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蛇角嶺賊寇節節敗退,騎馬的爲賊目個個血染征袍再奮勇當先也扭轉不了敗局,勝利在望,大功要到手了,升官财也不遠了,他越興奮,擂鼓越賣力。
知州孫傅比邱德更興奮激動。
他在朝中是要職給事中,此次下到地方當知州純是爲了剿滅此地賊寇,屬于不計艱險勇挑重擔,臨危受命爲君分憂,在皇帝眼裏已經表現突出忠心可嘉,再實際完成消滅此處賊寇,證明了他文武雙全的出色能力,攜功回朝蒙滿意的聖心,前途自然從此光明遠大,再好好努力表現,不久的将來即使當不上執宰,也起碼混上知樞密院,按大宋傳統以文禦武掌握大宋軍權。
他正要揮劍喝令後備部隊加入戰鬥,完成加勝利的一擊,突然聽到騷亂和厮殺,騎在高頭大馬上扭頭一看,原來是幾十個賊寇摸到側面搞偷襲。
他不屑地一笑,區區一撮賊寇就想擊破指揮處,攪亂本官出最後一擊,改變戰局?
妄想!
他很果斷,毫不動搖地揮劍下令:“攻擊後備隊進軍——”
聲音喊得有些破音也拖得老長,充分顯示了他看到美好前景的極度亢奮與自信。
近千後備軍顯然也看到勝利前景,功勞錢财就在眼前,哪能不表現得奮勇些,除了被襲擊處,都聽令立即吼叫響應,在帶隊将官的指揮下奔跑起來,如潮水般沖向戰場。
兵馬都監邱德也注意到孔厚一夥突然出現的強人。
他可不是隻懂紙上談兵又瞎自負的孫知州,一眼看出這夥偷襲者人數雖少卻戰鬥力不弱。
以最基本的軍事實戰常識,邱德知道仗打到這程度了,賊寇必敗,早一步晚一步起全軍攻擊無關緊要。在這關鍵時刻的正确應對策略。應當先以優勢兵力迅剿滅這一夥偷襲者,解除指揮部身邊隐患危急,再全軍押上猛攻半不遲。
可惜他站在地上忙着擂鼓助威,注意力沒在側面。視野也被擋住,鼓聲如雷又掩蓋了側面厮殺聲,這一切導緻他察覺偷襲者比孫知州晚了一步,想阻止孫傅的決定也晚了。
預備隊絕大部分殺上了前方戰場,指揮處轉眼變得空虛。
孫知州沒把這偷襲者放在眼裏。不知自己在最最關鍵的時刻犯了最緻命的錯誤,還坐在馬上自負地捋着胡須,從容不迫喝令護衛軍約二百人去阻擊消滅這夥膽大逆賊。
兵馬都監邱德卻絲毫不敢輕忽大意,暗暗叫苦:麻痹的,文官指揮打仗純屬害死人呐。
他心中咒罵,行動卻迅,立即棄了鼓槌翻身上馬,摘下大槍,大喝:“知州衛隊保護好大人,其餘将士全部随我擊殺偷襲的賊寇。”
他的命令卻是把護糧隊、數十擂鼓壯漢也調用了。
孫知州不知身邊的情況已陷入危急。他的腦袋隻怕也不安穩了,還習慣地隻當邱德這個粗胚軍漢在這勝利的節骨眼上要顯示兵馬都監的權力與威風,文武相争,目的是趁機削減他的軍事控制權,多占些剿賊功勞。
他大感權力與尊嚴被挑釁,心中大爲惱怒,暗罵:“區區卑賤武夫也敢耍弄可笑的心機,伺機和本官較勁?”
他昂挺胸,抖擻官威,揮劍大喝:“衆軍聽本知州号令。隻護衛軍殺賊。”
又按書本軍事知識見識大喝:“護糧隊嚴守糧草。不得讓潛藏的逆賊有趁虛放火之機。擂鼓手不得停。激昂前方将士鬥志,一氣擊敗主力山賊決定勝利戰果要緊。”
他就沒想想仗要打完了,很快就凱旋歸去,糧草什麽的損失些有什麽打緊。何用嚴密守衛?蛇角嶺叛軍已經處于敗勢,官兵打順風仗士氣如虹,錢财在招手,沒有戰鼓催促就不奮勇了?
指揮處周圍的官兵聽到兩種命令,不知應該聽誰的,都有二虎。隻護衛軍沖了上去。護糧隊、擂鼓好漢這數百官兵趁機沒動。
勝利果實要到手了,留着力氣好去搶賊窩,誰他娘的願意提腦袋在這殺賊?
孔厚、薛亨、張宣贊、劉複是明白人,聽到官軍矛盾的命令,知道其中的官場貓膩,心中暗笑:這時候還不忘文武之争,大宋官場弊端真是沒治了。你們争得好沖突得好。幫大忙啊。
他們趁機合力奮勇沖殺,帶這隻不到三十人的精幹部隊迅沖破阻攔,兇猛撲向孫知州。
都監邱德氣得破口大罵孫傅混蛋,卻不得不催馬過來奮勇攔截,和薛亨、張宣贊的兩條槍鬥在一處,有騎在馬上以高打低以馬沖撞的優勢也隻戰了幾合就大吃一驚。
二賊寇好強的本領!
邱德在兩條槍的迅猛威逼下錯錯眼就得丢命,絲毫不敢分心,卻也不懼,舞槍遮前擋後力圖迅殺掉一個對手,破解合擊,但也根本顧不上指揮部下包圍阻攔沖向知州的突擊隊。
孫傅看到一夥逆賊揮刀舞槍沖殺,在數倍亂軍包圍中居然勇不可擋,突破官兵重重阻擊迅靠近他,這才大吃一驚,急叫道:“快給我攔住他們。快……”
官兵箭雨被破。摽兔李吉帶着矮丘乙郎從藏匿處沖了過來。
他瞅見這形勢,打獵的經驗和本能反應也來了,彎腰從地上官兵死屍邊撿起一張弓,搭上一隻箭,瞄準高頭大馬上最顯眼的孫知州就是一箭。
他的箭法雖不高明,初次用制式弓箭也不大順手,但到底是熟悉射箭的獵手。制式弓箭也比獵弓精良有力。這一箭正中孫知州的肩胛。
卻是孫知州在馬上驚慌失措亂叫亂動僥幸避開了咽喉要害,在箭矢偷襲下逃過一命。
但這一箭的劇痛和恐怖吓壞了孫傅。
孫知州驚恐痛叫,缺乏武力和戰鬥經驗的文官本色當即暴露無遺,早前自負的帥才早不知抛到幾千裏之外,本能地伏在馬上不由自主撥馬就逃。
他的慘叫驚得邱德以爲知州大人遭遇不測死了,稍一驚駭分心,張宣贊擋住他的槍,薛亨趁機從另一側一槍捅入邱德的軟肋,用力之狠,槍尖直透心肺。又順手一帶。
可憐的堂堂一府兵馬都監被昔日州府的無名将殺死,屍體一頭栽下馬,實際卻是被上戰場逞能的文官連累死了,到底沒能看到勝利果實。半年辛苦,一切升官财的美夢都轉眼成空。
張宣贊是馬上将,搶了邱德的戰馬,頓時威力倍增,不屑幾槍就殺了一官軍将。薛亨搶了将的馬。也如虎添翼,和張宣贊合力沖殺。
指揮處的幾員官軍将失了主将,主官又逃了,個個心慌意亂,私心雜念紛出,無心戀戰,想跑去保護知州大人拍馬屁立功順便躲避強敵,卻被生鐵佛、丘乙、洪教頭、踢殺羊張保、孔厚、薛亨、張宣贊、劉複、楊适、劉無忌等人趁機奮力殺死,奪了馬匹。
能打的有了馬,突擊隊的戰鬥力成倍提升。攻擊突破度更強。
至此,官兵失去将領指揮,積弊習慣暴露,鬥志潰散,人再多也隻顧四散逃跑,再次必然導緻功敗垂成。
孫傅有少見的文人鐵骨氣節,但即使念着忠臣愛國不惜犧牲,不再逃跑,有強大意志能忍痛恢複鎮定指揮,卻也無法擋住這夥人數少得可憐卻兇悍猖狂無比的強賊了。
孔厚見官軍指揮中心已破。突襲成功,連忙招呼楊适、劉無忌二人繼續追殺毫無戰鬥力的孫知州,帶步戰的弟兄們至少要驅散後方的官兵趕跑這位官軍主帥,讓官軍無主。引動前方官軍軍心崩潰。
楊适、劉無忌都是來自京城的花胳膊,最愛耍帥,都使一杆戟刀,追殺文人孫知州沒有危險,都痛快應着策馬追去。
孔厚自己則和薛亨、張宣贊、劉複、洪教頭等策馬沖向前方官軍。生鐵佛、丘乙等嗜殺或殺紅眼的步戰漢子也跟着嗷嗷叫着沖。
他們邊沖還邊亢奮大喊:“官兵聽着,你們的主将死了。知州逃跑啦——”
第一次打這麽大的仗還打赢了,這個激動啊,很快沖進官軍中大殺,也繼續大喊擾亂軍心。
正奮勇大戰的官軍有人聽到呐喊,察覺擂鼓助威聲消失,心中起疑心,匆忙回頭一看,果然不見了主将丘德,帥旗也正随着一伏在馬上逃走的将官模樣人迅離去,頓時鬥志崩潰。
他們這裏騷亂一敗逃,以官軍骨子裏畏戰的本質,很快引起大面積連鎖反應。
副将李大奎、莫大成戰到此時,憑部将多自己油滑沒死卻都受了傷,早不想打了,隻是被上官威逼着,又看到勝利在望才咬牙堅持。
可孫知州跑了,而且被追殺生命随時有危險,知州要是戰死了,這場仗即使打赢了,在朝中鄙視輕賤武将的文官的口誅筆伐下隻怕也是罪大于功,況且兵馬都監不見蹤影,八成已遭遇不測,軍心動搖,這仗想打也沒法打了。
二将心中驚懼,立即脫離戰圈,撥馬沖出戰場拼命追向知州大人。那些偏将也多是傷痕累累,殺紅眼,憑胸中一口氣才堅持到現在,這口氣一洩,清醒了,畏戰怕死心理立即占了上風,很自然地就跟着領導敗逃。
剛剛還士氣如虹的官軍片刻間就成了倉皇失措的潰兵,被叛軍趁勢大殺,變成了一群無頭蒼蠅,亂哄哄四散奔向孫傅逃走的方向。
鎮世橫行十三太保在戰場尚活着的九位都輕重不同程度負傷,個個一身是血,末冬時節也累得汗透衣甲征袍。
亂軍混戰中,毒角蛟秦會腿不知何時被哪個官兵趁亂劃了一刀,他殺紅了眼,殺蒙了神志,當時渾然未覺,此刻必敗極可能導緻覆滅的危急形勢突然逆轉,官兵逃走,他沒了需要全神貫注抵抗的衆多軍官對手,神志一松,冷風一吹頭腦清醒了不少,這才感覺到傷口疼痛。
老三惡虎郝晸以一敵多将,惡戰中臉上被敵槍掃了一記,劃開血口破了相,殊死搏鬥中也顧不上疼痛和治療,這時才得空痛咝幾聲。
老七獠牙郎苟富貴被流矢擦瞎了一隻眼,血流半邊臉,睜着一隻通紅獨眼,更顯猙獰。
……
此時是反敗爲勝,徹底打垮官兵,奠定勝利果實的關鍵時刻,衆太保心裏都清楚萬不可在這個節骨眼上松了勁,都撕布條匆匆包紮一下傷口,忍痛繼續呼喝作戰。
秦會瞅見孔厚一夥人兇猛屠殺官兵,不知仗義出手幫助蛇角嶺解危難的是何來曆,亂軍中也顧不上招呼詢問,毒角蛟的惡毒兇暴作,嘶聲大吼:“弟兄們追擊,報仇,大勝——”
一馬當先追殺。
鎮守山寨的老二狐狼王俊、老十二三頭龜江洵聽得本方危急,山寨難保,心驚中終于顧不得享樂了,從女人肚皮上爬下來,披挂整齊,也帶着幾百比較能打的部下從山上殺下來助戰,卻正趕上反攻,看明白了原因不禁轉憂爲喜。
二将是生力軍,追殺度不是久戰疲憊帶傷的同夥可比,策馬很快追上最前面的毒角蛟秦會,個個高聲大叫:“大哥,兄弟來也。”
在秦會欣慰的頭回應中,二将迅過秦會,在最前面奮勇當先,沿途大殺敵軍官。
王俊瞅見副将李大奎一身好盔甲戰馬雄壯,還被幾個将官追随着,雖不知其身份,卻料定其不是一般人,眼看一時追趕不上,當即挂槍摘弓瞄得親切,一箭正中李大奎後心。
李大奎若不是一心拼命逃跑,不是背對王俊猝不及防,未必能輕易射死,卻到底沒跑得了。
蛇角嶺全軍歡呼大叫,瘋狂反攻。官兵更聞風喪膽……
這場大戰,雙方都死傷近千人,戰損比達到了百分之二十,一舉打破了大宋内地官軍一戰損到十分之一左右就打算潰敗的慣例,總算有鐵血軍團的架勢,展示了叛軍爲捍衛生存權的意志決心,也證明了孫傅這個有節氣想幹實事的文官以身作則刻苦練軍的成果。
趙嶽看得不禁露出微笑,輕歎聲:“官兵就算有這樣的戰鬥力,也不至于上億人口的繁榮大國被區區蠻種族輕而易舉就滅了。”
萬俟大年聞聲詫異地瞅瞅趙嶽:“你啥?誰滅了誰?”
趙嶽笑了笑,指着簇擁在中心正走近的宋江,笑道:“大年看清那黑矮子沒有?”
萬俟大年嗯一聲。
趙嶽道:“他就是宋江,江湖大名鼎鼎的孝義黑三郎,山東及時雨宋公明。”
不想萬俟大年仔細瞅瞅後,對這位黑白兩道好漢都多尊重佩服的人物居然很不屑地撇撇嘴:“他算個鳥。”
“他若是能稱得上孝義及時雨,你家又怎麽算?滄趙仁德孝義氣節感天下,就連俺那不問世事的師傅都忍不住稱贊一聲,俺這個孤陋寡聞的山夫村民也知道,不知多少絕望的孤兒寡母乞丐難民得到你家無私收留幫助得以活命。所以俺一看你這個滄趙家順風臭千裏的唯一壞家夥居然也是有真本事有肚量的真好人,和傳聞的滄趙氣節仁德不違背,就願意跟着你混。宋江他做過什麽?資助過幾個不知是善是惡的江湖人物就敢稱及時雨?我呸!”(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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