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是因爲她的不信任太明顯了,所以那時,甯緻遠眼中的才會有失望吧?
那時他眼中冰涼,連孩子都沒看上一眼,扔了一句“會将真相擺在你面前”就轉身走了。
再後來,許皇後病重,鄭貴妃暫時掌了鳳印,代皇後統攝六宮。
許是出于對甯緻遠與端王親近的不滿,除夕的宮宴之上,鄭貴妃不僅指明要尚未出月子的她入宮赴宴,在宴上更是不無刁難,雖然未挑明,卻含沙射影地講了一個善妒的女子的故事,近乎逼迫的要賞個美人兒讓顧青未帶回府去。
從她低頭,應下那聲“是”……
那之後緊接着的,就是幾十載的孤寂歲月。
她與甯緻遠之間最後變成那樣,到底誰錯的更多一點?
顧青未不隻一次的想要得出一個答案。
但實際上,這個答案早已毫無意義。
現在更重要的是,她與甯緻遠都重生了,而且又即将再度成爲夫妻,這一次,他們之間還會不會被前世所擾?
顧青未突然就想起了那次在清涼寺,她無意間闖進了那片竹林,偶遇正在對弈的洞虛道長與悟真大師,臨走之前,洞虛道長送她的那句話。
遇事,要用心。
那時她不明白洞虛道長所言何意,但現在,她仿佛有些懂了。
前世甯緻遠拖着病弱的身子,與洞虛道長的那番低語……
明明已經幾十歲的人,在她跟前總像個孩子一樣裝傻扮愣……
被他握在掌心的金簪,映在他眼底的她,尋到她時,那個有些輕顫的滾熱的擁抱,以及那失而複得的力道……
顧青未閉上眼,遮住眼中的隐痛。
如果,這一切都隻緣于她當初退的那一步,那她,到底都做了些什麽?
……
一連兩天,顧青未都有些神思恍惚。
老太太能看出來,秦氏當然也能看出來。
從顧青未嘴裏問不出話來,又叫了秋岚和畫屏去怡華院問話,但除了知道是因爲上次去甯宅時見着了甯緻遠之後才有的這種反常,别的卻也不得而知。
雖然有心叫了顧青未過來開解一番,但秦氏這兩日事情可不少,中秋節宴請族親的家宴不容有閃失,即使有幾個妯娌替她分擔一些,但大小事務總也繞不開她,所以根本就抽不出時間來安撫顧青未,便隻能暫時将這件事往後壓了壓。
而顧青未這兩日将前世今生的事都翻來覆去的思考了幾遍。
從前她知道“一葉障目”這個詞,也知道其中的意思,卻沒想過她自己是不是深陷其中。
如今将自己置于一個旁觀者的位置,她才漸漸發現,在她與甯緻遠之間,她的裹足不前,她的猶豫不安,其實才是最大的阻礙。
雖然她到現在也接受不了甯緻遠那滿院子的姨娘,但她不得不承認,在有這些姨娘之前,是甯緻遠一直在包容她,而她則是在被動的接受他對她的包容,甚至還因爲自己的不安而屢次将他往外推。
想明白這些,顧青未眼中透出幾日未見的清明。
祖母說過,隻要握住了,就不要再輕易的放手。
她猛地起身,然後就收獲了所有人的注視。
顧青未一怔,這才想起這是在宴請族親的中秋家宴上。
“歡姐兒,你這是怎麽了?”
說話的是與顧青未坐了一桌的顧家旁支的一個嫂子,她三十出頭的年紀,面容有些消瘦,無論是放下桌下交握在一起的粗糙的雙手,身上那件料子不錯,看着有七八成新,但帶了明顯折痕的衣裳,還是頭上戴着的幾樣簡單的首飾,都能讓人看出她生活的拮據。
這婦人娘家姓周,乃是顧家旁支的媳婦,因她夫君在族裏行八,所以顧青未當叫她一聲八嫂。
顧家是積年世族不假,但也不是所有顧家人就都能衣食無憂,就比如這些與嫡枝隔了許多層,早就不親近的旁支。
靠着族田的出産,若是自己再能在族裏或其他地方尋個差事來做,這日子自然不難過,可像這位八嫂一家,當家的男人常年纏綿病榻,上有年邁的公婆,下有年紀尚幼的兒女,裏裏外外靠着一個女人來支撐,這日子就不好過了。
顧家曆來有中秋設家宴宴請族親的傳統,周氏這次本是不想來的,天氣漸漸轉涼了,家裏的丈夫身子有些不舒坦,公婆年紀大了也時刻需要注意,還有家裏兩個孩子,事事都需要她來操心,哪裏有閑功夫到祖宅來赴宴。
若不是丈夫和公婆苦苦勸了,又不想讓旁人對自己家指指點點,周氏也不會翻出壓箱底的衣裳,戴上平時很少戴的首飾來祖宅。
卻不想倒與嫡支的幾位姑娘坐到了一起。
她心裏正不住感慨着嫡支這幾位姑娘個個氣度儀态都極爲不凡,就被顧青未這突來的舉動給駭了一跳。
話才出口,周氏就有些隐隐的後悔。
雖然顧青未得稱她一聲“嫂子”,可她們到底不親近,若是好心相詢倒讓人覺得是多管閑事……
當然,周氏的擔心下一刻就消散了去。
被周氏這樣一問,顧青未也回過神來,她目光落在周氏身上,隻微微一頓,便笑着對周氏道:“八嫂,我沒事,就是想敬八嫂一杯。”
周氏一愣。
“今天是中秋佳節,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還是八嫂的生辰,當然得敬上八嫂一杯了。”顧青未說話的同時,果然端了面前精巧的酒杯走到周氏跟前。
聽顧青未這樣一說,包括周氏在内,所有人都怔了一怔。
若是顧青未不提,就連周氏自己都沒想起來今天還是她的生辰。
但周氏随即就有些受寵若驚地站起身,有些局促地端起面前的酒杯,又有與她們同坐一桌的其他幾人湊趣的要一起敬周氏的酒,桌上的氣氛頓時就熱鬧了起來。
周氏原本隻打算幹坐一天的,這時被衆人簇擁着,心裏便格外的暖了起來,眼眶都跟着漸漸泛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