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見車廂口的簾子一起一落,外面昏暗的光線照進來,還沒等顧青未看得清楚些,車廂裏又重歸了朦胧。
一雙溫熱有力的手将她仔細扶起來,顧青未感覺有微潤的熱氣打在耳邊。
“七姑娘,你沒事吧?”
黑暗裏顧青未看不清楚甯緻遠的表情,但能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來緊張。
她微微揚了揚眉。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先前找到她時,甯緻遠可是喚的她“歡顔”的,如何現在又換回“七姑娘”了?
因這個念頭而輕輕抿唇,顧青未道:“我沒事。”
甯緻遠聞言微松了口氣,他先前最擔心的就是顧青未會因這次被擄而受到驚吓,不過如今看來,雖然驚吓是有,但好歹沒有形成什麽無法彌補的影響。
他雙臂輕柔卻又有力地扶着顧青未坐起來,但還沒等顧青未坐穩,就突然像是觸電了般收回了手。
顧青未本來就全身僵得厲害,因爲他這突然的舉動,差點沒又順着馬車壁就一頭歪過去,好不容易坐穩了,她有些不解的微蹙了眉頭,“你怎麽了?”
甯緻遠将收回來的雙手負于背後,好半晌才低聲道:“沒事。”
先前顧青未昏睡時,他可以因爲擔心而替她清理身上的血迹,查看有無受傷,可如今她卻是已經清醒了,哪怕他們如今已經是未婚夫妻,他如此親密的與她接觸,卻仍是有些不妥了。
顧青未倒沒領會到甯緻遠的這點小心思,她擡了擡手,想要掀開身旁的簾子看看外面的天色,但手才擡到一半,甯緻遠就已經先她一步将那簾子掀開了,待她看清楚外面的情形才又重新放下來。
顧青未微微一怔。
她重生後接觸到的這個甯緻遠,真的讓她很難将他當作一個十六歲的少年。
若是一個半大少年,又豈會如此體貼入微?
這個念頭在顧青未腦中一閃而過,然後她開始擔心起母親和祖母來。
她在莊子上被人擄了去,一旦發現她不見了,母親與祖母該會如何着急?
尤其是祖母,本就已經上了年紀,若是因爲她的一時疏忽而有個什麽好歹……
顧青未簡直不敢想下去。
從那個小五進到她的房間裏,明明有那麽多的破綻,卻都被她忽略了過去,直到快走到後門了才發現不對來,她那幾十年的日子,真是活到……身上了。
也幸好她這次沒真的出什麽事,否則,母親與祖母該是何等傷心難過?
這樣一想,顧青未頓時就有些坐不住了。
她想趕緊回府,快些見到母親和祖母,告訴她們她沒事。
然後,顧青未就聽到了甯緻遠那略顯低沉的聲音。
“七姑娘請安心,馬車馬上就要進城,用不了多久七姑娘就能安然歸家,回去洗漱一番後還能與老太太和大夫人一起用早膳。”
從這刻意壓低的聲音裏,顧青未能聽到獨屬于變聲期少年的那絲喑啞,算不得悅耳,但因爲他話中潛藏的關心,聽起來卻格外的讓人覺得熨帖。
顧青未覺得自己是魔怔了。
先前怎麽看甯緻遠都覺得他是個還未變成老混蛋的小混蛋,但如今心态一轉過來,卻又覺得他的哪怕一個動作一句話,都讓她順眼順耳。
微微搖了搖頭,将這念頭從腦子裏甩出去,顧青未才想說些什麽,就聽甯緻遠又說話了。
“先前七姑娘暈過去時,甯某替七姑娘清理了一下血迹,不知,七姑娘可還受了其他什麽傷?”
顧青未倒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她搖了搖頭,“我沒事。”
難怪她醒來之後覺得臉上身上都清爽了許多,原來是甯緻遠替她清理過了。
然後,她想起自己身上那些血迹的來處。
“我殺了一個人。”沉默了一瞬後,她道,“那個人想趁我昏睡的時候……其實我早就醒了,隻是不敢驚動他們,所以一直裝睡暈。”
親手殺了人,對顧青未來說這件事無疑最令她驚懼,此時身邊有了一個算是與她共同經曆了這一切的人,難免就有了想要傾訴的欲、望。
她的話才說完,就蓦地被擁入一個火熱的懷抱。
甯緻遠雙手緊緊摟着顧青未,眼中有後怕閃過。
雖然顧青未沒有細說,但他能夠想到那時她所經曆的兇險,一個柔弱女子,若不是被逼到了極緻,又怎會下得了狠手結束一個人的性命。
若不是那個人已經死于顧青未之手,他也定會叫他嘗嘗最痛苦的滋味。
他如此慶幸着顧青未那時的這一刺,否則,等他尋到她時,她又會經曆些什麽?
甯緻遠這時也顧不得自己這般舉動有沒有什麽不妥,他緊緊摟着懷中人,就像之前他尋到她時一樣。
将頭壓在顧青未的肩窩,他臉上帶着悔痛,“都是我連累你了,都是我的錯……”
車廂裏陷入沉默,許久之後,甯緻遠稍稍松了松手,卻仍沒把懷裏的人放開——一旦将那些禮教扔到腦外,已經幾十歲高齡的甯緻遠其實也很無賴的,顧青未沒有抗議他的親近,他就當她是默認了。
雖然明知道被他擁入懷裏的顧青未其實早就知曉某些事,但他這時仍忍不住解釋起來。
“這件事,是我二伯做的……”
當年甯家祖上協助太祖皇帝打下了大周朝的江山,立下了赫赫戰功,大周朝建立之後,太祖皇帝論功行賞,于是甯家就有了一門兩國公的殊榮。
老定國公甯建業與老安國公甯建功本就兄弟情深,在戰場上更是數度替對方擋住來自敵人的刀槍,到兩人都封爵時,兩家的府邸又隻隔一牆,自然比一般兄弟來往得更親密,甚至兩家人比那一家人還親。
爲了往來方便,兩位老國公還特意将兩家府邸相隔的那道牆打通了,隻留下一道象征意義的木門。
當年兩位老國公之間的兄弟情,在京城也曾傳爲一時佳話。(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