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雍哀帝這個帝王卻因爲迷戀長生之說而年輕輕輕就暴斃,這也足以叫後來人心中生出警惕來了。
雍哀帝的突然暴斃給雍朝帶來了極大的動蕩,其時哀帝唯一的兒子才不過剛滿月而已,這小皇子還沒來得及在衆臣的擁護之下登上皇位,雍朝各處就已經因爲哀帝這個昏君終于歸西而彈冠相慶,爾後各種起義立如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
雍朝自此也陷入風雨飄搖之中,短短一年就徹底亡了國。
周謹之講解起這段曆史,條理清晰、語速适中,将這雍朝的滅亡講解得深入淺出。
元昌帝對這段曆史格外的看重,從頭到尾都一直在側耳聽着周謹之的講解,直到周謹之講完雍朝的滅亡,元昌帝面上又是怅然又似乎有着隐隐的憤怒,也不知是爲了哪般。
“周愛卿……”元昌帝突然點了周謹之的名字。
周謹之恭敬地低頭,“皇上有何吩咐。”
略沉吟了一會兒,元昌帝問道:“愛卿也覺得,雍朝的滅亡是因爲哀帝服食金丹嗎?”
周謹之沒想到元昌帝會問出這麽一個問題來,當即就是一怔。
“回皇上,臣以爲……”
他随後張嘴欲言,卻又被元昌帝打斷了。
元昌帝搖頭有些失笑的模樣,“算了,朕也隻是随口問問,周愛卿繼續講吧……”
雖然覺得元昌帝有些反常,但周謹之卻是時刻謹記自己臣子的身份的,于是又是低頭一禮,就繼續講解起雍哀帝暴斃之後雍朝的風雨飄搖,以及後來一個王朝的建立。
時間大概又過了兩刻鍾,周謹之講完一個階段,頓了一頓正準備繼續,元昌帝那裏卻突然有了異動。
手掌撫上胸口,元昌帝緊緊擰起眉頭。
原來充沛的精力慢慢從身體各處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又一陣的疲乏,那種種隻有上了年紀的人才會明了的老邁時特有的姿态,讓元昌帝心裏陡然就生出一股股恐慌。
沒有人不怕老,不怕死。
尤其,他還是坐擁了天下的帝王。
他的手裏,他的腳下,都是屬于他的江山。
擁有了這些,他又怎麽能甘心某一天閉上眼之後就再無法醒來,他又怎麽願意江山永固,自己卻一天天的垂垂老矣?
所以,即使他爲此而做些什麽,也,是可以理解的,對吧?
也不知道是想說服自己,還是想說服别人,元昌帝壓着心裏越來越多的恐慌,如此想道。
是的,所以,他就算服食了金丹,也是想更好的治理這大好的江山!
這些話顯然将元昌帝自己說服了。
他壓下這因爲金丹而起的種種思緒,心裏随後便隻剩下了憤恨。
自鄭貴妃進獻了金丹之後,元昌帝就一改之前的病弱老邁,而是有了仿佛回到壯年時的健壯,可那金丹明顯是有缺陷的,這才不到半年,藥效竟然就在減弱了,從前還是每五日服一粒,到得現在,竟然一粒金丹都管不了三日!
若是再持續下去,到得一粒金丹連一日都不能撐下去之時……
元昌帝心裏又是憤怒又是恐慌。
嘗過了擁有強健身體的滋味之後,讓他如何接受自己隻能像個普通的老人一般老朽?
前些時日,鄭貴妃說過的,要讓那位道長改良金丹的配方,以增強藥效的!
想到這裏,元昌帝心裏就是一喜。
沒錯,這金丹的效用一定還能有所增強!
感受着身體上那讓他恐慌的虛弱,元昌帝哪裏還能聽得進去什麽雍朝之事,立即面露不耐地沖周謹之擺了擺手,“愛卿先在這裏稍作休息,朕有點事要處理,稍後再來聽愛卿講史。”
周謹之微微一愣。
但元昌帝這個做皇帝的都已經開了口,他當然沒有置喙的餘地,于是站起身朝着元昌帝躬身一禮,又往後退了兩步。
元昌帝這時正急着去永和宮找鄭貴妃拿金丹,看也沒看周謹之一眼,就強自壓下身體上的不适,邁着微有些踉跄的步子,往了永和宮而去。
永和宮裏。
偌大的宮殿之中隻有鄭貴妃和甯王促膝而坐,其他的宮人都被鄭貴妃遣下去了,因而這平時看着華美莊嚴的宮殿裏,這時格外的顯得有些空曠。
甯王面上既有些忐忑,又有些興奮,他看着正端坐着的看起來形如三十左右的鄭貴妃,有些不安地問道,“母妃,這樣真的能行得通嗎?”
鄭貴妃撫着高高隆起的肚子。
這個動作由即将做母親的人做起來,原本應該是帶着即将爲人母的喜悅與期待的,但鄭貴妃臉上卻沒有半分的喜悅,手掌在肚子上摩挲了片刻,仍戴了金絲甲套的尾指一用力,那尖尖的甲套便隔了單薄的夏衫,深深的嵌進她高隆起的腹部。
冷漠,甚至是冷厲的一張臉,看不出任何柔情的動作。
這情形……
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有些詭異。
倒不似個即将做母親的人,而像是那腹中的孩子根本就不是她自己的一般。
甯王原本還有些急切,看到這一幕,心中蓦地就是一寒,“母妃……”
聽到甯王這一喚,鄭貴妃才悠悠回過神來。
她輕輕瞟了甯王一眼,聲音輕柔,語氣之中卻是不容質疑的肯定,“爲何行不通?”
甯王看着面無表情的鄭貴妃,想起這半年來發生的事,即使知道鄭貴妃都是爲了他在謀劃,卻也不可避免的對自己的生母有了幾分畏懼。
好半晌,他深吸了一口氣,“母妃,如今儲位早就已經定下,要讓父皇改變主意何其困難,更何況皇兄在朝中還有那麽多的大臣支持着,兒臣恐怕……”
對于甯王的顧慮,鄭貴妃卻半點也沒當回事。
她仍低頭看了自己的肚子,“沒有什麽恐怕,要将皇位傳給誰,别人說了不算,隻有你父皇說了才算,這天下,畢竟還是你父皇的。”
鄭貴妃說着這樣的話,眼中卻有着淡淡的諷刺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