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寨主獨角蛟秦會深刻意識到憑本寨這些頭領,再面臨一次官兵圍剿,隻怕是必敗無疑。
溥州知州孫傅吃過這次虧,若是不被朝廷降罪拿下或調走,必定會起更強軍隊來剿殺報仇。
就算換個知州,也必定會吸取教訓,以重兵能将圍剿。
到那時候,蛇角嶺就危險了。山寨難保不說,性命隻怕也難保。
秦會因此就盯上了宋江帶着主動送上門的好漢。
這些好漢不但人數多達三四十人,而且其中有幾個有真本事很能打的,看此次破敵的方法顯然也很懂兵法,正是山寨緊缺最需要的幫手。
好漢中的高手可爲山寨頭領級重要人物,爲招攬住,地位不妨給得高些,列在老七獠牙郎苟富貴之上,諒下面那些本事不濟的太保也不敢有什麽異議。
若是這個價碼不夠高,不妨拉緊張大能、王彬、李彥這三位有結義之情也講究情義的兄弟,私下和宋江帶來的人商量好,以真實本領重定寨主以下的頭領排位,趁機壓下不老實不怎麽願意聽招呼的老二老三這兩隻兇殘野心大的惡狼,分走削弱這兩人手下的兵,讓這兩家夥不敢再憑着武力不弱、帶來的兵也多而動不動就炸刺挑釁我這個大寨主的權威性。
新人中本事弱的也可彌補中低層頭目缺乏的嚴重現狀。
再也不能經曆這次這樣因中層頭目不頂事而導緻全盤被動失利的局面了。
秦會知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萬萬不可錯過,鐵了心要拿下宋江帶來的這些人。
至于宋江本人,無勇可用,對山寨無關緊要,若他識相願意留在山寨爲小,不妨留下當個軍師之類的文人頭領,擺着當牌位,利用及時雨大名也方便招攬宋江同行的這夥人,也方便吸引别處好漢來投。
若不識相,就得分析具體情況了。
得探到這夥人想去哪裏、彼此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是不是有機可乘不那麽牢不可破......
搞定這些信息,再決定是弄死宋江,招攬這夥所有好漢,還是說動留下一些好漢,讓宋江帶着不肯留下的人離開。
秦會自有盤算,以傷重爲由,拖着不露面天天陪着,顯示了對宋江實質的冷淡,卻又極力挽留宋江一夥多住些日子,說是此恩太重,等山寨弟兄們傷好些了,大家要熱熱鬧鬧好好吃幾杯酒,結深交情,從此以後是肝膽相照的朋友。
他暗裏打發身邊親信暗中觀察宋江一夥的情況,尋找破綻與機會。
鑒于女首領鄭紅極擅長應酬與揣摩人心,又死了丈夫失了依靠,以後在山寨需要他這個寨主護着照顧着,可以收爲心腹放心使用,秦會特意暗中向鄭紅許諾好處,叮囑了鄭紅借招待之機好好觀察分析,幫山寨做好招攬工作。
他不知宋江也打着吞并收服蛇角嶺的主意很願意就勢在蛇角嶺多留些日子好有機會達成目标。也不知鄭紅正想利用宋江求得新出路,正巴不得以正大光明的借口多接觸了解。
雙方可謂各懷鬼胎。結果是鄭氏從中發揮了雙方都意想不到的決定性作用。
老三惡虎郝晸臉受傷不輕,破了相,身上也多處有傷。老七獠牙郎苟富貴被射瞎一眼,和老八震山崗王霸道、老九洞箫郎柳上人、老十一玉面郎君高世英,本領不及老大和老三,一場混戰,身上其它的傷更多甚至更重。戰場厮殺時殺蒙了神志,心裏隻想着殺殺殺,殺敗官兵才能生存,自然當時不覺得什麽,等戰鬥終結,滿身的傷勢就痛得讓他們心驚氣虛了。
這些人确實需要好好養傷,不方便出面喝酒陪客。
再者,在他們這些叛軍軍官心裏也根本沒把宋江這個及時雨文人、曾經的縣城小吏當回事。救命之恩,要感激也是感激與宋江同行的那些好漢。
宋江不過一文弱者,掄不得刀,上不得戰場,殺不了人,哪有那本事打官兵解救我們?
不過是個我們以前就厭惡痛恨的說人話不幹人事、沒少讓我們這些軍中武夫受氣吃苦頭受損失的文職嘴毒者罷了。
宋江在山下受張大能納頭便拜時所展示的作派,落在這些曾經的軍官眼中就變了味。
你别自我感覺良好了。
俺們曾經是官爺,有品級的,比你高八輩,是你宋江這種文吏一輩子再努力也不可能跨越進的官員階層,在俺們面前,你隻有仰望的份,憑什麽擺出了不得的大人物那種得意作派?
有這種情緒,在他們心裏,呼保義、孝義、及時雨是一文不值的狗屁,甚至啥也不是。
老大秦會的應對姿态落入諸首領眼裏,這些首領跟着有樣學樣,養傷,沒空搭理你宋江。
沒傷的老二狐狼王俊是個權欲極盛,就想自己說了算,不肯屈居人下,自己想怎麽着就怎麽着,嫉妒心報複欲極強的家夥,曆史上在嶽飛軍中混不得意,有機會就狠咬了嶽飛。
這麽個東西怎麽會真心歡迎宋江?
同時,他也忌憚宋江一夥中那幾個本事高的,生怕這些人心動留在山寨影響了他的位子。因而常常以寨主養傷處理不得事務,山寨太多事等着他這個二當家處理太忙爲由不坐陪宋江等。
另一未受傷的老十二三頭龜江洵是個有小聰明的滑頭無識之輩,倒是野心不大,當了強盜就一心想着燒殺搶掠與酒色财氣縱情享受,省得說不定哪天戰死了,這一生就白活了,這會正盯着小寡婦鄭氏,隻想等鄭氏服喪期一了就娶了從此獨占了,哪有心思整天陪宋江他們。
倒是真正的綠林好漢,老四崩山熊張大能、老五度世行者雙刀王彬、老六鐵面追魂鏟李彥真心仰慕宋江,拖着傷勢也得堅持盡量多陪着。
有心的宋江趁機進一步施展綠林領袖級招攬人心的水平,充分展示他高大上的綽号形象風範。
這種事自說自話表演,效果就大大折扣了,甚至會惹人反感,需要有人鋪墊幫場形成氣氛才能更顯得自然而有效果,宋江在知心的孔厚配合默契下一唱一合,一逗哏一捧哏,發揮出了奧斯卡影帝級的水準,直迷得三直爽漢子更信服,一口一個公明哥哥的叫,隻恨不能宋江才是他們老大、值得永遠追随的偶像。
三直爽漢子也不傻,聽得出宋江在贊歎欣賞他們的背後是招攬之意。
他們極願意追随宋江而去,但又顧念着和老大秦會的結義兄弟之情,不能做不義的事。
自從蛇角嶺成了山東叛軍的集中營,來的首領都是自私自利又習慣帶着軍痞官爺習氣作派,三好漢的好日子就到頭了,不但爲顧全大局讓出了二三把手的位子給帶來的兵多也确實有本事的王俊、郝晸,在山寨的地位大降,而且因爲不适應這些人的官場作派,平常不習慣同山兄弟間勾心鬥角争權奪利,沒少在不知不覺間被其它首領耍心機掉坑裏圈裏而吃悶虧生悶氣。
他們都是來自民間最低層的漢子,有的不過是闖蕩江湖的那點見識,突然掉入山寨另類官場是非窩中,說不上來哪不對,就是感覺山寨首領越來越多,勢力越來越強,山寨越來越安穩了,這本是好事,讓人高興的事,可自己的日子卻過得越來越郁悶,心裏慢慢積了一肚子火卻不知向誰發,不知應該怪誰。
他們隻能憑江湖經驗判斷是自己和這些首領不投脾氣,不該是吃同一鍋飯的生死兄弟。
既然大家處不來,過不痛快,依江湖習慣,那就好聚好散。
他們想過離開,但又心中不服。
這處基業是老子打下的,憑什麽白讓給後來者,老子卻要離開,另費心冒險找落腳處?
另外,拜了兄弟的秦會對他們三比以前格外好。
這當然是秦會爲穩固自己的寨主地位而必須要對結義兄弟加強的拉攏。
這是功利的一面。
從情義上講,秦會自然知道誰對自己有利而且是靠得住的真兄弟,誰才是能陪着自己在險惡的強盜生涯中生存下去的人。來投的那些軍官首領本質是官僚,不可靠。他是真的珍惜三兄弟,真心對待。
對張大能等三人來說,秦會這個結義老大除了愛抓權和特别癡迷那個讓他們總感覺别扭卻不知哪裏不對頭的大嫂之外,做兄弟沒說的。
首先重義輕财。
當強盜大秤分金,秦會常常把自己那份私下丢給他們,說光棍多攢些錢好娶個好妻子,再者也不能一輩子當強盜,人也不能永遠年輕能打能厮殺,有錢多條出路,至少防老。
秦會倒不是假仗義慷慨。
他以前當軍官就是手散的,今有錢今就花,明沒錢明再說。
賭錢、找女人、喝酒、資助投脾氣家中有困難的軍中兄弟、賄賂上官……
所以,他存不下錢,三十多了也娶不到老婆。但他在軍中的形象大體上是有本事講義氣,得到沒有更好選擇的将士們的一定程度上的擁戴,所以才在鬧強盜軍時,他不想卷入,最終也被半強迫着成了叛軍老大,并且亂軍真聽他的。
無意中成了叛軍老大,他斷了官場前程,卻什麽也沒幹就得了無數孝敬發了大财,有錢了。
是得是失,真就一時說不清了。
叛軍搶了一座城的錢,秦會這個老大得到的錢豈能少了。
他成了寨主,在錢财上格外體貼照顧結義兄弟,是要拉攏住好幫手立穩蛇角嶺,免得缺乏能人被官兵一剿就玩完,也是感激三兄弟仗義收留與讓位,同時也是因爲他真不缺錢。
秦會不但在錢财上照顧三異姓兄弟,在生活上也注意關照。
在他心裏,三兄弟都是粗心大意的光棍一條,沒個知冷知熱的女人照顧,衣服沒人做沒人洗,吃飯在山寨食堂胡吃些……他常常把三兄弟拉家來吃好喝好,讓丫環幫兄弟洗衣……
在這種情況下,秦會如果不想追随宋江,而且需要結義兄弟幫助穩定地位權力,張大能他們講義氣,再想離開讓他們郁悶不得痛快的蛇角嶺另求新生活,也不可能毅然決然甩手離開。
宋江對此不但不急不惱,反而暗喜。
張大能等三人越是如此講義氣才越是可靠,值得下大力氣招攬。
另外,宋江現在回想當初在泰山遇到任森等三雷将,很後悔當時沒多相處些日子,沒建立更深厚的感情,就和三雷匆匆忙忙分道揚镳了。鬧得如今去二龍山,還得重新費心拉攏這三個好手。
也不知這三人在晁蓋那過人的義氣感召下是不是死心塌地隻認晁蓋爲主,沒他什麽事了。
這次有心理準備,宋江絕不會再犯這種低級錯誤,想在蛇角嶺多住些日子,把要招攬的人盡可能摸得更透徹些,掌握得更準确些,感情培養得盡可能深厚些,在心裏以他爲主,再上二龍山這才穩妥。
所以宋江真不着急離開。
對宋江來說,在比較詳細地了解到蛇角嶺山寨的情況後,主要目标就縮減成了收走靠得住又有真本事的張大能三人和山寨這些具備良好軍事素質的叛軍喽羅,加上秦會,王俊等首領反而成了其次,當然最好能收走,不成可靠兄弟,也可做有大用的墊腳石。
這些叛軍軍官畢竟是專業出身,怎麽也都懂練兵、布陣、指揮戰鬥,軍事素質不是草民綠林好漢輕易能比的,正是山寨軍帶兵打仗最需要的人手。有這些人,山寨軍才能練成正規軍。
重要的是,殺人放火受招安大業正需要死不可惜的有本事的犧牲品。
現實情況是,山寨官兵同爲一寨卻分爲幾部,各有主人,不是寨主能統一調度控制的,不招攬到絕大部分山寨首領,隻靠收的張大能三人和秦會,想拉走絕大多數喽羅,根本不可能。
可這些叛軍軍官出身的首領大多在閉門養傷,一時接觸不大到,不摸底,不好下手。
如此就更急不得了,得下功夫仔細觀察機會,慢慢磨,最終找準要害命門。
一晃半個月過去了。
毒角蛟秦會的腿傷已經好得差不多,起碼不影響走路,更不影響出面坐陪招待,卻仍以傷勢爲由拖着盡量不見宋江,不讓宋江有機會直接多了解他。他也察覺到宋江在打和他相似的主意,不禁暗暗冷笑,心裏殺機蹦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