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院長?”
劉正南重複完這四個字之後,緩緩地眨了眨眼睛,然後就靜靜地垂頭坐在辦公椅上。
好一會之後,他擡起頭來,望着仇正興說道:“台灣并不大,這裏是适合産生奇迹的地方。”
“你已經是奇迹了。”仇正興很快便說道。
“當然。”劉正南點點頭,“是奇迹,但是我想,也許我們……可以創造神迹?”
“世上沒有神。”仇正興看着劉正南,仿佛下鑒定結果一般說道。
“不需要神,隻要你們這次也願意對我伸出援手,就像你們從前所做的每一件事那樣,我想……那我們就可以創造神迹。”劉正南說着,臉上泛出神采飛揚的光芒,他的臉頰因爲情緒過于激動而變得有些泛紅,“什麽是神,創造出神迹的就是神,我們就是神!”
“我想再重複一遍,世上沒有神。”仇正興說着,站了起來,擺出一副急于結束對話的樣子,“想要成爲神很容易,隻需要搬到精神病院就去就可以了。”
“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嗎?”劉正南大概是過于急切了,他竟然伸出手來,抓住仇正興的衣袖,這可真是失态極了。
仇正興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透過劉正南這個失儀的動作,他知道,他來之前,宋先生對他的囑咐是對的,“人就像氣球一樣,吹得過分了,就會不自覺地膨脹起來。在某些時候,紮上一針,放點氣是很有必要的。”
“你會跟你的自行車商量嗎?”仇正興表情冷淡地問道。
“啊?”
劉正南愣了一下,然後很快,他的臉色便開始難以自抑地紅了起來,這次的紅跟剛才的紅完全不一樣。剛才的紅是因爲自卑,而這次紅則是因爲感受到巨大的羞辱。
“在這個浩瀚的宇宙中有很多星星,因爲它們天生的天賦和質量。每顆星星都有自己的位置,最重的做核心,其它的星星分别按照自己的質量,确定着自己跟這個核心的距離,并且理所當然地圍着核心旋轉。任何一顆星星,想要在宇宙中長久地存在下去,都必須得要弄明白自己的位置。不能太遠,不能太快,太遠太快就成爲宇宙流浪兒,不能太近,不能太慢,太近太慢就會被大氣層燒掉。”
仇正興說到這裏,頓了頓,然後用一種居高臨下的語氣對劉正南說道:“要時刻記清楚自己真正的份量,不要被表象蒙蔽,不要以爲有太陽風吹過,你就會重上幾萬噸。”
劉正南的臉從通紅變得滿臉土色,他頹然而又喪氣地舔了舔嘴角,露出小人物的本色——内心腹诽不斷,但是卻不敢說出任何對抗的話,也絲毫興不起任何反抗的意識。
“知道當初爲什麽選你嗎?”仇正興繼續問道。
“知道。”劉正南點點頭,說道,“因爲我外形良好,身家和背景都幹淨,年紀以及學曆也剛好符合你們的要求。”
“這些都是原因,不過你遺漏了最重要的原因,因爲你骨子裏是個小人物。”仇正興毫不委婉地說道。
劉正南嗫嚅了一陣,終于還是鼓起勇氣問道:“我曾經坐擁上百億身家,難道也算是小人物?”
“那是錢大,不是你大。”仇正興說道。
“我現在坐鎮高雄,下轄市民過百萬,這也算是小人物?”劉正南又問道。
“那是權大,不是你大。”仇正興說道。
“我在民間聲望高企,被引爲台灣未來之光,這個是哪個小人物做得到的嗎?”劉正南不服氣地問道。
“那是虛名大,不是你大。”仇正興說道。
劉正南被仇正興說得啞口無言,但是他并不服氣,隻是迫于仇正興的威勢,不敢說話而已。
這時候,仇正興緩緩解釋道:“一個人是大人物還是小人物,不在于身體強弱,不在于财富多寡,不在于權力大小,不在于虛名盛衰。”
“心中隻想到個人得失,得到便得意,膨脹,虛榮并驕奢,失去便痛苦,自卑并吝啬,無論擁有多少财富,無論有多少虛名的裝裱,也無論有多少權勢可以依仗,卻依然隻是個小人物。小人物有錢,成爲錢的奴隸,有權,成爲權的奴隸,有名,成爲名的奴隸。他們功成名就,名利雙收,什麽都得到,卻失去了自己。當裝裱在他們身上那五彩斑斓的裝飾被扒下來之後,隻有佝偻,卑微與彷徨的靈魂。”
“那怎樣才是大人物?”劉正南又問道。
“大人物?”仇正興仰首露出了第一個笑容,“這不是你可以了解的事。”
說着,仇正興語氣略緩和些,又繼續說道:“我們原本希望你可以成爲副總統,但是經過我們的計算,我們認爲你沒有派系實力,要麽成爲總統,要麽成爲行政院長,當副總統不大可能。而競選總統,你在黨内初選勝算并不大。原因很簡單,兩千零八年的時候,你們輸掉了政權,全靠謝長廷在二零一二年重新奪回了政權,而且他的施政沒有出現太大的問題。政治最講資曆,他既然無大錯,你貿然出頭,必然會惹個争權奪利的惡名。”
“既然如此,還不如退而求其次,撈個行政院長的許諾。隻要你可以當上行政院長,那麽有我們在你後面,你的政績必定比你們黨内任何行政院長都要出色。你在行政院長幹個幾年,積累足夠的名望和政績之後,總統不過是你囊中之物,所以,不必太過艹切,耐心等待吧。我們既然花了這麽多資源來扶持你,自然不會隻讓你當到行政院長的,那不符合我們集團的利益。”
“謝謝,謝謝。”劉正南陪着笑連連點頭,但是心裏卻一陣怪異,“他早這麽說,我不就會按照他說的話做嗎?爲什麽偏偏要在開頭說哪些傷人心的話呢?”
二零一四年八月二十六曰,上海。
“咚,咚,咚。”
金越正在辦公室裏看文件的時候,聽到門口響起敲門聲,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麽,就看到有個人已經走了進來,“怎麽這兩天都不見過海哥的?”
“嗯?是嗎?”金越擡起頭,看到進來的人是柳夢山,他于是撓了撓腦袋,“好像真的是這樣,有……三天了吧?”
“唉……我真是替你惆怅啊。”柳夢山滿臉悲憫地搖了搖頭,坐在金越對面,“像你這麽不關心上司的行止,你的前途可怎麽保障哦。”
金越被柳夢山說得笑了起來,他放下筆,将身子靠在辦公椅上,對柳夢山笑了起來,“小山,你就不用替我擔心了。大海哥要是個喜歡别人拍馬屁的人,我怎麽可能有今天的位置?”
說到這裏,金越又嘟了嘟嘴巴,“不過你說得對,大海哥好幾天都沒來公司了,不會真的出什麽事了吧。嗯,我打個電話看看。”
金越說着,将電話拿了起來,撥出龍過海的号碼,誰知道電話裏傳來的卻是一個機器女音。
“呓,怎麽關機了?”金越眉頭頓時皺了起來,“我認識大海哥這麽久,還沒見他什麽時候關機過呢。”
“不會是被情殺了吧?”柳夢山張大嘴巴,表情誇張,一本正經地說道,“你知道的,過海哥家裏老是有不明不白的女人。”
“哈湫……”
随着柳夢山的這句話,在十公裏外的龍過海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既然龍過海還能打噴嚏,那就說明他沒有被情殺。
那他爲什麽關機呢?
通常龍過海隻有兩種狀态下關機。
第一,過度悲傷,爲了避免被好心人不明所以的亂安慰,所以關機。
第二,陷入極度消耗腦力的深度思考當中,這通常是在面臨危機,或者極具挑戰的情況下才有的事。
而龍過海現在的狀态,就正是第二種。
龍過海現在是堂堂的龍氏集團的掌門人,家大業大,行事自然不可能再按照年輕的時候那樣,必須得穩打穩紮,用正規軍的打法才行。
應該說,這方面龍過海做得很不錯,龍氏集團在他手裏的發揚光大就是明證。
但是,就像段天狼曾經說過的,龍過海骨子裏是個賭徒,這種老老實實做事,紮紮實實賺錢的風格,對他來說,實在是太索然無味了。
龍過海不喜歡做那種隻要通過努力,隻要通過精心準備,就一定可以成功的事情。
他樂于刀口舔血,他樂于在最危險的地方,用最危險的方式,賺取最龐大的利潤。
對于他來說,生命中最光輝的時刻,就是那險惡的金融市場浴血拼殺的時刻。
因此,雖然擁有了龍氏集團這樣龐大的身家,但是龍過海還是花了很多時間在全球金融市場上。他這麽做,已經不是爲了賺錢,而純粹是爲了自我精神的需求。
七年前,龍過海投入市場的資金是一千萬人民币,而現在這筆錢已經滾到二十億人民币,這完全是他個人資金,所以外界對此知道并不多。
在過去的其年中,龍過海經常會故意地通過各種方式去查看一些優秀交易員的交割單,然後找機會專門跟這些交易員在某些金融産品上打擂台,以戰勝他們爲樂。
在這七年中,龍過海不敢說百戰百勝,最起碼也是十勝其九。
龍過海身上的金融天賦是絕對的世界頂尖,年輕時代的失手,有大半是因爲年輕人的表現欲以及急于求成。而現在龍過海早已功成名就,對于這些虛名也早就看淡。
金融對他來說,早已不是功名利祿的來源,而變成了生命中的一種本能和依賴。
龍過海在金融艹作的時候,已經幾乎完全戒絕了因爲情緒而帶來的負面影響。對于一個金融交易員來說,這是極爲可怕的天賦。
這七年來,雖然也偶有失敗,但是都隻是暫時失敗,龍過海每次都能馬上調整戰略,後發制人,再次将别人斬于馬下。打到今天,龍過海還從來沒有遇到一個可以持續戰勝自己的對手。
這感覺就像一個天才棋手,雖然在棋盤上偶有失手,但是在最考驗綜合實力的十番棋,卻從未輸過。
當奮戰七年,樂在其中之後,龍過海拔劍四顧,卻突然發現四處已無人,自己似乎已經來到了最高境界。茫然徘徊之餘,也不禁有些高處不勝寒之感。
然而,就在數天前,突然有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交易員突然橫空殺了出來。
當他一出現,龍過海馬上就意識到,這個人是沖着自己來的,他是專門來挑戰的。
你問龍過海爲什麽會這麽敏感?理由很簡單,這事龍過海自己最有經驗了,他自己幹得最多。
剛開始,龍過海不以爲意,昂然迎上,最先交手的市場是股票,一隻叫做和田實業的a股小盤股。
這種小盤股最容易被炒作,那個人橫空殺出,将龍過海本來要調戲的莊家一腳踢出局之後,拉開陣勢跟龍過海打了起來,兩個人就以這隻股票爲戰場,雙方争奪厮殺了兩個交易曰,最後對方幹淨利落地斬獲五千萬而去,而這五千萬裏除了散戶的錢之外,還有龍過海的一千萬。
雖然說,這筆錢對龍過海來說不算什麽,而且這也不算是真正的虧損,龍過海的賬戶裏還有大把資金。隻要他想,他可以輕而易舉将這隻股票拉高一倍,然後派發給那些撲上來搶的散戶,潇灑退場。
但是,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龍過海輸了。
第三天,那個人再次找上門來,這次挑戰的是彙市。
這次,那個人做得更加精細,龍過海做的是人民币對美元,做的是長單,挂的是人民币對美元升。
而那個人則反着做,專門做美元對人民币升,不過他做的全部都是超短單,全部都是不超過三個小時的閃電單。
四十八小時内,他一共交易十三次,三次虧損,十次盈利,最終獲利再次高達八千萬人民币。
在彙市,八千萬人民币是小數目而已,而且這筆錢也不是賺得他龍過海的,彙市那麽大,鬼知道誰賺誰的錢啊?
但是,當那個人故意把交割單貼在他常去的交易論壇的時候,龍過海還是被鎮住了——他沒有把握自己可以有這種成績。
龍過海這時候終于意識到,這個人是真正的勁敵,這除了讓他已經有些冷卻的血液再次沸騰起來之餘,也讓他産生了一個疑問,以及一個期待。
所謂的疑問,就是——“這個人計算得如此之精準,簡直精準得不像是人,這種人這個世界上不該有兩個,難道他是段天狼?”
至于期待,就簡單多了——“無論是不是段天狼,這樣的頂級高人,如果有可能的話,我真想跟他見一面啊。”
正當龍過海坐在客廳裏想到這裏的時候,他的門鈴突然想了起來,龍過海于是關上筆記本,有些驚異地轉向門外,“難道……是他來了?這麽快?”
懷着這樣即神奇又有些期待的心情,龍過海快步走到門邊,将門打開,結果一開門,就聽到一聲長歎,“好家在,活的,沒被情殺。”
美國,讀力之城費城。
三大集團這次會議的會址,就在費城,三大集團的掌門人全部出席,随同列席的,每家族有十二名核心成員。按照道理,以淩夢蝶的實力而論,她是有資格列席這次會議的,但是西蒙沒有帶她來。
明天,也就是兩千零十四年八月二十七曰,爲期十五天的三大集團聯合會議就要召開了。
盡管在會前已經做了充分的準備,但是西蒙還是唯恐哪個環節有問題,一直在一個環節一個環節的核對。
就在他忙得不亦樂乎的時候,雲斐出現在了他的臨時辦公室。
當擡起頭,看到雲斐異樣的神色之後,西蒙就馬上對周圍的幕僚們說道:“中午了,你們休息一下,去喝點下午茶吧。”
幕僚們識趣地紛紛退去,不到十秒鍾就走得幹幹淨淨。
等到房間裏隻剩下兩個人之後,雲斐才将手裏的文件袋遞給了西蒙,“你看看,這是最新得到的情報。”
西蒙看了看雲斐,将文件袋打開,花了大概十分鍾,将材料的前三頁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之後,便馬上擡起頭來,望着雲斐,問道:“你認爲這個人的真實身份是什麽?是段天狼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