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擇哥兒從顧青未肩頭探出臉來,帶着哭音道:“真的?”
這是擇哥兒自昨日受到驚吓之後說的第一句話。
顧錦琳立馬就紅了眼眶。
擔心了一整晚,顧錦琳現在的模樣也很狼狽,皮膚暗沉,眼下青黑,衣裳也不如以往那般整齊。
活潑可愛的兒子一下變成這樣,最心疼最擔憂的就是顧錦琳這個做母親的,心急之下還在周謹之安慰她讓她不要着急的時候說了幾句不該說的話,也虧得周謹之待顧錦琳向來寬容大度,要擱了别家的爺們兒,隻怕早就甩臉拂袖而去了。
擇哥兒是顧錦琳的親骨肉,又是她一手帶大的,顧錦琳哪裏能聽不出來擇哥兒這兩個字裏面所含的恐懼,再聯想到顧青未所說的話……
她的擇哥兒竟不隻是受了驚吓,還在害怕她這個做母親的不管他!
這個認知就像是刀子一般捅進了顧錦琳的心裏,讓她再也忍不住落了淚。
擇哥兒身世特殊,爲了不讓他以後心裏有疙瘩,也爲了讓擇哥兒更好的融入周家,顧錦琳和周謹之再三告誡過家裏的下人,不允許任何人明裏暗裏說起擇哥兒的身世。
當然了,顧錦琳和周謹之也沒想過要一輩子瞞着這件事,隻是小孩子沒有分辨能力,過早的讓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對他來說也是一種傷害,與其如此,倒不如等擇哥兒将來長大了再把一切告訴他。
這幾年擇哥兒漸漸長成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娃娃,周謹之待他也與待恪哥兒沒有任何區别,他們雖然不是血緣上的父子,卻着實培養出了親父子的感情。
顧錦琳以爲擇哥兒還小,應該什麽都不知道才對。
可如今看來,她還是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了。
就算周家人不提,可當初她與周謹之的婚事可是惹了全清河百姓的關注,誰都知道她是大着肚子嫁進周家的,又有常老太太不遺餘力的宣傳周家的長子是她常家的大孫子,所以擇哥兒的身世在清河也算是人盡皆知。
這世間愛看熱鬧說閑話的人多了去了,顧錦琳這情況又算得上是罕見,私底下想也知道沒少被人議論。
會被擇哥兒聽到些似是而非的話,也就不算奇怪。
小孩子雖然不懂事,卻是極爲敏感的,難免就将旁人嚼的舌根兒都記在了心裏,直到昨天被常老太太那樣突然冒出來一口一個大孫子的叫着,還說是要把他帶走,受驚吓之餘,再想起偶爾聽到的那些閑言碎語,擔心顧錦琳和周謹之不要他不管他也是再所難免的。
顧錦琳想到這些,心裏就直泛疼。
她以爲她把擇哥兒保護得很好,可事實上那隻是她的錯覺,擇哥兒不僅聽到了那些閑言碎語,還将所有的害怕都藏在了心裏,若不是有昨天常老太太這個誘因,還不知道要什麽時候她才會現擇哥兒的異常。
“擇哥兒!”
一把将擇哥兒摟在懷裏,顧錦琳泣不成聲。
顧青未見狀輕輕籲出一口氣,低聲安慰擇哥兒:“擇哥兒别怕,姑姑這麽疼你,怎麽會不管你,你要是信了旁人的胡言,才會傷了姑姑的心呢。”
母親的懷抱很暖,七姐姐的聲音很柔,這些對驚懼中的擇哥兒來說都是極好的安慰,他想起母親每日裏總是在他玩累了之後拿帕子給他擦汗,問他渴不渴餓不餓,每晚臨睡前總會帶着笑容給他掖被角……
反手摟住顧錦琳的脖子,擇哥兒終于失聲痛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含糊不清地道:“母親,擇哥兒好怕,他們說擇哥兒不是父親的兒子,還說母親有了弟弟就不會要擇哥兒了,昨天的老婆婆還要把擇哥兒帶走……”
顧錦琳立時心疼起來,哪裏還能顧得上哭,隻把擇哥兒緊緊摟在懷裏,生怕一松手擇哥兒就會不見了。
好半晌,許是累了,擇哥兒的哭聲漸漸小了起來。
就在顧錦琳以爲他已經睡着了,準備把他抱去床上時,袖子上卻突然傳來一陣拉扯力,卻是擇哥兒的小手抓住了她的衣袖。
“擇哥兒,怎麽了?還害怕嗎?你放心,母親今天哪裏也不去,就在這裏守着你。”顧錦琳拿了濕帕子擦了擦擇哥兒紅通通的雙頰,柔聲道。
擇哥兒聞言有些羞怯地搖了搖頭,“母親,擇哥兒不怕了。”
顧錦琳才放下心,就聽擇哥兒又道:“母親,擇哥兒真的不是父親的兒子嗎?那又是誰的兒子?”
顧錦琳于是蓦地一窒,竟不知要如何與擇哥兒說,然後想起顧青未還在旁邊看着,知道擇哥兒一向聽顧青未的話,便不由自主地扭頭求助般地看向顧青未。
顧青未摸了摸擇哥兒的頭,“擇哥兒,你确實不是姑父的兒子。”
顧錦琳抱着擇哥兒的手微微一顫。
她不希望在擇哥兒如此年幼的時候就讓他承受這些,可如今擇哥兒已經聽了旁人暗地裏的議論,瞞也是瞞不住。
然後,顧錦琳就聽顧青未繼續道:“大人之間的事太複雜,你現在還小,聽了也不會明白,将來等你長大了,姑姑一定會把這些事原原本本的告訴你的。”
因爲聽到自己不是父親的兒子,擇哥兒一雙紅腫的眼中有些黯然,卻仍懵懂的點了點頭。
“不過,擇哥兒,你覺得姑父對你好嗎?”
擇哥兒用力點點頭,“父親待擇哥兒好,陪擇哥兒舉高高,把擇哥兒抱在腿上教讀書寫字,告訴擇哥兒長大了要好好孝敬母親。”
聽着擇哥兒的童言稚語,顧錦琳又忍不住掉了眼淚。
她想起之前周謹之勸她不要擔心時,她一時情急說的那句“擇哥兒是我兒子,我怎麽能不急”,雖然隻是她的無心之語,但她心裏未嘗就沒有認爲周謹之不是擇哥兒的親生父親所以不着急的想法。
她覺得自己還沒有一個孩子看得清楚。
隻怕,她的這句話已經無形之中傷到周謹之了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