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此刻就是個炸彈。誰沾誰就可能脫層皮。
馬大财到了近處,先彈了彈灰塵,整理了一下衣服,正了正冠,再走到張氏面前施了一禮,注意,是以兩家關系,平時根本不會用的大禮。隻這一就透露出許多信息。
他之前的行爲,也不是馬大财窮講究、或傲慢擺譜,恰恰相反,正是表示他對張氏的尊重。
在尊長面前衣冠不整,是爲無禮,不成體統。
馬大财走南闖北,見多識廣,雖然以趙莊的情況,沒多少資本也沒什麽象樣的商品,做的隻是不大的買賣,和那些巨富相比,隻算個商人,卻不是劉武這樣的草莽。
在這個時代待了三個多月,趙嶽多少也懂些這方面常識。他偷偷地繼續注視觀察着。
“弟見過嫂夫人。”
馬大财笑呵呵的問候一聲,又看了看罪魁禍趙嶽。
張氏這時真急得無語了。
一拔阻攔的沒對付了,這又來一個更有力的。
馬大财是在趙莊地位特殊,話好使,可也改變不了甯老太太的主意,更阻擋不了甯氏的決斷。趙莊就是趙莊,不是馬莊。趙莊人聽馬二莊主的,是因爲馬大财和趙家是一夥的。若是相反……
“大财不要多禮了。”
張氏強打起精神應付一下,下面就不知該怎麽了。
難道要翻臉:“馬大财,你們倆口子分量不夠看的,救不了我們娘倆,不要在此礙事了,哪涼快舒服哪待着去。
“長幼有序。嫂夫人賢達。應該的。”馬大财笑容不減,雙眼仍盯着趙嶽。
他隻在趙嶽出生時見過一面,就外出行商了。此次回來也是因爲趙嶽的百天吉日要到了。滄趙一族子嗣單薄,極重視兒孫的事,以趙馬的關系,馬大财在禮數上自然不會缺。
這孩子長得真好!
心裏感歎一聲,不知怎樣形容。
滄趙家會養孩子,包括夭折的那個,三子的相貌都是大部分象張氏,剩下部分也是随趙大有的優長的,一個詞形容:漂亮。
趙莊的希望——趙公廉,雖年紀不大,卻任誰見了也會誇聲官人英俊儒雅,風度翩翩。絕對的人才啊。
眼前這個家夥還太,但體魄、膚色、五官、氣質已能明問題。隻怕長大了,即使比不得老大好看,也至少比老大更多了份英武。
精靈趙明月更不用了。
馬大财觀察着手抱着母親脖子似睡不睡的趙嶽,心裏不免有些半是嫉妒半是喜悅地嘀咕:“積善上百年,趙家的祖墳冒青煙了,有了聰慧過人天生是官料子的子孫,又有了這個隻怕更厲害的家夥。
還妖孽?切。
真是妖孽要害趙家,轉生世仇崔家,幫崔家把趙家滅個幹淨不更簡單更好。
你當妖孽是什麽?象某個繡花枕頭那樣的蠢材麽?
還是覺得,妖孽做惡,不懂得借力,或喜歡費事,喜歡做有難度的事,越有難度越好。你當妖孽和某些人一樣吃飽了撐的,沒事想法自個折騰自個……這麽好的孩子不珍惜。老太太這是搞什麽?莫非是福薄,擔不起?”
他神遊着,不知趙嶽正觀察他。
撲通,撲通……
周二抗着個箱子急匆匆奔來,看到張氏老遠就喊着:“大姐快走。老太太正強逼姑爺來抓少爺燒死。姑爺不肯,正挨打呢,可看樣子不住的。快跑哇。”
啊?
衆人齊齊一聲。有的愕然;有的驚慌失措;有的皺眉;有的爲難;有的歎氣……當然還有個竊喜,甚至是差兒忍不住狂喜的。
張氏大驚,果然不出所料,當即再不顧什麽,喝聲:“周大,走。”立即搶步奔向前院。
馬大财看着周二抗着個大箱子卻能跑得飛快,似乎絲毫不費力的樣子,知道箱子裏沒什麽,至少是沒金玉之類值錢的東西,明白是怎麽回事,不禁歎一聲:“如此賢德之人豈會生妖孽!”
“嫂夫人,嫂夫人,且請慢走,天氣寒冷,别凍着孩子,且請在門房稍坐歇息。待俺老馬去和老夫人解此事。若是不行,俺老馬在此以祖宗名義誓,到時會拔刀親自在前面給嫂夫人開路。誰想傷害少爺,先踩俺屍體。”
何氏忍不住了,大哭:“夫人,你别走啊。”抱着孩子,甩開大長腿奮力趕來。
荷葉哭得更兇,也在後跌跌撞撞趕着。
看到這一幕,喬氏、趙嶽兩姑姑、攙扶老太太的丫環們都不禁動容落淚。趙莊沒了張氏這個賢德主母,以後不知會成什麽樣子。
郭氏恨恨地頓頓拐杖,顫聲招呼着:“兒媳婦呀,倚慧,你慢。”也挪着步子向前趕去。其他老太太有的含淚,有的随大流,烏泱泱地也跟着追。
張氏卻充耳不聞,絲毫不停,聽到衆人趕來,心中大急,腳下越加勁,越跑得快了。
劉管嘿一聲,雙手抱着腦袋,蹲地上狠勁揪自己的頭。
劉武有勁沒處使,煩躁地轉着圈子,突然狠狠一刀剁地上,嘟囔:“這你娘的到底是搞什麽呀?還過不過日子了?”
李趙信、董趙越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苦着臉看着劉管,“劉叔,我們,我們,哎呀,我們是不是去見見老夫人和我舅父,做什麽?”
趙嶽的親娘舅張倚春則臉色陰沉沉的,仰頭望着天空,咬着嘴唇,捏着拳頭,不知在想着什麽。他眼角似乎也有晶瑩的東西在閃爍。
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表現都落在趙嶽的眼裏。
眼看着母親跑到前院,快要沖到大門口,趙嶽在母親耳邊輕聲道:“娘,不用跑了。”
張氏一愣,但此刻兒子的話好使。她也累夠嗆,就大喘着氣慢慢停了下來,又努力抱高兒子,看着兒子的臉。
趙嶽伸手,用袖子給母親擦擦汗,然後迎着母親探究的眼睛,輕聲道:“我有偉大的娘,也要有爹。爹娘這麽完美一對,應該一輩子和和美美在一起。”
張氏身子一震,就聽趙嶽又了:“有這出鬧劇,想看到的,孩兒都看到了。可以結束了。”
對于兒子的神奇和心機,張氏見怪不怪,尤其是現在都有些麻木了。隻是提醒道:“嶽兒,你不了解你奶奶偏執起來的決然狠辣。當初,她對她那些兄弟甚至母親,哎,反正她真會殺你的,甚至娘也難逃一死。”
趙嶽親親母親憂懼的臉,自信着張氏聽不懂卻喜歡的話:“相信我,娘。不就是封建迷信麽?有什麽難對付的。弄完這個,正好清清淨淨開始幹正事。我要讓娘過上皇後也沒有的快活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