應,實際心裏沒有一點積極性。再者這次是追查反賊動向,想搞清楚叛軍具體情況就得就近觀察,最好是能抓個俘虜審問一下,這得冒大險,是拿小命堵運氣,他們覺得太不值,心态更消極。
宋江這邊卻堅持兵貴神速,一邊密派哨探偵察官軍的動靜,一邊緊守陣型盡量快地趕路。
當得知官兵追來了,有五千兵馬,戰将不少,行軍卻慢吞吞,将不着急,士兵沒精打采,距離始終隔四五十裏遠,官兵不象是來追殺的,倒像是保持距離送行、監督離開的,宋江未敢大意輕敵。秦會、孔厚、薛亨、張宣贊、劉複,五個懂軍事有頭腦的也疑心對方是驕兵之計,需防備其急行軍搞突襲。強盜軍不再分兵搶劫,團結一起趕路,夜晚宿營更嚴密防禦。
隻是如此一來,宋江的搶劫計劃就大打折扣了。
盡管蛇角嶺人馬名義上都屬于他宋江的,但蛇角嶺就是蛇角嶺,人家這部分已經有兵有财有投靠二龍山的見面禮,他宋江從柴進莊帶來的好漢還都是缺乏錢财腰包不夠鼓的,手下也缺兵,沒有見面禮,上了二龍山未免太寒酸丢人。
宋江以自己帶來的人爲領導主體去搶劫,就是想滿足這部分人的心理要求,讓弟兄們的腰包鼓起來,嘗到追随他的甜頭,也再犯重罪,徹底斷了回頭路,想離開也離不成,隻能一條道走到黑。這樣更有利于團結一緻齊心協力。
他膽子也大,猜測官兵的意圖,掂量着雙方的實力對比,感覺自己這邊兵力不占優勢,但頭領實力比官兵應該強大不少。而和不堪的内地官兵交戰,将領是主要因素,将勝則全軍勝,将敗則官兵再多也必敗。
他想清楚了,和孔厚、秦會等軍事骨幹一商量,拿定了主意,這次命令張宣贊、劉複爲兩路主将,分别帶着楊适、劉無忌、嗜殺好搶的生鐵佛崔道成、飛天夜叉丘小乙、摽兔李吉、矮丘乙郎和柴進莊來的數十好漢,以及新收的本事比較出衆的本地好漢馬占魁、桑仲和、韓闾子、劉軍、王延林、隋大丘,各帶五百兵,其中包括全部新收的喽羅,分頭奔襲高苑縣和青城縣。
大隊主力兵馬則保持高度戒備,護着家眷與财物繼續快速趕路。
這麽搶一把也是試探一下官兵的真實意圖。
大宋的縣城到了亂世,簡直就是專爲方便有實力的強盜搶劫而設立的肥肉。如果沒有當地民壯支持,就縣城那點捕快、衙役武裝力量,重要點的縣城再加上幾百不堪一擊的縣兵,哪經得住強寇的突襲加強攻。
宋江的隻搶大戶,不禍害尋常百姓,相反還要分點糧食什麽的甜頭給百姓的義舉已經象風一樣傳到淄州其它地方。高苑和青城兩縣百姓對跟着強盜軍發國難财進而象前任那樣一如既往欺壓盤剝他們的新貪官污吏恨之入骨,平時隻是不敢聲張與反抗,此際強盜再來,百姓哪肯出民壯真支持官府守縣城,巴不得強盜殺進來代他們砍死這些當官比悍匪還可怕可恨的東西。
結果,兩路打縣城的人馬兵力雖少,猛攻之下,實際沒費多大事就破了城池,在百姓和貧苦縣兵有意幫助堵截下追殺光了貪官污吏豪強惡霸奸商,洗劫了縣城,分潤了百姓些糧食,吸引招收了更多投靠者,順利地很快滿裁而歸。
消息很快傳到淄州府。
孫傅怒不可遏,破口大罵的是兵馬都監韓翠是無膽無忠義、禍國殃民、空耗國家錢糧和百姓血汗……(此處省略n多形容詞)的廢物敗類人渣。
相對這個時代的腐化官僚,孫傅抓經濟改善民生不行,但算個清正廉潔的好官,有些孔孟聖人微言大義教導要求的君子風範,比較恤民,所以此際最恨的不是強盜而是無能不作爲的官。
他肩傷至今未愈,騎不得快馬颠簸,否則定要親自出馬教訓韓翠、督軍追殺強盜。
韓翠也未料到這夥反賊居然如此大膽,在官兵大軍追殺下還敢分兵去搶掠。
他被知州使者嚴厲譴責催促,不得不打起精神加速追趕,準備着機和反賊決戰一場。
他瞪起眼。下面京城來的軍官卻大多不願意和窮寇惡戰,士兵更不願意再無謂地玩命。
韓翠在京城混出經驗,深知想讓将士有動力鼓起勇氣奮戰,唯有重利誘餌可行。
“弟兄們,蛇角嶺賊寇本就是搶劫了各州城發了大财的罪孽深重者,才不得不落草爲寇逃避王法制裁,他們身上最不缺的就是錢财,如今他們又連破四座縣城,搶了無數錢财物資,更是富得流油。若是追殺成功,大家就發了。本将承諾,此戰所得戰利品按功勞六成分給大家。三成平均留給陣亡兄弟的家人。本将隻要一成。此爲誓言,如有違背,天打雷劈。”
韓翠沒說自己高尚地一個戰利品大子也不要,那樣太不可信,反而失去蠱惑的作用。
以往戰利品分配,内地軍将士常常反過來能拿到一二成就不錯了,若錢财不夠厚實,将士血戰後能吃一兩頓肉比較多的飯菜就算獎賞了。戰死的弟兄一般是分文沒有。朝廷有撫恤金,内地兵十貫錢,邊軍二十貫,上官不克扣,全額發放已經絕對是好官的良心壯舉。剩下的絕大部分戰利品,上官以上繳國庫的各種借口拿走,孝敬些上上官,其它吧唧獨吞了,悶聲發大财,還苦臉要将士們理解他這個當上官處理各種關系的爲難處和太多無法說出口的苦衷。
韓翠治軍,别的本事沒有,這一手摸得賊清。
果然不出所料,淄州軍得到保證,一想那堆積如山的錢财,頓時有了追殺意願…….
就在蛇角嶺反賊快走出淄州界,韓翠認爲強盜們急于脫身離開,會無心戀戰,感覺此時是最佳決戰良機,驅動大軍全力以赴追趕了上來。
雙方擺開陣式,毒角蛟秦會高昂首出列,和韓翠痛快對罵一番,随即大怒挺虎頭斷金槍殺向韓翠。
韓翠逞勇接戰。
他出身京軍,級别遠高于秦會,自覺本事不錯,秦會這種地方中層小小軍官能有多大本領?他根本沒把秦會這種小地方的軍官放眼裏,交手惡戰十幾合才驚覺是自己自大了,小地方也有能人,軍職低不意味着本領必然低,秦會綽号毒角蛟,是真骁勇毒辣,他卻隻能硬頭皮打下去。
宋江看到官兵一個個紅着眼珠子貪婪盯着自己這邊的車仗,頓時明白了官兵士氣高昂的根本原因。
四千出頭的原蛇角嶺叛軍,加上新收的兩千多當地人,共七千兵力,對戰齊裝滿員的五千正規官兵未必有優勢,況且還要分出一千精銳保護中軍家眷和錢财物資。
此戰想獲勝,依仗的唯有自己部下的頭領将才多。鬥将鬥軍官,摧毀官兵指揮系統和精神支柱,這一仗就穩赢了。
宋江想得明白,早先也和幾個主要骨幹商議好了對策,此時正式開打了,形勢一目了然,他當即命令張大能、王彬、李彥帶中軍護着家眷和要緊的錢糧物資先走。
他也着盔甲,帶刀,蒙面上馬,和同樣蒙面的孔厚留守中軍大旗,讓伴當賽伯當王四和兩員使戟刀的小将楊适、劉無忌在他附近厮殺護衛他,并随時傳達他的指揮命令,其餘全部頭領和人馬在令旗一揮下一齊殺出。
馬上将以薛亨、張宣贊、劉複、洪教頭四人爲主力,帶着獠牙郎苟富貴、震山崗王霸道、洞箫郎柳上人、玉面郎君高世英、三頭龜江洵、以及新加入的淄州好漢和部分擅長騎戰的柴進莊來的好漢,如馬占魁、桑仲和、韓闾子、吳軍、王延林、隋大丘,分爲四路帶兵兇猛沖擊官兵。
生鐵佛崔道成、飛天夜叉丘小乙兩個步将兇貨一見殺人就亢奮,早結伴揮舞樸刀沖上去了。
踢殺羊張保緊跟着自己的老大洪教頭馬後,引步軍也瞪起眼,拿出全部本事舞刀兇狠厮殺。
狡猾的摽兔李吉帶着相依爲命的傻兄弟矮丘乙郎,混在柴進莊來的分爲數股的數十步戰好漢中也很奮勇地沖殺着。
他是個很優秀的獵戶,常年爬山越嶺鬥躲野獸慣了,身手比一般習武的人靈活很多,眼神也靈活夠用,在鬥人類的混亂戰場上也有優勢,官兵哪弱他瞧得及時而清晰,及時抽身避開強敵奔殺弱地方,一柄雙股獵叉上捅馬将,下叉步軍,和力猛不怕死的傻兄弟的一對闆斧緊密配合起來,肩并肩厮殺,也顯得頗有沖擊力,殺得官兵紛紛敗退躲避。
局勢正如宋江所料。官兵支柱将領數量遠不及蛇角嶺這方。
韓翠被毒角蛟秦會的兇猛殺得一頭冷汗,越打越心驚膽戰,厮殺間隙匆忙掃視戰場,驚恐發現對手馬上将有薛亨、張宣贊、劉複、洪教頭四騎如下山的惡虎,官兵中的将佐無人能擋,碰上了,交手幾合往往就不是掉下馬玩蛋就是受傷驚退,鬧得官兵将領無人敢擋四騎,官兵陣型被四騎帶領的隊伍撕裂失去陣法優勢與威力,引起官兵整體動蕩開始潰散。對手步将有一金剛黑塔一樣的僧人和一輕靈敏捷兇悍的道人,一個揮撲刀硬戰,橫沖直撞,一個靈活如會飛的惡鬼,樸刀刁鑽狠辣,二人各展所長相互照應,配合默契,形成的殺傷力1加1遠大于二,非兇猛悍将不可抵,僅僅這兩出家兇徒殺入官兵中就攪動得陣角大亂死傷慘重。
其它情況,韓翠沒空多看,但掃一眼,憑直覺就意識到形勢不妙。
此次追敵,副将,也是淄州上一戰幸存的老将莫大成看不上韓翠的京将傲慢自大,二人不和。莫大成沒有跟着出戰,得知州信任,留守州城。韓翠少了個重要幫手和了解敵情者。
僅僅打了不到半個小時,來自京城的偏佐部将和指揮使們既本事不夠用,主觀意志上也不願意玩命冒險厮殺,對上本事不弱于他們,人數又占據優勢的兇悍對手頭領,很快就死傷怕了堅持不住了,不顧大局和責任開始紛紛逃避。
将是兵的膽。兵随将行,草随風。他們一退,官兵哪有動力堅持頂住,立即跟着退。
然後,很自然地再次出現大宋官兵的典型習慣,打順風仗人人奮勇當先,一出現挫折立馬會轉化爲争先崩潰逃跑。
打仗全憑一股士氣,一方露怯示弱,另一方的勇氣和勢力立馬會跟着上漲。
官兵先是跟着将佐逃走,随後是甩開惹人注目被盯着追殺的将佐,四散各找生路。蛇角嶺叛軍精神大振,大呼如海嘯般悍勇大戰,無不奮勇向前,一直跟着叛軍打醬油的兩千多新反賊也來了精神,嗷嗷大叫着跟着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