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出事後第三天上午,看到按理車隊再慢也應該到了燕京交接,卻始終沒有音訊,終于感覺不安,由按耐不住的喜悅興奮轉爲焦慮坐不住了。
他其實仍然不相信衛隊會出事丢了這批貨,隻是實在等不住,就打人沿路接應察看。
結果自然是迎接了上百裏也沒看到衛隊半個人影。
事隔兩天三夜,缺乏人煙通行的那段山路,戰場血迹被飄揚的雪花和風卷的積雪重新掩埋掩飾掉了,河溝四百米長的深雪中藏匿的屍體更無法看到。迎接人馬匆匆經過這段路察覺不到有什麽異常。
他們不爬上山坡看到樹木上留下的厮殺痕迹和射到山坡深處來不及仔細收拾而殘留的箭,哪會知道有人在此截殺了衛隊搶走了貨物。
接應者不知貨物是神臂弩,一無所獲,回報燕王。
耶律淳的臉色終于變了。
他知道衛隊已經接近燕京,怎麽可能不但沒能回來,還突然消失在燕京附近?
一定是出事了,出大事了。
一定是有人出動強大又精幹武力在哪一段隐秘地殺人搶走了貨物,并僞裝掩飾了作案現場。
他立即飛騎傳令各地留意通行的大隊騎兵武裝,凡無明确遼軍身份證明者,無論是高官衛隊,還是商賈車隊一律就地扣留。
不從者,殺。
他親自出馬,帶大隊飛騎沿着車隊來路由北向南仔細排查,先在一偏僻荒野找到了丢棄的貨車。
單憑貨車,無法判斷是運輸那批貨的。
但看到空蕩蕩的貨車和車上殘留的血迹,耶律淳的心一瞬間徹底沉到了谷底。涼得透心寒。
随後,散開搜索的部下又在附近路段的山坡上找到了遺留的箭,确認了箭上燕王衛隊的特制标記,也确定了厮殺戰場的地。隻是雪地無痕。時過境遷。戰場遺迹已經難以反應案時到底是怎麽個大體情況。
他們沒看到屍體。以爲是敵人爲清理戰場掩飾作案把屍體帶走了。
此刻追繳那批貨最緊急重要。那才是燕王最重視的。
遼軍對死人不關心,對屍體去向也不大關心,沒多費心,立即把情況回報燕王,卻不知屍體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
耶律淳由此斷定這就是那批貨車。
馬賊作案最講究個快字。來去如風。若這些貨車是馬賊截殺的别的商賈的,貨物會被搶走,但屍體,馬賊絕不會費事帶走,必定草草清理一下戰場有用的東西,剩下的都棄之不顧,抓緊時間快馬離去爲上。
貨車丢下了,那批貨物蹤影皆無,明沒毀掉。必定是有人特意針對貨物而來,特意設伏殺人搶走。
耶律淳驚怒交加。緊握彎刀,眼裏射出吃人的光芒。
一時查不清到底生了什麽事。
是誰有如此強大的武力,能在這一帶悄無聲息地殺死四員猛将和二百多鐵甲精銳?
是誰能把戰場清理僞裝得如此幹淨利索?
不會是馬賊。他們沒那個能力。難道是女真人?
想一想,也隻有野獸魔鬼般兇殘狡詐的金軍股精銳才具有這種迅毀滅鐵甲衛隊精銳的實力。
燕王按正常邏輯思維,把作案人數定爲至少百八十人,擅射而且異常兇野能打,認爲應該是這批貨的消息不知怎麽事先洩露了出去,讓女真人知道了,派股部隊潛入燕地搞了這次截殺搶掠。
燕王越想越覺得是這樣。
要不然,這夥人爲何不在更容易更安全得手的南邊展開行動。偏偏冒奇險在貨物目的地北邊的燕京附近這麽幹?
必定是爲了方便作案後,以戰馬帶貨向北方迅逃走。
若是在南邊作案,是更容易得手,但想帶着大批神臂弩配件北上返回金國。無疑是不可能的。
對,一定是金賊幹的。
一定是王府内部出了内鬼。
要知道此次交易,耶律淳對外部任何人也沒透露半消息。
這種大事沒做成之前,以他的尊貴身份地位,不必事先向上面張揚,以顯功勞讨皇帝或權臣歡心。他的官已經當到了。弄神臂弩。他隻是爲了大遼利益。隐而不也是爲了避免實現時卻出現什麽意外,沒搞成,功沒有,反落得笑柄。
畢竟,他不了解安慶王的勢力,對這種查得最嚴的違禁品走私到底能不能成,心裏完全沒底。
這事隻有親信幕僚一人負責處置,事先知道詳情。隻有負責近身伺候的奴婢有可能聽到了内容,爲利洩秘。
燕王定錯了緝拿目标,判斷錯了追緝方向,緊急通知軍隊大舉封鎖山海關等北上通道,并通知管轄地以外的北方遼軍各關卡嚴格緝查不明身份的馬隊。
絕不能讓神臂弩落到金軍手裏,否則大遼就慘了。他燕王無功,反成了最大罪人。
這個罪責,以他南院大王之尊也擔不起。
恥律淳隻盼望北方有人能察覺蛛絲馬迹,能截下貨物,挽回危機,功不功已經完全不重要了。隻要大遼好,就好。
他的希望必然落空。
燕王絕不會知道他恨之入骨,太想捉拿到千刀萬剮的案犯此時正在燕山石峰上狂奔。
事實明,天下就沒有不可破的固若金湯堡壘。當了壞蛋,在無論多麽安全的藏匿都不可喪失警惕。
趙嶽縱掠如飛,一口氣跑出‘村子’,居然沒遇到任何阻攔。
一方面是他太快了,如一團黑影掠過。來不及攔截。
另一方面卻是這裏的人安全慣了,根本沒想到有人能不破山下兩關就能潛入這裏行兇。
事時,‘村莊’中的人,有的在忙着做午飯;有的大冬天怕冷懶散或好色,躺溫暖的火炕上還在蓋被子睡覺或做原始運動;有閑不住精神頭大的,相熟的聚一起坐火炕上。好酒的吵吵鬧鬧笑笑吹牛喝酒,好賭的吆五喝六聚精會神地賭。
驟然聽到傳來的厮殺聲和爆炸,他們這才驚訝好奇,紛紛出來察看。
很多人就象農村漢在冬天出門找朋友玩耍。武器在家裏,手邊沒有,拿什麽應變?
更有的心急或太好奇生了什麽事,出來的匆忙,穿得單薄。被酷寒一吹,又急忙縮回去。
趙嶽順着曲折蜿蜒的下山路跑了一段,後無追兵,隻聽到山上驚呼亂糟糟一片。
他冷靜了一下,居高臨下掃視,現樹木掩映間,從下面的内關到山,能跑馬的山路的确隻有這條曲折漫長盤山路,但能走人的卻并非象二龍山那樣上下都一條路。
石峰高隻有五百多米,連接山脈的這面斜坡總體坡度并不很大。大樹很多,要不然下面那段唯一通路也不能跑馬,隻是有天然兩道高而垂直的石壁修築了關礙牢牢阻擋了上山的路。
内關大體位于半山腰。從山到内關這段,直線是五六百米帶雪斜坡。
趙嶽心念電轉。
若是讓山上的人有時間反應過來,武裝好,多路蜂擁而下死守内關,隻憑他一人之力,再勇也根本不可能對戰上千人,還保持内關那條石縫不被封鎖。
部下殺不進來。他自己憑強大武力和驚人度,能殺出關口不死在這就是奇迹了。偷襲計劃必定破産。日後再攻。難如上青天。
現在最要緊的是搶時間。
想到這,他不再沿漫長的盤山道奔跑浪費時間,而是對準内關,選擇直下。有路最好,沒路直接跳躍。總之怎麽距離近,怎麽省時間就怎麽來。
這種危險緊急條件最考驗一個人的綜合武力、頭腦和眼力,也就是他有能力如此做。
時遷輕身本事不低,跳躍這種不是太高太陡峭的下坡,問題不大。卻沒有單身破關戰鬥力。
林沖、盧俊義那樣的武學高手,有破關能力,卻沒有這份輕身跳山本事。
趙嶽穿的是帶防滑釘的合金鋼底皮靴子,既相對輕便,靴子底又異常堅固得用。
之前截殺燕王衛隊一戰時,韓常揮大刀偷襲趙嶽,卻被趙嶽一腳正踹在刀鋒上崩開,腳能不被沉重鋒利的大刀斬斷,正是特制靴底的功勞。趙嶽能爬上絕壁,這種靴子也作用不。
此刻,趙嶽憑腳上優勢,擇大石頭等硬地連跑帶跳躍,一路雖險卻總算順利而下,很快就到了内關處,放眼一掃,不禁再次驚歎這真是最利于防守的天然險關。
關卡仿佛是一塊巨石被神人從空中劈開形成狹路,對着山下的一面被神人修成石頭絕壁,對着山上的這面卻多是蓋着厚土長着樹木的緩坡,關内的守衛能很容易上到石展開攻擊。
關内是天然山體,自然并不平坦,到處是岩石和稀疏樹木。
但這塊巨石和山峰主體間形成的這片凹陷,寬度不,能作爲一片理想戰場,運重兵阻擊敵人沖擊石縫關卡非常方便。
衛兵們就算不在石居高臨下攻擊石縫的敵人,隻在關内對石縫射擊,敵人也很難沖進來。
趙嶽看到這景象,越認識到自己下山方式的決斷是多麽明智重要。
要是讓山上的上千馬賊堵在這。想裏應外合攻破内關,必定如白日做夢,最好想都不要想。
好在内關這片地居然隻有一棟較大的水泥石頭建成的茅草屋,位于關内較平坦的旁側,此時正炊煙袅袅,裏面應該有人正在忙乎午飯,也傳來一陣陣罵聲笑聲,想必有人閑得無聊正在耍錢。趙嶽沒看到關上有崗哨,也沒看到茅草屋外還有巡邏守衛的旁人。
也許是爲了方便上下通行,或是懶得冒嚴寒反複開關,内關的兩扇厚重大山門全部敞開着。
山風從山門中貫入,經過狹長的石縫,時不時出令人恐怖的巨大怪嘯聲。
當真猶如索命的鬼門關。
趙嶽卻看得大喜,連忙奔向屋子。
屋子裏駐紮着兩夥二十四個馬賊,負責今天的守關與預警任務,實則無所事事。
石峰的關卡太險要難攻了。
光是第一道山門,非大軍花費巨大代價和時間,不可能攻破。
敵來,第一關示警開戰,這裏也不用立即準備防守,山門也不用關,好運兵去支援第一關。山的人完全能從容不迫趕來增援。就算第一關失守了,再關山門不遲。
這道内關,除非是會飛的神仙,否則再多兵馬也休想攻進來。
連崔家人自己也不重視内關的警戒,所以守衛極少,山門長年大開。
他們自從在此設立秘密基地,就從來沒有人來攻打過。偶爾有無意中靠近的獵人都殺了。
如今大冷天的深山,除了野獸嘶吼,連獵人都少見,更别有軍隊來圍剿攻擊。如此安全無事,這些守衛自然吊爾啷當,隻把輪到的值勤任務當成下山挨一天一夜的團聚玩樂。
此處距離山較遠,感覺不到手雷爆炸的震動與威力,石縫的呼嘯聲也大大掩蓋了山的爆炸聲混亂驚慌呐喊聲,這些馬賊躲在閉得嚴密的屋子裏取暖,根本不知山的變故,玩樂着正等着吃午飯,被趙嶽偷襲搶入,殺了個措手不及,一半人死在地上的飯桌旁,另一半武力比較強,在這夥人中有地位的,連兩夥頭目在内都直接死在舒服滾燙的火炕上。
廚房做飯的兩漢子聽到動靜,驚駭間拔刀想沖出來察看,被趙嶽也轉瞬殺死。
趙嶽看到屋内牆壁上挂着幾面銅鑼,猜測這可能就是此處向山示警的工具。他現在争取的是時間,立即沖出屋子,奔向山門,看到一米多長的方木門栓倚在門内側牆壁,過去一把抓起遠遠丢在山門外荒野積雪中,又把那根躺放在通道邊的粗大門杠抱起一頭拖到山門外,奮力丢在一處陡坡下。這樣即使山上有人沖下來,一時半會也休想鎖住山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