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也不知是不是因爲她方才的那番話,這次甯緻遠倒也沒硬抱着她不肯撒手,很輕易的就松開了她。
顧青未深吸一口氣,因方才的激動而有些急促的心跳才平複下來,就對上了一雙在黑暗裏也顯得亮晶晶的眼睛。
“歡顔……”
甯緻遠的聲音有些低沉,語氣聽來更是極爲的認真與正經,若不是他渾身的酒氣,顧青未絕對不會把他當作一個醉酒之人。
“歡顔,這件事,是我虧欠于你。”他道。
顧青未有片刻的怔愣,因爲甯緻遠居然會說“虧欠”二字。
與從小在顧家長大的她不同,甯緻遠可是定國公府的世子,就算安平長公主與甯景昌之間沒有别人的介入,但他身邊多的是男人三妻四妾的事,就比如與定國公府隻一牆之隔的安國公府。
在甯緻遠的心裏,就算對因納妾而引得他們夫妻失和一事有些懊惱與悔意,也不會說出虧欠她這種話吧?
因爲,他應該沒有一生一世一雙人這種概念。
既然沒有這種概念,又怎麽會覺得納了妾就是對她的虧欠?
在顧青未愣神的這片刻,就聽甯緻遠又道:“歡顔,當初向你求親時,其實,嶽母是特意私下裏見過我一次的。”
母親?
顧青未詫異地揚眉。
在她的記憶裏,當年定國公府向顧家提親,母親和老太太都沒考慮多久就答應下來了,度快得近乎是有些草率的。
但那時,顧青未隻以爲這是母親和祖母想要借此打破顧家的僵局,也沒想太多。
現在回想起來,以母親和祖母對她的疼愛,又豈會在她的親事上如此草率呢?
“嶽母說,即使這門親事在許多人眼裏是再合适不過的,但若是我不能應下她的要求,她甯願将你許給寒門子弟,也不會同意這門親事。”因爲陷入回憶,甯緻遠的聲音顯得有些飄忽,“嶽母的要求,是讓我将來隻能一心一意的待你。”
“我應下了,但最後失言了。”
“歡顔,是我對不起你。”
顧青未心裏,眼中都是一陣酸澀。
她從來不知道,母親在應下這門親事之前,還向甯緻遠提了這樣一個要求。
她甚至可以想象,母親提出這個要求時,心裏的矛盾。
縱然顧家是積年世族,但到底已經勢弱,她嫁到定國公府算不得高攀,卻也不是低嫁,對一個在京城那等繁華之地長大的中勳貴子弟提出這樣的要求,母親隻怕是早就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吧。
而若是甯緻遠拒絕答應這個條件,母親必定不會同意這門親事。
難怪,難怪當初得知甯緻遠要納妾時,祖母的反應會那樣大,若不是身體不允許,祖母定會直接沖到京城來質問甯緻遠一番吧。
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她的祖母,她的母親,便是如此毫不猶豫的護着她。
在祖母與母親如此面面俱到的爲她打算之後,前世的她還能将日子過成那樣,顧青未能想象到祖母和母親會有多痛心。
而甯緻遠的話,還未說完。
“可是,歡顔,那些女人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我……”吱唔了好半晌,甯緻遠才咬着牙将話說了下去,“我沒碰過她們,就算在外面的煙花柳巷裏徹夜不歸,我也從沒叫那些女人近過身。”
顧青未瞬間瞠圓了眼。
她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聽到這樣的話。
京城有名的風流浪子,竟然與她說他從沒碰過外面的女人?
呵,難道定國公府那些莺莺燕燕都做了幾十年的擺設不成?
難道那些寫給各歡場大家、傳唱甚廣的詩詞小曲也是假的不成?
顧青未聽到自己那聽起來顯得有些尖銳甚至帶着酸氣的聲音:“我又沒與你追究這些,你這樣跳出來是想解釋什麽?你又不是出家做了和尚,千嬌百媚的美人兒整天在你眼前晃,你還能忍住不碰?你以爲你是聖人?”
食色,性也。
連孔聖人都如此說,她會相信甯緻遠能做到?
她既然認識到了前世的過錯,也決定了要摒棄從前的事,自然不會再與甯緻遠翻舊賬,可這不意味着,她就願意被甯緻遠拿這種話欺騙了。
想到這裏,顧青未雙眼一瞪,差點沒把坐在床邊的甯緻遠給推到地上去。
甯緻遠身體晃了幾晃,才穩住身形,就連忙往顧青未那裏湊過去,連那哄人的話沾了他嘴裏的酒氣都仿佛變得能醉人了。
“歡顔,你别惱,你别生氣……”不顧顧青未的掙紮握住她的手,甯緻遠在黑暗中露出一個苦笑,莫說顧青未不信了,就連他自己也有些不信,“歡顔,我當然不是聖人,其實,曾經有好幾次,我是真的想去碰她們的,隻不過……”
明明有深愛的妻子,卻隻能形同陌路。
那樣的日子,甯緻遠很多次都覺得堅持不下去,也很多次洩氣地想,就這樣放縱吧。
他并不是守身如玉,隻不過,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力量,卻每次都讓他約束住了自己。
這并不是什麽光榮的事,他之所以說出來,也并不是爲了要從顧青未那裏搏同情,所以隻将這件事一語帶過,“就爲了這件事,韓肅和殷莫都沒少拿我當怪物看,就連皇上隻怕也不是沒有嘀咕過,說不準京城還流傳了有定國公有疾的流言……”
韓肅和殷莫一個是後來的榮陽伯,一個後來是長安侯,二人都是甯緻遠自小玩到大的小,幾乎相交了一輩子。
而甯緻遠所說的皇上,自然不會是如今的元昌帝,而是之後榮登大寶的隆慶帝,也就是如今的端王。
想到前世的冷寂,再握了握手中溫軟柔滑的手,甯緻遠從沒像這一刻般感激起自己的重生。
顧青未張了張嘴,但最後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并不覺得感動,反而覺得有些悲哀。
如果真如甯緻遠所說的那般,那他們這一輩子的互相折磨到底是爲了什麽?
明明,他們是互相惦記着對方的,卻偏偏漠然以對了幾十年。
一蹉跎,就是一輩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