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趙常林将話說完,杜仲先就先開口制止了,“休得胡言,杜某并無妻室。”
“你‘現在’當然是沒有妻室,因爲你爲了攀附權貴将自己的發妻休了嘛,連帶着一雙兒女也不管不顧,聽說你能夠心無旁骛的讀書還是得了嶽家的助益,真是好一匹中山狼!”趙常林罵得痛快。
被人指着鼻子如此罵,杜仲先一張臉都氣白了。
偏生,趙常林所說的都是事實,還句句戳在了他的心上。
那位燕小姐隻看形容氣度就知道絕對不是出自普通人家,而且最近還正是關鍵時期,隻要能讓燕小姐執意要嫁了他,那他可就是踏上一條坦途了。
但若是現在出了什麽纰漏,那,一切可就前功盡棄了。
他抛妻棄子,舍棄了以前那相對來說還算是富足的生活,爲的就是攀上一個好嶽家,若是因爲趙常林和餘庭安的胡攪蠻纏而把好事攪黃了……
他可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兩害相權取其輕,比起銀子來,顯然抓住“燕小姐”更來得重要。
這樣一沉吟,杜仲先便道:“原來是明誠兄病了,明誠兄與我也是知交,如今他病了,我這個同窗當然也要略盡綿薄……”
話還沒說完又被趙常林打斷了,“行了,你也别裝模作樣了,在這裏的都知道你到底是個什麽德性,你借着明誠兄的光拿了那百兩黃金的賞賜,我們也知道讓你全部拿出來是不可能的,隻要你拿出兩百兩銀子來,我們馬上就走,以後再也不來找你!”
趙常林也是被惡心壞了。
也不知道杜仲先自幼是在什麽環境長大的,演起戲來幾乎是毫無破綻,當初他們幾人不就是這樣被他蒙蔽的嗎?
若不是出了琉璃宮燈一事,還指不定什麽時候才能發現他的真面目。
現在想想也是幸運,早些發現隻是損失了一盞琉璃宮燈,一些名聲和那百兩黃金,若是再晚上一些,誰知道杜仲先還會從他們這裏騙去什麽?
這種僞君子有什麽做不出來,指不定吃了他們的血肉,最後還想要他們的命呢!
趙常林不知道的是,他隻是胡亂這樣一蒙,竟然就猜中了前世發生的事。
而杜仲先,一聽到趙常林嘴裏說出“兩百兩”幾個字,就立即心疼得抽了抽嘴角。
他得了那百兩黃金還是去年的事,這一年來他沒了任何的收入來源,就靠着這百兩黃金來支撐生活,到如今也隻不過是剩下了五六百兩銀子而已,若是真的拿了這兩百兩出去……
但,想到趙常林所說的拿了銀子以後就再也不出現在自己面前,杜仲先便咬了咬牙,一口應承下來,“既然如此,那咱們就說好了,隻要拿了銀子,以後你們再要說什麽,我可不會認!”
沉默的餘庭安看了杜仲先一眼,“你放心,我們與你不一樣。”
杜仲先聞言“哼”了一聲,便叫了兩人随他一起去取銀子。
片刻之後,隔壁的包廂裏便再沒了聲息。
顧青未看着到現在神情都有些呆滞的楚雁南,在心裏輕歎一聲,然後吩咐幾個丫鬟,“你們都先去外面守着吧。”
秋岚和畫屏自然是應聲退下,楚雁南帶來的兩名丫鬟也看出了氣氛有些不對,略遲疑了下,見楚雁南沒有反對,也跟着退了出去。
好半晌,楚雁南才低聲一笑:“可笑,簡直是可笑!”
前不久她才與顧青未說了她與杜仲先的事,言語之間還将杜仲先誇了一通,這才多久,竟就讓顧青未聽到了杜仲先到底是個怎樣卑劣之人。
爲了榮華富貴抛妻棄子,爲了眼前的利益就能竊取同窗好友苦思的成果……
這樣一個卑劣之人,他是如何在她面前裝出品性高潔的?
是杜仲先的演技太無懈可擊,還是她真的眼瞎到了識人不清的地步?
這一時的沖擊之下,楚雁南也找不到答案。
包廂裏沉默了許久,然後楚雁南才看向顧青未,“表嫂,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真相,這次也是特意帶了我來這裏的?”
既然楚雁南問起,顧青未便也沒再想瞞着她,“我确實是事先就知道……”
顧青未将上次在白馬寺裏聽到的對話與楚雁南說了一遍。
至于前世發生的事,那些當然隻能深藏心底了。
“我也沒想到隻是去上個香,就會聽到這樣的事,有心想與你直說,又怕你不肯相信,正好又聽到那兩人說要在這裏約了杜仲先見面,這才想讓你親自來聽上一聽。”顧青未道。
說話的同時,顧青未也有些納悶兒。
楚雁南雖然失落,但看着卻又不像太傷心的樣子,可上次說起杜仲先時,她又分明是一副情根深種的模樣啊。
别說是顧青未了,就連楚雁南自己,一手撫上胸口,也有些奇怪。
得知杜仲先的真面目,她最初當然是震驚和傷心的,可等那傷心漸漸過去,她心裏剩得最多的,卻是輕松與恍然。
難怪,即使已經與杜仲先互訴了衷腸,她卻始終沒有将自己的真實身份告知于他,隻杜撰了一個“燕小姐”,而且這些日子看着莊王妃爲她操心親事時,每次明明嘴已經張開了,卻都沒能将她與杜仲先的事說出口。
這,大抵便是她的直覺在替她做決定吧。
胸口的酸澀不是假的,但心裏的輕松也是真的。
楚雁南深吸一口氣,将所有因爲杜仲先這個人而起的與傷心類似的情緒都壓了下去,然後真誠地握了顧青未的手,“表嫂,這次真的要謝謝你,若不是你,指不定我就得做出傻事來,還要累得父王母妃因爲我而被人指點。”
顧青未笑着搖頭,“這也算不得什麽,隻要你不怨我多管閑事就好。”
雖然心裏仍有些發苦,但楚雁南仍笑了笑。
若是她真糊塗到分不清好意還是歹意,那她這些年也真的就是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