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突然明白了:原來,對穿越客最可怕的事是——如雪的寂寞。
世間人頭湧動,我卻孑然獨行。身邊人聲鼎沸,我卻如陷幽谷。
無人理解你想的是什麽,沒人能聽懂你的是什麽。面對整個世界,空費萬語千言,卻是對牛彈琴、雞同鴨講。
沒人和你有共同語言。更沒人能跟上你的步伐,更别提并肩同行。
如此怎麽能不孤獨寂寞?
人是有感情需求的,有交流的**,即使不需要愛情,也至少要有知識相近,愛好相似,能談得來的朋友。趙嶽沒有。
憋狠了,怎麽會不自言自語?
隻能自言自語。
李助親自送來的科技人才,據他師傅都是這世上最愛好,最有悟性,最有水平,至少是最有潛力的百工人才。是無量道長從遊走天下這麽多年尋找結識的奇人異士中精心挑選出來的,最靠譜的精英。
駭客道長的誠心和努力毋庸置疑。
可是.......這就是這世間最傑出的科技人才?
兩個老工匠:沈義、李二,都曾是大宋官匠中的梁柱,各有所長,都心靈手巧,都有一身精湛技藝,但嘴笨,性子倔強,沒眼力勁,不會混官場,當不了官,到年老無力,自然劃爲無用廢物,被清理出官匠坊,又收養了幾個年幼聰明孤兒當徒弟以承技藝,結果半大子,吃窮老子,花多掙少,落得貧窮潦倒,難以支撐生活,能活蹦亂跳到現在,全是駭客道長的功勞。
三讀書人:丁遠航、吳大用、莫丁問。
家中都曾經是富戶,卻不善經營,考不上官,愛好又極費錢,所以也成了駭客道長特意救濟資助的對象。
另外三個居然是道士,俗家名:周三求、李時濟、錢智啓。
這六位都很年輕,都的确對科技有着狂熱的興趣。換句話,都是極能花錢卻不擅長賺錢的主——爲研究而研究,單純的科研人員。
他們看着趙嶽的眼神先是驚愕,再就是興奮期待,仿佛眼前的人不是有血有肉的人,而是現世凡間的散财童子,冤大頭大金主。
個個滿臉是笑,眼睛都放光了。
這得**到什麽程度啊!
趙嶽摸着鼻子想:真難爲駭客道長能堅持這麽多年無私供應他們隻揮霍不産出。怪不得清高自賞自诩6地神仙的道長會酷愛殺人劫财。
期待很高,口頭考了一下他們掌握的數理化知識,結果一盆涼水罩頭而下。
無非是《夢溪筆談》,加一些或對路有用,或純屬瞎琢磨的僞科技現。
努力安慰自己,聰明有興趣就好。
興緻勃勃教了幾天,趙嶽一摔粉筆,沮喪透。
光教那些科技符号就費盡口舌。
爲什麽要用這個奇怪符号表示啊?這符号怎麽會代表這個含義呢........
他們學得很認真,很較真,也不恥下問。
可你娘的,哪那麽多爲什麽。
俺前世學的用的,它就是代表這個。明者當初就是這麽随自己靈感定的。難道俺爲了迎合你們的喜好習慣見識,就廢除這些,再和你們商量着費力費心重定?那得浪費多少時間,更會打亂俺已經形成的牢牢知識秩序和研究。
看着一張張狂熱卻迷茫執拗的臉,趙嶽怒了,一拍桌子喝問:“是你厲害,還是俺厲害?俺是教授,還是你是教授?沒有爲什麽。俺就這麽定了,你就這麽掌握這麽用。”
這年頭,冤大頭太難找。無量不管俺們了,斷了财路,可不能再得罪金人。‘科技精英們’不服氣,但都老實了。
讓專業的人幹專業的事。讓合适的人幹合适的事。趙嶽壓了火氣,重新測試這些人所擅長的領域,好安排他們各自主攻的領域。
畫了些二維圖形,諸如:不可能立方體、彭羅斯階梯、惡魔的音叉,考查眼力空間想像力。出些題,考查計算能力、邏輯思維邏輯推理能力........
最後,打腦袋已經鏽了的兩自負頑固老工匠去莊上的工廠幫忙,讓實戰開啓硬灌他們新的技能,揮他們的餘熱。
其他的都年輕,老匠人的徒弟還都是半大少年,接收能力強,可以繼續理論加實踐學習。
趙嶽根據他們的水平和特長,把寫好的相關知識的書扔給他們,引他們的興趣,讓他們自己讨論,從最簡單最基礎的知識起自學。實在搞不懂的,先彙總在紙上,等着每天下午某時間段集中解答。
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這對他人可能隻是個有趣的問題遊戲,對趙嶽卻是殘酷的現實。
比如,想有電機,就得先有生産相關零件的工業母機,可沒有電,沒有動力,哪來的工業母機零件?
前世,想要什麽零件,自有相關的工業母機生産,即使沒有,至少能用已有的母機研制生産出合适的母機,再生産需要的零件。
可這裏不是工業配套社會,一切從零開始,習慣了現代工業的趙嶽,驟然到了這裏,真有抓瞎了。
他是厲害,可不是全能的,就算全能,他一個人能幹什麽?
關鍵是,誰他娘的知道最初的工業社會是怎麽解決這些難題的。以前都是想要就有,拿來就用的。不用費這個心,誰會想這些問題。
在這個世界,趙嶽覺得還是先有雞。
眼下必須解決先有雞的問題,必須先得有動力。
無奈隻得從最原始的動力——蒸汽機開始吧。
唉,就是這麽低級的要求,指望這些人在短時間内搞出蒸汽機,也是奢求,更别提電機........
好在他們都聰明,有一定底子,更有科研人員必須具備的強烈興趣,反正還有時間,讓他們自學成才,并擔任老師,負責啓教導那些特意挑選出來的聰慧孩。
“真當俺是傻瓜冤大頭啊?
告訴你們,俺不是駭客道長,沒那個無私奉獻精神,也不需要你們爲探索科技、促進科技進步而爲研究而研究,研究也多是瞎搞瞎耽誤工夫,徒費錢财。爲了你們的衣領住等生存需要,從現在起,你們就得努力跟我學,盡快掌握一定的科技知識、科技方向、科學手段、科技思維方式,從事具體實踐研制工作,搞出俺急需的東西,創造出效益,并教好學生。
再想光揮霍不貢獻,當挂着科技人員名頭的寄生蟲?
回答就兩字:沒門。”
态度很惡劣。
但趙嶽的知識極度震撼了這些人,深深吸引了他們,所以在大緻聽懂了趙嶽的意思後,沒有一個舍得爲尊嚴面皮等嘔氣走的。
當然也可能是他們非常了解自己的生存能力,知道一旦離開,又不會再有個無量傻瓜養活他們慣着他們,他們流落社會準得活活餓死。所以不敢反抗離開。
“熱切的期待和希望落空。人生寂寞如雪啊!”
趙嶽眼望浩瀚太空,沮喪無奈地感歎着。
旁邊一個一般高一般胖的男娃習慣地光溜溜腦袋,然後又沒心沒肺地炸炸乎乎叫着“四哥跟俺玩”積木、汽車等玩具。
是的,趙嶽身邊總有個尾巴、跟屁蟲——同歲的劉通。
劉通不是神童,隻是個标準的古代鄉下四歲屁孩,什麽都不懂,什麽都好奇,愛玩調皮,活潑好動,從和趙嶽一起長大,習慣了跟着趙嶽混,習慣了在趙嶽感歎時腦袋,習慣了趙嶽的帶領和引導,也常常打亂甚至破壞了趙嶽的每天安排的滿滿的工作計劃,而趙嶽從不對劉通火,唯獨對劉通表現出驚人的耐心和寬容。
隻因爲他是趙嶽的奶兄弟,鑒證了趙嶽的存在和成長都不是虛幻的。也是在趙嶽心裏,這世界唯一有資格叫他四哥的人。
趙嶽從時候就要劉通這麽叫他。無視管家老劉一家人的反對。
現在,劉通又開始習慣聽趙嶽對着他自言自語奇怪話。
他當然聽不懂另一世界的現代事,尤其是網絡用語,也不在乎。
他隻知道每次四哥這樣後,就會心情好起來,會陪他盡情玩,有時還會搞些新鮮的好吃的。所以每次都很有耐心地聽。
寂寞的趙嶽隻能對着無知的奶兄弟些無法向任何人清或明的事。他的身世秘密,即使是對最愛他的母親也不能透露。
四歲生日過後,轉眼深秋來到。又是一年遼寇犯邊時。
北方,一個雄闊的道士身背巨劍,騎一匹極神駿的戰馬,正向着滄州狂奔而來。
他的目标是趙莊。他和趙嶽一樣,也是個寂寞如雪的孤獨客。
——大夏天的,俺怎麽也有寂寞如雪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