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車到了七中校門外,倪裳跟着擁擠的人群擠下車門,一步跳到人行道上,整了整有些被擠皺的衣服,掠了掠頭,往校門走去。
倪裳這些天心情很不錯,前些時間去拍風之寒的平面廣告,第一次被兩三個人圍着,化妝,打粉,型,擺姿勢,調燈光,被兩個相機對着咔嚓咔嚓的照了一下午,有幾分緊張,但更多的是好奇和好玩的感覺。文翰飲食有限公司的總經理程宜蘭是一個看起來知性而優雅的中年女人,對她客氣中還帶着幾分親切,給倪裳的第一印象非常的好。
江之寒以某種形式重回她的生活,倪裳說不出爲什麽,忽然間又有了那種被百般照顧,千般寵愛的感覺,雖然江之寒其實并沒有像以前那樣爲她做太多的事,反而隻是請她幫忙,每周一次找她請教幾十分鍾的疑難問題。
周六的時候,倪裳甚至第一次去了江之寒暫住的四合院,同他讨論了半個小時的問題,還拿起江之寒最頭疼的政治書和生物書,抽問了他半個小時,順便取回自己借出去的筆記,換上新的一份。
江之寒并沒有留她吃飯,對此倪裳暗自松了一口氣。她沒有忘記父親暑假提出的不要見江之寒的禁令,但心裏說服自己說,我并不是要去和他回複以前的那種關系,隻是盡心的幫助一個同學和朋友學習而已。對于能在學習上稍盡一點力,對江之寒有所幫助,倪裳從心裏往外感到高興。
倪裳走進校門,前面七八個走在一起的小女生,看起來像是初三或者初二的學生,看見她就指指點點的,叽叽喳喳的小聲議論起來。
在七中,很少的人能有越班級以外的知名度,能夠讓其它年級的很多人認識你,就是更加困難的一件事。但倪裳無疑是學校裏最知名最風雲的人物之一,走在校園裏引人注目并不是第一次。
倪裳繼續往前走,碰到好幾撥看到她就興奮的轉頭來看的人。她有些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什麽東西粘在上面了?又低下頭看看穿的外套,難道是扣子扣錯了不成?
倪裳皺着眉,很困惑的走進高中教學樓,上到三樓,推門進了三班的教室。一刹那間,讀英語讀語文的聲浪消失了,就像收音機被突然拔掉了電源,幾乎所有的人都擡起頭來,齊刷刷的看着她。
倪裳張了張嘴,眼睛掃過大家,把疑惑寫在臉上。然後,她看到薛靜靜,快步走到好朋友身邊,低下頭,低聲問:“這是怎麽了?生什麽事了麽?”
薛靜靜眼裏滿是笑意,“你還不知道?你成了大明星了呀!”
倪裳不知所雲的看着她。
薛靜靜說:“你真不知道呀?”回頭問:“誰有報紙?”兩三隻手舉了起來。
薛靜靜就近拿過一份報紙,翻到第五版,遞給倪裳。相對其它的版面,第五版格外的空曠。在上面一半,隻有短短一行字:
哪裏有最精緻最美味的生日蛋糕?
後面是一個誇張的大大的黑色的問号。
在版面的右下方,一個少女睜着美麗無邪的大眼睛,微微嘟着嘴,一副很想知道答案的模樣。
倪裳“啊”了一聲,拿着報紙呆在那裏。她原本以爲自己拍的照片,大概會印在什麽宣傳的小傳單上。即使登在報上,不過是豆腐塊一般的大小。可手裏的報紙,個版面,印入眼簾的,除了那個大大的問号,就是自己的美麗**。
薛靜靜拉了拉倪裳的手,羨慕的說:“好漂亮哦。你真是……保密保那麽好,都沒同我說過。”
倪裳苦笑了一下,小聲說:“不是的,唉,我也說不明白。反正呀,又被那個人算計了。”說着,忍不住笑起來,跑回自己的座位,坐下來,一時有些癡了。
倪裳原本也算學校的大名人,但今天她才真正體會到做真正的名人的感覺。下課的時候,有好多高一高二,甚至初中部的學弟學妹跑到教室門口來探頭探腦,最後是被班主任張老師沉下臉轟走的。張老師轟走了看熱鬧的學生,卻把倪裳叫到了教師休息室,那裏坐了熱鬧的老師。
很多老師都和倪裳相熟,向來喜歡她的成熟懂事又有禮貌,于是玩笑的贊美的聲音不絕于耳。
“倪裳,沒看出來這麽有明星相哦?”
“倪裳,照片照的真好。我的幼兒園的小兒子都喜歡上了,快來簽個名。”
“倪裳,這次又替我們七中争光了。”
“倪裳,我到處給人說,這個小姑娘是我們學校的,成績又好,又是班長,還是學生會主席。”
“倪裳,這是哪家店呀?大家都在猜,快來給我們講講答案。”
時間,倪裳被轟炸的頭暈腦脹,不知道該回誰的話。
等到喧鬧的聲音漸漸平靜下來,年級組長楊老師,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婦女,教政治的,才拉着倪裳的手,問:“來,給老師們說說,這是哪家店?大家都很好奇哦。”
張老師附和說:“是啊,這個廣告打的好,有新意,這幾天不僅是報紙,電台也在出這個謎語。大家都等着今天或是明天給出答案呢。好大的手筆!”
倪裳有些懵,說:“我連報紙都是才看到,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呢。”
英語文老師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老師,才畢業沒幾年。她拿出五份報紙,把它們攤開,放在倪裳面前的桌子上,倪裳看過去,原來從周一到周五,江之寒他們已經連包下了五天報紙的整個第五版,每一天都有一個問題,問的是他們要主打的一樣食品,從法式面包到港式糕點。而每天都配有一個人像,有一個中年家庭婦女,有一個很可愛的小男孩,有一個外國的少女,還有一個慈祥的老太太。這最後一天,也就是昨天周五版,上面用的就是倪裳。
第一天的時候,由于包下了整個版面,而晚報因爲題材比較活潑,銷量早就越了呆闆的日報,穩居中州報紙銷量的第一位,所以已經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從第二天起,每一天好奇的人和注意到的人都在增加,再加上電台點歌和交通節目裏的配套廣告,大家的好奇心都被吊了起來。
到了周五,懸念已經到了頂點。雖然大家知道這是個廣告,但還是想知道是哪家店哪家公司打的廣告,紛紛猜測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就會有答案,因爲電台裏好像是這樣暗示的。
倪裳想了想,敷衍說:“我隻知道是一家叫文翰的公司,别的我也不清楚耶。”
這一句話顯然不能滿足老師們的好奇心,接下來的問題紛至沓來:
“倪裳,他們是怎麽找到你的?”
“倪裳,說說拍廣告是怎麽樣一個感覺?”
“倪裳,這是在哪個攝影樓拍的?”……
原來老師們的八卦心比同學們還要強,倪裳感慨着,還好上課的鈴聲救了她。物理李老師叫上她,說:“跟我去上課了。”倪裳感天謝地的跟在李老師身後,出了教師休息室,把一屋的喧嚣抛在了身後。
這一天的倪裳注定是忙碌的,稍微認識的人都跑來恭喜兩句,玩笑一下,而她認識的人實在是不少。
苟樸禮樂颠颠的跑來,鞠躬道歉說:“我真是瞎了眼,這容貌這氣質,别說在高三,就是放眼全校,那也是說第二,沒人敢居第一的。”
自從霍天雄事件後,倪裳對苟樸禮冷淡了許多,不過她還是禮貌的說:“年級裏好多女生,打扮一下,再找個好點的攝影師,照出來都會比這個好。”
阮芳芳跑來拉着倪裳的手,湊近了,說了句:“我見猶憐。”
倪裳嬌嗔的打了她一下。
阮芳芳眨眨眼,笑道:“看你這麽開心,我有一個直覺,這件事和某個人有關。”
倪裳臉紅了紅,不答她的話。
阮芳芳說:“我不要做刨根問底惹人煩的人。”嬌笑着跑開了。
唯一的知道很多内幕的人是溫凝萃,因爲程宜蘭是她阿姨,她母親現在也經常參與到文翰公司的業務中去。
中午吃過飯,溫凝萃拉了倪裳,到籃球場邊說悄悄話。
溫凝萃說:“沒想到那家夥拉了你的差,一定是剝削你的勞動力,沒有給錢吧?”
倪裳有些害羞,她臉紅了紅,說:“怎麽會?我是要了工資的。”
溫凝萃拉着她的手,由衷的說:“好漂亮哦!真的,倪裳,我是女孩子,看了都喜歡的不得了。”
倪裳臉愈紅了,她謙虛道:“你要是去拍,一定比我更漂亮的。我在那裏的時候,一直有些不自在。”
溫凝萃抱了抱她,說:“真的好漂亮,我都被迷住了耶。”被倪裳輕輕的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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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是答案公布的日子,星期天是“風之裳”開張的日子。
店門口放着兩長排恭賀的大花籃,八千八百八十八響鞭炮以後,特邀的嘉賓紛紛入場了,旁邊的人行道上站滿了裏三層外三層的老遠跑來看熱鬧的民衆。程宜蘭和肖邯均站在門口,和客人們寒暄着。江之寒拉上樓铮永,在二樓找了個靠窗的位,坐下來享受美味的甜食和熱飲。透過窗戶,看着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江之寒手托着臉,微微的笑起來。
風之裳糕點屋的這個開頭,至少是轟轟烈烈的,被中州人民牢牢的記在了心裏。
晚上的時候,江之寒先接到了倪裳的電話。
倪裳有些責怪的語氣,“你怎麽不告訴我是這麽大的廣告啊?”
江之寒笑道:“怕你索要更多的勞務費啊!”
倪裳說:“今天好煩,在學校被問了一天,回到家又被問了一晚上。不過……我媽說,照片照的很好。”
江之寒說:“你怎麽說的?”
倪裳說:“我就說,因爲店在學校旁邊,他們的負責人偶然在學校裏看到我,就叫我去試試。”
江之寒呵呵笑了笑,“說的完全是真話。”放下電話,心裏有幾分安慰,沒有了江之寒,小丫頭終于學會說謊了,而且是看似全是真話的謊言。
接下來是溫凝萃的電話。
溫凝萃說:“很好的廣告策劃哦,我媽在家裏誇了你一個星期了。”
江之寒說:“我其實是拾人牙慧了,這并不的主意。類似的東西有人做過了,不過在中州這是第一次,這就足夠了。說到底,無非是古爲今用,洋爲我用罷了。你知道,我們這裏商業展的晚,相關的一切,包括廣告營銷也開展的晚,所以借鑒一下别人以前的東西,其實有很多是可以簡單模仿,就會有很好的效果的。”
溫凝萃問:“怎麽,準備開始戰略反攻了?”
江之寒說:“什麽意思?”
溫凝萃說:“别裝傻,我說倪裳呢。”
江之寒沉默了一下,說:“是的,我重新回來了。不過……這次是以朋友的身份。”
溫凝萃問:“真的嗎?”
江之寒說:“真的,我想通了,即使以朋友的身份,我也可以關心她,照顧她,讓她開心一點。直到有一天……她找到願意照顧她的那個人。”
溫凝萃哼了一聲,“好偉大哦!鬼才信你!”
挂掉電話,留下拿着話筒一臉苦笑的江之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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