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行長讓服務員上菜,問妹妹和什麽酒,羅月娟說白葡萄酒,便要了一瓶。羅行長轉頭問江之寒要不要喝點,江之寒猶豫了片刻,還是搖頭說不用了。伍思宜在一旁看了,低下頭抿嘴笑起來。
菜上了,羅行長轉過頭去,多和妹妹聊起家常來。他匆匆的飛回中州,也沒有多少時間和妹妹說話。江之寒在一旁坐着,臉上挂一點微笑,很多談話是人家的家事,他完全插不上嘴。有些話,倒是他很感興趣的經濟民生方面的議論,換往常江之寒說不定會插上兩句,但他隻是靜靜的聽着,一個字都沒說。江之寒心裏想着,以前長輩們都說自己話太少,現在自己有時候大概話太多,真是過猶不及,想着想着就有些失神。
正想着心事,羅月娟和他說話,幫他夾了一筷子菜,江之寒卻沒有聽見。
伍思宜拍了他一下,嗔道:“吃飯的時候,什麽呆?”
江之寒回過神來,見羅月娟的筷子還懸在空中,臉紅起來,連忙站起來,雙手把碗拿過去,接了菜,有些局促的說:“您太客氣了,真是不好意思。”
羅月娟轉頭笑羅行長,“我們也不要隻顧着自己說話了。今天第一次見之寒,把他晾在一邊,你看,人家隻好自己想心事去了。”
江之寒更是尴尬,摸了摸鼻子,說:“真是太失禮了,對不起,一時不知道怎的就有些失神了。”
伍思宜看着江之寒有些局促的神色,臉上浮現出一抹溫柔又心疼的神色,咬了咬嘴唇,沒有說話。
這以後,江之寒就更有些坐立不安,這頓飯吃得實在有些難過。曾經何時,他以爲自己可以在**的世界裏如魚得水,和他們平等的高談闊論。但忽然之間,他開始懷疑自己,那裏的水如此之深,是不是在他的能力範圍内可以應付自如的。想到這裏,江之寒的自我懷疑又加劇了幾分,臉上的笑容越勉強起來。
羅月娟試圖活躍一下氣氛,問江之寒:“有沒有喜歡的女生啊?”在香港,十六七歲的少男少女談談戀愛,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這個問題倒是擊中了江之寒的要害,他苦笑了一聲,說:“您不知道,我們這邊和香港不太一樣,中學生談戀愛在大人那裏就像洪水猛獸,是被嚴禁的事情。”
羅月娟笑道:“不準沒有關系,可以偷偷的談麽,那樣更刺激些。”
江之寒跟着笑了兩聲。刺激倒也未必,摔的粉身碎骨倒是真的。
羅行長接過話去,問道:“你們現在這個公司主要做的是什麽業務,準備向什麽方向展?”
到這些事,江之寒倒是能應付自如。他說:“我們現在主要有兩個方向,一個是賣書和文化用品,有兩個分店,市區有一個,北山區有一個,做一般的個人顧客業務,也做單位的集體業務。另外一個方向是飲食方面的,我們承包了一個中學的食堂。現在的一個主要方向是準備開七中校門附近的産業,初步規劃是做一個高檔的餐館和一個比較有自己風格的甜點糕餅店。嗯,大概就是這樣,是小生意啦。”
羅月娟接過話說:“什麽生意都是從小生意開始做起的。我在香港做一個小的形象設計工作室。做了這麽多年,還是屬于小生意,我也很滿意了。”
江之寒說:“香港的經商風氣比這邊要好很多,我看過一個深度的專題報道,作者的觀點很有意思,他說香港的居民有實幹的特質,在世界上都是罕見的。他們不喜歡對意識形态的東西糾纏不清,而更着重于一些實用的方面,再加上肯吃苦,能接觸到最新的信息,所以商業達。世人都以爲多半是靠了香港特殊的免稅港的地位,其實更多的也許是靠香港人這種特質,才讓商業在那裏如此的達。”終于沒按捺住本性,江之寒又在長輩們面前賣弄了一番。
這席話倒是對了羅月娟的胃口,她點頭說:“說的好,說的好。”
江之寒心裏想,反正都賣弄了,何不多說幾句,他說:“其實内地現在才開始改革開放,潛在的機會很多,對外來投資的優惠也很多,您可以考慮到這邊來投資啊。”
羅行長的眉頭微微皺了皺,大抵是不願把叙舊變成一次商業的讨論。
羅月娟倒是很感興趣的樣子,她說:“我也想過,不過我可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人,有一點點儲蓄,還是不敢太過冒險。”
江之寒說:“雖然離回歸還有些年頭,但好像香港現在普遍的主流傾向是持一個懷疑的态度。從投資的角度說,大家都觀望懷疑的時候,看似風險大,卻蘊含着機會。等到大家都一窩蜂的來的時候,機會就消失了。我看,現在隻要是挂一個港商投資的頭銜,也許就能要到不少優惠政策。”打住話頭,江之寒說:“對不起,班門弄斧了,關于政策什麽的,伍叔叔才是真正的專家。”
羅月娟笑道:“我有些心動了,有機會好好在這邊考察一下。”
羅行長說:“好了,吃飯的時候,談談輕松的事就好了,這些事情,有的是機會說。”好像有些不耐煩的樣子。
江之寒低下頭,咬了下嘴唇,心裏歎了口氣,,老毛病又犯了。可這個做生意的話題,并不是我開的頭呀?下定決心,除了應幾句簡單的問答,這以後倒是閉上了嘴,不再侃侃而談。
頓飯吃完,伍思宜倒是基本沒有開口說過幾句話,隻是偶爾和姑姑咬咬耳朵,兩人看起來很親密的樣子。出了中州賓館,江之寒不想打擾人家家庭聚會,便趕忙告辭要走。
羅行長要送妹妹去旁邊的賓館樓休息,伍思宜摟着姑姑的肩膀,小聲說了幾句,又對父親說:“我和媽說好的,八點半之前要回去。我先走了。”
羅行長沉了沉臉,沒說什麽。
羅月娟對江之寒說:“天黑了,思宜一個人走我不放心,你送送她。”
江之寒說:“好的,您好好休息。”和兩人打了招呼,往外走。
兩個人沉默着走在夏夜的路上,江之寒想着自己的心事,心裏略微有些挫折感。他一度覺得自己改變以來,大人們都喜歡他,但忽然又有了深度的自我懷疑,好像幾個最好的朋友的父親對自己都不太感冒,心裏有些郁悶。
伍思宜問:“怎麽了,今天不開心麽?”
江之寒說:“怎麽會,我隻是覺得打擾了你們家庭聚餐,心裏有些不安。”
伍思宜說:“我爸爸初見誰,都不會很和顔悅色的,相處久了就好,你不要往心裏去。”
江之寒說:“怎麽會,你父親很和藹呀。”
伍思宜撇撇嘴,“得,别口不對心了。”
走到外面的大路,江之寒舉手招了輛出租車。
伍思宜問道:“你不是喜歡坐公車的麽?”
江之寒說:“怎麽會?我不過是爲省錢而已。我想你不是要掐着時間回家麽,才叫的出租車。”
兩人上了車,一路無話。到了伍思宜的家,從街上往上走還有四五分鍾的路。
江之寒說:“我送你上去吧,天太晚了。”
伍思宜點點頭,過了半晌,說:“認識你以來,今天好像話最少哦。”
江之寒啊了一聲,“是麽?我有時候反省自己,最近話是不是說的太多了?"
伍思宜沉默了一會兒,歎了口氣,說:“真的……對你的打擊這麽大?”
江之寒問:“沒頭沒尾的,什麽意思呀?”
伍思宜幽幽的說:“說話也畏頭畏尾了,公車也不願坐了,這些……都是和她分手的後遺症?”
江之寒一下子愣住了。
江之寒沉默着,他現在不喜歡有人在他面前提和倪裳有關的事。這個名字不出現的時候,他可以過很充實很正常的生活。但每當她浮現出來,胸口還是有點隐隐的痛,用心良苦的這麽久的喜歡,畢竟不是一陣風,吹過了就消散了。
伍思宜說:“我們不是朋友麽?”
江之寒說:“不是那麽回事兒,不過有什麽好說的呢。難道我要抱着你大哭一場不成?”
着話,已經上了樓,到了伍思宜家的門前。
伍思宜說:“進去坐坐?”
江之寒說:“不用了,才打擾了你爸,就别去打擾你媽了。”
伍思宜說:“我媽還沒回來呢,我不過是找個借口先走,想仔細問問你這件事。”
江之寒說:“你也知道了呀,就是這樣的。分手了,結束了,沒别的。”
伍思宜問:“爲什麽呢?"
江之寒說:“很複雜吧。如果一定要簡單說的話,是因爲他爸。”
伍思宜說:“不能回去了麽?”
江之寒說:“很難吧,我……也真的不想折騰了。而且,她的決心很足。我想,沒有勉強的必要。”
伍思宜看着江之寒,眼睛亮晶晶的,“心裏很痛?”
江之寒笑起來,“痛這麽久的話,心髒病已經作好多次了。好了,我又不是言情書中的純情男主角。”
他頓了頓,說:“我們是這麽好的朋友,你就别怨我沒告訴你了。前段時間找你的時候,你不見蹤影來着。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不能外傳的。”
江之寒吸了口氣,說:“爲了這次分手,我掉了一滴眼淚。爲此,我有些羞愧。所以,我下決心,絕不會爲了這再掉第二滴眼淚的。”
伍思宜忽然說:“對不起。”
江之寒以爲她在爲自己難過,笑道:“好了,不要搞的悲悲戚戚的,倒像是你失戀了一樣。晚安,我先走了。”轉身下樓去了。
着他的背影,伍思宜定定的站在那裏,喃喃地說,對不起,之寒,我的詛咒終于見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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