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功成萬骨枯。
這句話,身爲皇室成員的他當然不會不知道。
皇位和他的父皇,兩者到底誰更重要,對甯王來說這并不是一個很難的選擇。
甯王于是再沒有提過元昌帝。
不過,他看着鄭貴妃那高高隆起的肚子,卻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母妃,可是您肚子裏的……”即使能對自己的父親狠下心,但甯王提到這件事時仍覺有些不忍。
聽甯王提到自己腹中的孩子,鄭貴妃原本冷漠的臉頓時變得煞白,她下意識的用手護住腹部,但掌心在觸到高高隆起的肚子時,雖然隔着單薄的衣物可以感覺到溫暖的體溫,但鄭貴妃心裏卻隻有一陣又一陣的寒涼。
太醫預計的鄭貴妃的臨盆時間就是這個月月底,元昌帝近來也有了打算,隻待她産下孩子,不拘是個皇子還是公主,都立刻晉了她爲皇貴妃。
皇貴妃本就隻比皇後低一線,再加上鄭貴妃如今這受寵的程度,隻怕她立即就能與許皇後比肩。
這曾是鄭貴妃期待已久的,但她現在卻連半絲喜色都沒有。
隻因,她腹中的孩子雖然看着無事,但實際上能不能順利産下都是兩說。
鄭貴妃向元昌帝進獻金丹之時,正是懷孕初期,爲了讓元昌帝看到金丹的功效,她不顧自己有了身孕,不僅先服了半個月的金丹,後來更是陪着元昌帝一起又服了半個月,直到徹底打消了元昌帝的疑念這才以懷有身孕不宜多服爲由停止。
這金丹的效用就在刺激人本身的潛力,以達到看似神奇的效果。
鄭貴妃年紀比元昌帝還要小上幾歲,若隻是她自己,服了這一個月的金丹,雖然于身體有損,但也并不至于會有太嚴重的後果。
可她腹中那時才兩個多月的胎兒……
自從停止服食金丹之後,鄭貴妃就偷偷讓鄭國泰進宮之時帶了可信的杏林國手替她以及腹中的孩子診治過,卻隻得到了一個讓她萬般心寒的結果。
整整一個月的金丹功效,鄭貴妃腹中的孩子也自然避免不了的受了金丹的影響,雖然看似一切正常,但待到分娩之時,産下來的絕對不可能是個正常的孩子,胎死腹中都極有可能,或者更可怕的是,會産下一個因爲金丹而畸形的胎兒。
也就是百姓所說的怪胎。
這個結果,即使鄭貴妃在行動之前就早已經做好了付出一切代價的準備,卻依然讓她心痛難當。
無論如何,這是她十月懷胎的孩子。
可再怎麽心痛,鄭貴妃這大半年來也生生忍下去了。
也因此,自從服了金丹之後,這半年來她都一直找了各種理由不讓太醫院的太醫們替她診脈,還拿了自有身孕之後聞了藥味就想吐的理由出來。
元昌帝自嘗到了金丹的長甜頭之後就萬事都依着鄭貴妃,而且這本也隻是小事,鄭貴妃也确實沒有什麽大礙,自然也就由得她去了。
即使這半年來,鄭貴妃一直極力避免提起腹中的孩子,但她最遲到這個月底就要臨盆了,這本就是件無法避免的事,所以甯王到底還是沒忍住提起來。
沉默許久,鄭貴妃眼中有心痛有不甘有憤恨,這些情緒先後閃過,又被她一一壓了下去。
“皇兒,無論如何,就算将來你坐到了皇位之上,你也要時刻記得,你這個弟弟或妹妹,是因爲你才有了這樣的犧牲,若他無緣來到這世上也就罷了,隻當咱們母子都欠他的,今世債來世償,總有一日要還給他的,可若是他能活下來……”
說到這裏,鄭貴妃一雙美目極爲淩厲地看向甯王,“無論他有怎樣的缺陷,你這個做兄長的,都必須護他一世,若你做不到,母妃就算是化作厲鬼,也絕對不能饒了你!”
鄭貴妃本就不是什麽溫婉柔善之人,此時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立即就将甯王震得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雖然鄭貴妃的話有些狠,但甯王卻沒有任何的不滿。
就如鄭貴妃所說的那樣,若不是要替他争得皇位,鄭貴妃是絕對不會拿自己腹中的孩子冒險的,她如今雖然已經是後宮一人之下的貴妃,也能冷下心腸拿所有去搏一個将來,可她唯一舍不下的,就是她的孩子了。
甯王是如此,腹中尚未出生的這個孩子也是如此。
所以,聽鄭貴妃如此說,甯王立即神色一肅,“母妃您放心,無論這個弟弟或者妹妹能不能活下來,又或者是有何種缺陷,我楚承運對天發誓,定會竭盡全力護他一生!”
甯王這番話本也是發自内心,聽起來自然就格外的有力量。
聽他如此說,鄭貴妃冰冷的臉上,這才終于現出些許的笑容來。
輕輕點頭,鄭貴妃道:“皇兒,你能說出這樣的話,母妃就放心了。”
甯王扶着鄭貴妃重新坐下,又問道,“母妃,那,咱們還能有多少時間?”
多少時間。
雖然隻是四個看着沒什麽異常的字眼,但其中隐含的深意,卻是極爲可怕的。
鄭貴妃聽了卻并點也不以爲意。
從她将金丹送到元昌帝面前,甚至更早,從元昌帝随意就将她放棄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抛下對元昌帝一切念想,隻想着将她的兒子推上皇位了。
爲此,就算是親眼看着元昌帝死在她眼前,她也絕對不會眨一下眼睛!
在心裏細細盤算了一下,鄭貴妃道:“總要在我臨盆之前辦舀這件事,算下來也不過就十餘日的功夫,皇上是撐不過加大了藥效的金丹的,到時候,隻要我們母子手裏拿到易儲的聖旨,那就相當于是皇上的遺诏……”
“到時候,我倒要看看,許皇後和太子會有何等精彩的表現!”
說到最後,鄭貴妃面上便再沒了先前低沉與悲痛,而是隻有了得意。
待到她成了太後,她這些日子所承受的一切,她都要盡數向那些人讨回來!
十倍,甚至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