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陳氏還要分說,秦氏不給她機會,接着道:“三弟妹嫁到顧家來這麽些年,想必也是從沒關心過咱們顧氏世代傳家的曆史,三弟妹可知道,顧氏成百上千年來,可從來沒有過失了名節的女兒?”
陳氏原先還以爲秦氏是在諷刺她在顧家沒有地位,但聽到後來卻心裏一揪。
她确實沒有關心過顧氏的過往,在她成長的陳家,雖然也算得上大家族,但規矩其實并沒那麽嚴,陳氏未嫁之前長房的堂姐,就是在定了親的情況下與表哥有私,後來陳家爲了把這件事遮掩下去,不得不讓堂姐退了親事嫁與了表哥。
陳氏以爲,所謂五姓七望的世族,大抵也應該是如此才是。
可若不是……
自從打定主意要算計顧青瀾的親事,陳氏便一直拿她是爲了兒子才這般行事來說服自己,這是第一次,她心裏有了淡淡的悔意。
耳邊繼續傳來秦氏的聲音。
“天下人皆知顧氏女兒都是嬌養着的,顧家呵護着族中女兒,給予顧氏女所有的榮耀,但同時也要求顧家的女兒維護自己的名聲,不要給顧氏抹黑,這是顧氏對族中女兒唯一也是絕對不容人違逆的要求。”秦氏的聲音并不大,但其中帶着的铿锵與寒意,卻叫陳氏遍體發寒,“三弟妹,顧家近千年來,也不是沒有在名聲上犯了過錯的女兒,你知道,她們都去了哪裏嗎?”
陳氏牙齒輕顫,眼中帶怯地看向秦氏,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秦氏居高臨下地看着陳氏,直看得陳氏一張臉都緊張得扭曲了,才道:“三弟妹想是從來沒去過魏太姨娘修行的顧氏家廟。”
秦氏的話說得很肯定,但陳氏卻不知秦氏爲何會在這時提起魏太姨娘。
莫非,大嫂是發現了這件事與魏太姨娘有關?
這般暗自揣測着,陳氏很快便從秦氏的話中得到了答案。
“顧氏家廟裏,供奉着許多牌位,那些犯了過錯的顧家女兒,不是成了牌位中的一員,就是都在那家廟裏對着那衆多的牌位過完了一生,然後成爲其中一員,三弟妹,你覺得,若真讓你把事情辦成了,瀾姐兒,會成爲哪一種?”
顧氏确實有嬌寵女兒的傳統,可這種嬌寵,卻并非是沒有限度的,就如秦氏所說,顧氏給了族中女兒所有的榮耀,這些享受了家族庇佑的顧氏女,自然便該謹言慎行來維護自己身上的榮耀。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顧青瀾是被自己的母親害了。
積年世族的好名聲,得來就是這般殘酷,所以顧家的女兒,可是任性可以張揚可以肆意,但都一定會再三維護自己的閨譽。
陳氏愣愣地看着秦氏,然後一點點癱軟在地。
她确實是個偏心到極緻的母親,對于她來說,隻要是對兒子有好處的事,就算是要犧牲女兒下半輩子的幸福,她也不會有不忍。
可,她也确實沒想過要逼顧青瀾去死,偏偏,她所做的這一切,卻又足以叫顧青瀾去死了。
陳氏也不知道自己這時到底是驚還是悔,她急急轉頭去看從來到延壽堂就沒被她注意過的顧青瀾,卻隻從顧青瀾眼中看到一片漠然。
“瀾姐兒……”陳氏開口,卻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
老太太卻在此時又将手腕上戴着的手串砸到陳氏的臉上,“你還有臉叫瀾姐兒,親生的女兒你都能下這樣的毒手,你這樣的人,心腸真是堪比蛇蠍!”
老太太尊榮一生,一言一行都是貴婦人的典範,今天一連對陳氏動手,足以看出她是怎樣的憤怒了。
“你就沒有想過,就算瀾姐兒真如你所想的退了與嚴家的親事嫁去了魏家,有這樣的事在先,瀾姐兒下面的七個妹妹,又要背上怎樣的名聲?”
老太太從不否認自己是偏心的,從前顧錦琳待字閨中時,她喜愛女兒甚過兒子,如今顧家八個姑娘,她獨獨最鍾愛行七的歡姐兒。
可再怎麽偏心,于其他幾個孫女來說,她也是慈愛的祖母,陳氏所爲差一點就讓她所有的孫女都受累,叫她如何能不動怒?
陳氏聽着那串手串兒落在地上發出的清脆碎裂聲,心中有後悔,但更多的是茫然。
她從前在陳家時,就隻是個不受寵的庶女。
高門後宅裏,嫡女庶女的區别,并不隻是出身而已,徹底拉開嫡庶之分的,是她們自小所受的教導。
就比如她的兩個嫡姐,自幼被嫡母精心教導着,待長到十一二歲上,又成天被嫡母帶在身邊教導着如何處理府裏庶務,如何收服院子裏的下人,如何打理好人情往來……
而這些,都是陳氏不曾接觸過的。
所以在她想要算計親生女兒時,她根本就沒有往深處想過,她的所作所爲會給女兒,給整個顧家帶來怎樣的後果。
生平第一次,陳氏在旁人的指點裏接觸到了這些内裏的東西,卻是在她算計親生女兒未果之後。
老太太幾番發作,這時倒也勉強壓下了心裏的怒火,冷眼看着陳氏,道:“說吧,爲何甯願逼着瀾姐兒去死,也一定要把她嫁去魏家?”
陳氏心中一凜,卻隻低垂着頭,不敢說出一個字來。
老太太面露冷色,“你以爲你不說,就沒人能猜得到了?魏家不過是個破落戶,若不是念着魏太姨娘好歹也替老太爺生下了老三和老七這兩個兒子,就憑魏家這些年打着顧家的名号做的事,顧家也就随手捏死他們了。”
“魏家是拿不出什麽你想要的東西的,你好歹也是顧家的三夫人,不至于看得上魏家那點子資财……”
“所以,這件事與家廟裏的魏太姨娘有關?”
“是魏太姨娘示意你這樣做的,或者說,魏太姨娘許諾了你什麽好處?”
這一字字,一句句,都像是鼓點一般重重敲在陳氏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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