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思宜看着江之寒,說:“我媽這個對象,是文化宮的一個幹事,搞美術的,出出版畫,畫畫漫畫什麽的,勉強算個藝術工作者。認識我媽之前,也在報章雜志上投個稿,表了些不痛不癢的東西。自從認識了我媽,現在……呵呵,已經是中州市美術協會的會員。這還不滿足,現在正撺掇着我媽贊助,幫他辦個人畫展呢。這一次去嶺南一個邊鎮小城,說是去采風的,其實還有一個目的,我媽的公司在那裏有很大的生意,再加上小城不比中州這樣的規模,在那裏設法搗騰個畫展什麽的,操作起來可是相對容易不少。”
江之寒喝了口酒,沉默了一會,說:“所以,……你覺得,他是沖着你媽的錢來的,其實并不愛你媽。”
伍思宜哼了一聲,“愛?誰又知道?不過,他的眼神不正,心術也正不到哪裏去,我卻是知道的。”
江之寒說:“興許……你不想你媽找男朋友,對他一開始就有偏見呢?”
伍思宜說:“偏見麽?我倒是真有的。我最讨厭的就是留着一頭長頭,裝藝術家氣質的男人了。”
江之寒不由笑起來:“諺語不是說,我之毒藥,人之蜜糖。你不喜歡這個調調,但你媽偏偏喜歡,怎麽辦?既然我們年輕人,平常說起來,都不喜歡父母無故幹涉我們的事情。将心比心,你媽談戀愛,也不必按照你的審美标準來吧。”
伍思宜說:“第一印象不是主要的。這個家夥,比我媽小了五歲,結過一次婚,這些也還罷了。他是個聰明人,左手拿了我媽的錢,右手就用它來給我媽買禮物,給我買禮物。我爸是幹什麽的,幹銀行的,很小時候我爸就教育我說,傻子拿了錢才藏到被窩裏,聰明人,就應該拿去再投資,隻有錢生錢,才是正确的道路。他也是個會再投資的家夥,你看,我媽拿了自己的錢買的禮物,高興的不得了。”
江之寒說:“我沒有任何立場替他辯護,但怎麽聽起來,他不管做什麽事,在你眼裏都會是所圖不良呢?”
伍思宜冷笑一聲,“他背後還對我講,思宜,你是我見過的十五六歲的女孩中最漂亮最有氣質的。我說,是麽?可是爲什麽從來沒有人說過我漂亮呢?你猜他說什麽,他說那些俗人都沒有現真正的美的眼睛。”
江之寒呵呵笑起來。
伍思宜看着他,嘴角微微的上翹着,問:“這話聽起來是不是太假?我是你見過的最漂亮的十五六歲的女生麽,江之寒?”
江之寒摸摸鼻子,“這個麽?我最近倒是認識了不少漂亮女孩,你也算是一個。他恭維你,也許誇張點兒,不過就算說你是最漂亮的,也不算離譜啊。”
伍思宜似笑非笑的直視着江之寒,“是麽?”
江之寒坦然的說:“當然啦,我又沒有什麽動機刻意讨好你。”
伍思宜接着說:“他的問題呢,就是把我當作平常的高中女孩兒,說的話做的事看似聰明,反而暴露了本性。我告訴過你,我看人可是很準的。當年呀,我爸升任市行負責信貸的副行長以後,身邊的狐狸精就多了起來。我爸爲了顯示他的清白,有些認識的女人也是會公開介紹給家裏的,說是工作關系或者普通朋友。我對我媽說,那些狐狸精,數那個小牛最危險。我媽當時說什麽來着,說小牛看起來倒是個清清白白的好女孩兒。結果呢?其他的人不過是過客。呵呵,就是她,讓我爸終于決定要抛家棄子,現在正準備着正式迎娶她呢。”
江之寒張了張嘴巴,不知道如何回她的話,最後說:“再怎麽講,你媽比你多吃了二十年的飯,多見了二十年的人,這幾年又在商場上混,爾虞我詐見的多了,識人的本領怕是比你更高吧。”
伍思宜冷笑一聲,“你知道什麽?不是大家都說,當局者迷麽。再說了,這個人,幾乎恰好是我爸的反面。我爸這個人吧,沒有受到誘惑變心之前,對家裏還是很好的,工作上能力強,平時話不算多,甜言蜜語更是從沒說過,更别說什麽浪漫了。而他呢,最拿手的就是這些,正好對了我媽的胃口。自從離婚以後,她一心想的不就是找一個我爸的反面,來證明自己當年的決定是多麽的錯誤?”
江之寒看着伍思宜的眼睛,柔聲問道:“思宜,問句也許不該是我管的事,你希望有一天你父親和伍阿姨複婚嗎?”
伍思宜看着自己的酒杯,了一會兒呆,無聲的歎息了一口氣,擡起頭來說:“我想什麽又有什麽用?他們兩個,現在一個是商界的女強人,一個在銀行呼風喚雨,春風得意。誰又會放低了姿态,去遷就另一個人?”
江之寒說:“但他們有你呀,也許爲了你,也許,你可以是那個膠合劑。”
伍思宜垂下眼睛,不說話。
江之寒說:“我這樣講,可能是太多管閑事了。不過,……如果你真的覺得,對他們來說,最好的不是現在身邊的人,而是重新回到以前。你就得有所行動。光這樣坐着,你想要的是不會生的。”
伍思宜突然笑起來,“現在這樣也挺好。我告訴我媽,爸上個月給我的零用錢可比你多一倍喲!下個月再告訴我爸,我媽上個月的零用錢可是蓋過了你喲。呵呵,讓他們攀比吧。你看,他們離婚幾年,我買的衣服和化妝品的檔次都升級好幾次了。”伍思宜好像越笑越開心,側過頭去,有一滴眼淚滑出來。
吃了飯,江之寒申請要洗碗,說總不能白吃壽星的飯吧。
伍思宜搖搖頭,說:“我呢,要過一個特别的生日,給自己買禮物,爲自己做飯,再自己洗碗,不好嗎?前天,我拉了小倩去買禮物,她還以爲我是給我朋友買的呢。”
江之寒看了一下表,拍了一下腦袋,說:“不好意思,今天過些時候還約了一個長輩,談件重要的事情。我得走了,生日快樂,思宜,不要想太多,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伍思宜向他揮揮手,“你快去吧,别耽誤了你的正事。”
聽到關門的聲音,伍思宜又給自己倒了杯酒,怔怔的了回呆。她不知道坐了多久,慢慢站起來,把碗筷收拾進廚房,打開水,滴上洗滌液,慢慢的清洗起碗筷來。她做的很慢,也很仔細,每一個碗都洗過兩遍,再用軟布輕輕的擦幹,小心的疊起來。
伍思宜想着自己的心事,一不小心,有個碗掉在了地上,碎成了片。她看着滿地的瓷片,好像不能理解生了什麽事情,最後狠狠的對準一塊大的殘片,踢了一腳,眼淚終于還是掉了下來。
門鈴聲在這時響起來,伍思宜沒好氣的問:“誰呀”見沒人回答,走到門邊,從貓眼裏往外看,江之寒笑吟吟的站在那裏。
伍思宜胡亂的用袖子擦了擦淚水,打開門,沒好氣的說:“有什麽東西落在這裏了?”
江之寒走進門來,自己換了鞋,拿出一個小包,說:“生日快樂。”
伍思宜打開包裹,卻是一個小巧的漂亮的皮夾。伍思宜哼了一聲,嗔道:“沒想到小倩卻是個多話的人。”嘴角卻忍不住慢慢的翹了起來。
前天伍思宜去和小倩逛店的時候,在友誼商場看到一個皮夾一個手提包,她都很喜歡。猶豫了很久,伍思宜還是選了手提包。小倩當時以爲伍思宜是給朋友買生日禮物,問她皮夾挺适合她的,爲什麽不給自己買一個呢?伍思宜搖搖頭,沒有說話。江之寒借口有事出了伍思宜的家門,想要給她買一件生日禮物,卻不知道買什麽好。打個電話給小倩,想問問她伍思宜的喜好,知道了這件事,便匆匆的打車去買了這個皮夾。
江之寒走進廚房,看見一地的碎片,笑道:“剛才被你做菜騙到了,結果大小姐畢竟還是大小姐,洗個碗花了幾個小時還沒有洗完,倒是砸碎了一個。”拿來掃帚,把碗的碎片清幹淨,從紙袋裏拿出一個小小的蛋糕,插上兩根蠟燭,一根是一阿拉伯數字1,一根是7,笑着對伍思宜說:“别多愁善感了,讓我們來過一個一點都不凄涼的生日。”
伍思宜坐下來,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江之寒點上蠟燭,關上燈。
江之寒說:“快許願吧。”
伍思宜搖搖頭,說:“不是要過快樂的生日麽?還沒唱歌呢,我不要聽那大家都唱的生日快樂歌,你給我唱别的吧。”
江之寒爲難道:“我的聲音可不怎麽好聽。”
伍思宜隻是看着他。
江之寒說:“可是,我能唱全的歌兩隻手就能數過來。唱什麽呢?義勇軍進行曲?還是兩隻老虎?”
伍思宜說:“也行啊,都可以的。”
江之寒這下沒了轍,苦思冥想了一分鍾,說:“倒是真想起來一,我不一定唱的全,你就将就聽着吧。”
他吸了一口氣,看着伍思宜的眼睛,認真的唱起來:
你的生日讓我想起
個很久以前的朋友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
他流浪在街頭
我以爲他要乞求什麽
他卻總是搖搖頭
他說今天是他的生日
卻沒人祝他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握着我的手
跟我一起唱這生日快樂歌
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有生的日子天天快樂
别在意生日怎麽過
伍思宜溫柔的說:“唱的很好聽呢。”一口氣吹滅了兩根蠟燭。
江之寒打開燈,問:“有許願麽?”
伍思宜嗯了一聲,說:“我許了三個願,但也許說是怨念更準确一些。這第一個麽,希望我媽早點認清畫家同志的真面目,和他分手吧。這第二呢,希望我爸不要和姓牛的狐狸精結婚,把她甩了吧。”
江之寒不由苦笑,說:“唉,你這是何苦來着?哪有人許生日願望是希望别人分手的?那第三個呢?”
伍思宜溫柔的看着江之寒,說:“人家說,第三個才是最想要的,不能說出來,說出來就不靈了。”
在心裏面,伍思宜默默的念着,也許我有些卑鄙,但在我十七歲生日的夜晚,伍思宜的第三個願望就是:
倪裳和江之寒,你們快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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