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車都是大宋如今流行的仿滄趙家商務車的那種高廂式貨車,能裝很多東西,也不怕風霜雨雪侵蝕貨物。
隻是這家商隊似乎财力不足,廂棚都是弧形蘆葦席子,前後挂布簾遮擋。車廂裏塞着滿滿的貨物,看騾子拉車吃力的樣子,顯然貨物分量沉重。偶爾有風吹來掀起車後簾一角,露出布匹模樣的東西。
這是隊布商。
二十幾條赤膊戴草帽的大漢有的坐車轅趕車,有的持刀護衛車子,個個滿頭大汗,汗塌薄薄衣衫,步行的氣喘籲籲,腳下卻絲毫不肯慢。
有兩人乘馬,應該是這夥人的頭。
前馬上的人肥乎乎的,挺着個大肚子,三十多歲卻白淨無須,似乎皮肉厚得連胡子都鑽不出來,草帽下露出的胖臉天生笑模樣,他雖也赤膊,但穿着闊氣不少,似是個商賈員外或掌櫃的。
後馬那人似是胖子的護衛,草帽壓得很低,似被烈日曬萎了低着頭暈在馬上搖晃,難窺真容,他身軀壯砸,赤膊肌肉虬起,腰挂鋼刀,得勝鈎鳥翅環上還挂着杆長兵器,兵器頭被布罩着,不知具體。
此時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臨近中午,天上烈日毒辣,地上熱氣騰騰,最勤勞的莊戶人家也不在田地勞作,縮哪涼快去了。鳥雀都曬得懶得飛。隻有路邊樹上的知了高唱着歌,顯示它無畏酷暑。
步行的漢子走不動了。就有車上的漢子下來換他趕車喝水。
這夥人相互照應,一刻不停地前奔。
但他們越急着趕路越出事。
突然,前方樹林中竄出數十條漢子,各持刀槍,還有幾把弓箭。
一匹馬跑出林子,馬上一人絡腮胡子,頭戴交角鐵幞頭,百花翠皂羅袍。罩烏油戗金甲,内衫紅綢,騎一匹黃鬃馬,手中端大槍。
不用多。這是強盜攔路搶劫。
商隊萎靡不振的漢子立即瞪眼有了精神,抄刀子,露出渾身殺氣。
胖老闆仍是笑眯眯的,擡擡草帽,細聲細氣地問:“這是哪裏?”
馬上山大王哈哈大笑。“告訴你讓你死個明白。這裏是雞鳴山,本大王是鎮山神王登榜。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本大王好心一并告訴你。”
喽羅們聽大王得有趣,一陣轟笑。
胖子老闆哦了一聲,滿臉笑容道:“原來是花刀将的地盤。”
話間,一雙眼睛卻陡然露出兇狠歹毒寒光,胖臉變成滿意臉橫向肉。證明他不是和氣生财的商人,而是敢行兇殺人的強人。
不過他沒有拔刀子沖上,而是側馬讓出身後之人。
護衛策馬上前一手摘長武器,一手擡高草帽仔細打量王登榜。臉上露出一抹古怪陰冷笑容,嘴上着莫名其妙的話:“來的是你更好。”
他拽下兵器上的罩子,露出戟刀之形,單手一抖長戟。
王登榜一瞧呵了一聲,“原來是練家子。怎麽着?還想和爺練練?”
他部下有個頭目嘲弄道:“我那漢子。你瞧清楚羅。這可是我們雞鳴山二當家鎮山神。你們不想死,就少逞能,乖乖留下貨物離開。爺們有好生之德,就放過你們。”
那護衛不理頭目,盯着王登榜道:“我手下弟兄人數比你少,但個個是殺人好手。你想奪我貨物。依我之見,部下就不必混戰了,真打你手下沾不多少便宜。爲免多死傷,隻你我各憑本事較量。你勝了。貨物自然歸你。我們老實離開。你敗了,算是段交情。你看怎麽樣?”
“你還挺自信。原來你才是主。”王登榜重新打量對手。
戟刀(單月牙)很難使,少有使得好的。敢用戟刀出來闖的不是愛耍帥的花架子草包,就是厲害高手。
此人坐在馬上穩如泰山,渾身流露着一股雄威兇悍之氣,雙睛閃爍着懾人光芒。隻怕不是隻嘴皮子功夫。
王登榜臉上是輕蔑不在乎表情。心裏卻已經打起了心。
“好。本大王就答應你。”
“死前,你報個萬,本大王也好明白今日殺的是誰。”
那漢子眼閃一絲不屑,抖戟輕喝:“你若僥幸不死,自會知道爺爺是誰。”
着雙腿一夾馬腹,馬往前竄,大戟如電紮向王登榜。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
這是個好手。王登榜心念電轉,大槍急架相還。
二人就在土路當中大戰。
那漢子話得大,卻隻片刻就露出平庸本質的馬腳。
又鬥了幾合,王登榜松口氣,此人就是有把子力氣,架子吓人,但終究是紙老虎,注定是本大王的槍下遊魂。今天的好買賣成了。
大熱天的,不動都一身汗,一動就汗出如槳,嗓子冒煙,争鬥實在不是爽事。他抖擻精神,想早結束,大槍一下快似一下。
那漢子招招架架,面色仍沉靜卻難掩越顯出的無能。
王登榜隻感覺再加把力氣,下一槍就能結果了對方,追殺得更緊。兩人纏戰間,不知不覺離開了貨車,并越離越遠。
離開約四五百米時,那漢子突然眼閃厲芒,手中戟刀象猛然換了個人使喚,如惡蟒毒蛟般兇惡。
王登榜大吃一驚,意識到上當了,卻不知這漢子引自己遠離貨車是啥意思。
莫非他覺得他手下那二十幾号人能在強大的雞鳴山地盤保住貨物?
對手逼得兇猛,一戟緊似一戟,招招精妙要命,一不留神就可能被插個窟窿,他無暇多想,奮起勇力大戰。
殺了三四十合,王登榜洩了氣。這人絕對是員虎将,自己這幾手槍法雖然不錯但對上此人根本不夠看。
他心生寒意,想虛晃一槍敗走找援兵。
那漢子卻瞧得明白,加力一戟撥飛了槍,反手把王登榜打下馬。
他戟尖一抵王登榜咽喉,低喝一聲:“别動。我不殺你,而是有事和你相商。”
王登榜正吓得待死,聽到這話頓時萌生希望,“你”
聲音一出口,塞啞顫抖得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怕這漢子鄙視自己一戟殺了,他趕緊清清嗓子穩穩情緒再問:“你到底是誰?素不相識,你有何事還需要和我這個山賊商量?”
那漢子收了戟挂好,跳下馬,示意王登榜起來。
“天太熱,咱們去樹下。”
王登榜稍一猶豫還是牽馬跟了過去。
這人太厲害,自己想逃必定不成。另外他也好奇。
漢子摘下草帽扇着風,看着王登榜,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我姓祝,名萬年,是泰安縣人氏,如今被狗官害得家破人亡....”
原來,此人就是官府捉拿時不在家,僥幸脫過的祝氏三傑的二叔。
當日,苗黑天的通緝公文送到泰安縣。
泰安縣尊名叫邬長,京城人氏,原是高衙内的前任狗頭軍師伴當,屬于高俅系的人,走了高俅的門路弄到這個知縣來搜刮地皮,當地人稱無常鬼,和知府苗黑天一樣隻認錢,當時得了通緝令是喜出望外。
那祝萬年祝永清兄弟家也是良田數千畝,錢财廣有的大戶。
邬長鬼早垂涎三尺,圖謀其産,早把這對兄弟倆的背景關系打聽個清楚明白。知道沒紮手靠山庇護,正要找借口下手,不想機會從天而降。既然他們和獨龍崗祝家莊是兄弟親戚,受造反誅連合當被抄家滅門,他可以趁機名正言順謀奪泰安祝家這份肥肉。
但據這對祝家兄弟個個都有一身本領,百八漢子也難近身,莊上又養着幾十個兇狠護院,不是好對付的。
邬長恐單憑縣上這些隻能狐假虎威欺負懦弱百姓的捕快不濟事,也怕當地捕快和當地老戶祝家難免私通走露捉拿風聲,跑了要犯金銀财寶一場空,就以捉拿反賊親戚的正當借口命令縣尉孔厚爲主帶兵捉拿。
孔厚是當地人,很熟悉祝家兄弟,了解其武藝了得,不使計難以成功,就向無常鬼獻計,在傍晚時分,帶縣兵民兵悄悄包圍了祝家莊,讓本縣弓馬都頭劉廣帶隊先伏兵在外。他帶着幾個軍中心腹好手,以路過此地想和祝家兄弟套套交情順便讨杯水酒喝爲由進入莊院。
迎接他的是年輕的二莊主祝永清,這位不知情毫無防備。
孔厚趁祝永清在前盛情引路,突然襲擊,使盡力氣從背後一尖刀直透祝永清後心。
看祝永清滿臉困惑憤怒努力轉視自己,他冷笑解釋:“怨不得孔某陰險。實在是你那号稱三傑的侄子反抗朝廷造反了,你家是逆賊。本官爲朝廷除害,不得不用這狠毒手段收拾你這個悍匪之。”
尖刀一攪了結祝永清的命,一腳踢開屍體,對驚駭的祝家門客打手大喝:“祝家謀反。追随造反,抵抗者滅三族。識趣的放下武器投降,待回縣衙審明你無罪自會得自由,否則殺無赦。”
祝家兄弟身爲土财主卻家境非常富有,單靠幾千畝地的收入自是不能,有本事能走江湖路子,暗裏也是做私買賣的兇惡強人。
這種情況在如今的大宋已經相當普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