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競賽的日子,被安排在周日的下午一點半,時間是三個半小時,地點在中州實驗中學。
提前吃過午飯,倪裳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東西,就是鋼筆和空白紙什麽的,就準備出了。倪建國站起來說:“我送你去。”
倪裳嗔道:“你搞得這樣大張旗鼓,我會緊張的。”
倪建國說:“我就是去給你加加油。你最近物理成績不是提高很多麽?上次見到物理李老師,他同我說,你現在解難題的水平提高了很多。競賽嘛,本來也沒抱很高的希望,勝固可喜,敗亦欣然,沒有什麽好緊張的。”
倪裳拗不過父親,就和他一起坐車去了實驗中學。
苟樸禮空着手,兜裏揣着兩支筆,就悠哉遊哉的往實驗中學走來。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回頭看去,是實驗中學的霍天雄。
霍天雄是苟樸禮在奧校培訓的時候認識的。奧校培訓的時候,七中的三大美女一出現就驚豔全場。其他學校的兩百來号人,其中絕大多數都是男生,很多就有“君子好逑”之意。可惜這些高才生們大多生性腼腆,或者厚不下臉皮跑來搭讪,不過就是遠處看看,心裏想想。霍天雄是唯一一個跑來自我介紹了一下的。以苟樸禮的性格,向來不屑于那些遠處觀望的君子,倒覺得這個家夥有幾分膽色。
後來有個機會,霍天雄就和苟樸禮攀談上了,采用的也就是很普通的迂回接近的招數,想通過認識苟樸禮進而認識七中的幾個女生。霍天雄有意無意提到自己的父親是教育局的局長,苟樸禮就留了心,對他頗爲親熱。
起七中三大美女,苟樸禮讓霍天雄評價誰更出色。霍天雄想了想,說若論靜态,阮芳芳清麗脫俗,當排第一;倪裳英挺妩媚兼具,可以排第二;聶勤勤溫婉可人,排在第三。但若論動态,倪裳則是一笑一颦,皆有風情,大方中又有含蓄,和阮芳芳可說春蘭秋菊,各有擅長。
苟樸禮重重的拍了一下霍天雄的肩膀,說看來兄弟也是懂得賞花之人,和我編撰的排名幾乎不謀而合。倪裳進入高二以後,線條性格都更加柔美,吸引力比以前又高了一層。
霍天雄又問,說這樣級數的美女,應該有很多男生追求吧苟樸禮告訴他說,七中的校風很枯燥的,敢于談戀愛的少之又少,除了性格獨立特行的阮芳芳有要好的男生,其它兩人倒是真沒聽說過。
霍天雄當時就開玩笑說,早知道就應該來讀七中,實驗中學名氣雖響,這樣的美女整個高中部最多就能找出一個來。
苟樸禮和霍天雄一邊說笑,一邊走進校門,到了教學樓外面的操場,已經有七八十個學生和少數的家長站在那裏,考室還沒有開門。
遠遠的,霍天雄就看見了倪裳,問苟樸禮:“她旁邊站的是她父親吧?是幹什麽的?”
苟樸禮說:“聽說是在教育局工作,具體的我也不清楚。”
霍天雄便拉着苟樸禮上去打招呼。
倪裳介紹說:“爸,這是我們學校的苟樸禮,一班的。”看着霍天雄,大概有點印象,但完全記不住他的名字。
霍天雄笑着說:“叔叔,我是實驗中學的,我叫霍天雄。我好像在教育局見過你,你在那裏工作嗎?”
倪建國點點頭。
霍天雄笑道:“我父親也在教育局工作。”
倪建國問:“你父親是?”
霍天雄說:“我父親叫霍智嶺。”
倪建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霍智嶺,好像沒聽說這号人。慢着,霍局長不就叫霍智嶺麽?平時局長局長說慣了,名字倒是生疏起來。
倪建國揚揚眉毛,臉上的笑容不由就浮現出來。他盡量想把笑容展現得親切而不失恭敬,但又不要顯得谄媚,畢竟對方是晚輩,而且女兒就在身邊,自小倪建國就教育她富貴不能淫來着。
倪建國說:“早就聽說霍局長的兒子在實驗中,學習很好。”和霍天雄攀談起來。倪裳臉上挂着一點微笑,眼睛微微垂着,看着地面,心裏卻在想,江之寒這個家夥,就知道他會擺譜,不到最後幾分鍾是不會到場的。
霍天雄站在那裏,離着倪裳就一米的距離。近處看美女,皮膚細嫩,身形婀娜,臉上似笑非笑,開朗大方中蘊含淑女般的甯靜。霍天雄眼睛看着倪建國,眼角掃着倪裳,心控制不住的越跳越快,倪建國在講些什麽已經不太聽的清楚。
倪建國站在那裏,眼裏盡收少年的神态,這個小子似乎不像顧望山那樣城府深沉。雖然爲時尚早,但無論是顧司令的公子還是霍局長的兒子,都被女兒所吸引,自己多年的栽培總算沒有白費,也許……自己的前途也不是那麽黯淡?
江之寒掐準了時間,提前了十五分鍾到場。他遠遠的就看見倪裳,苟樸禮,他父親,和一個不認識的學生站在一起。他停了一停,還是徑直走了過去。
鈴聲響起來,考生已經可以進場了。
倪建國慈祥的對着女兒說:“放開手腳去考,别想太多。”很熱情的對霍天雄說:“也祝你考出好成績。”
江之寒這時已走了過來,倪裳擡頭看到他,想了想,還是咬了一下嘴唇,介紹說:“爸,這是江之寒,他是我們班的,你上次在車上見過。”
江之寒微笑着恭敬的招呼道:“倪叔叔好。”
倪建國對江之寒并沒有太深的印象,他向江之寒點點頭,又回頭對倪裳說:“好好考,我就先走了。”轉身往外走。
江之寒迄今見過倪建國三次,除了送車那次,每次他都和倪裳旁邊的一個男生談笑甚歡,而對江之寒視若不見。自從暑假以來,江之寒已經漸漸習慣了成爲朋友間的中心和焦點,要說對倪建國的不理不睬完全沒有負面的感受,是不可能的。少年心性在,總是有太多的自尊和傲氣。但這幾個月來的曆練讓他不同于往常,微笑仍然挂在臉上,和苟樸禮打了個招呼,對倪裳說:“該進去了。”
倪裳乖乖的哦了一聲,和他并肩往教室走去。
霍天雄在旁邊皺了一下眉頭,問苟樸禮:“你們學校的?”
苟樸禮說:“倪裳的同班同學。”
五點過幾分的時候,考試的人66續續的走出教室。
七中的幾個人分在兩個考室,江之寒和倪裳,阮芳芳,還有另外三個他不太熟悉的男生同在一個教室。
還有五分鍾到五點的時候,江之寒就停下了筆,該做的他都做了,有兩道題完全沒有頭緒的,他也不準備再胡亂寫上幾筆。不過他還是坐着,最後檢查了一下計算的準确,等到打鈴,便交了卷子,和倪裳,阮芳芳一起走出來。
阮芳芳問他們倆:“考的怎麽樣?”
倪裳不出江之寒的意料,皺着鼻子,說:“不怎麽好唉。”
江之寒笑道:“你都不用問她,這是她永遠的标準答案。”
阮芳芳說:“那你呢?”
江之寒說:“有兩道題沒做,不過算是百分之百揮了正常水平。”
倪裳反唇相譏:“你也不用問他,他總是這麽說的。”
阮芳芳笑道:“哎喲,我可不象你們倆那樣互相了解,反正我考的糟透了。”
三人走出校門,沿着梧桐樹排成兩排的街道往外走。陽光透過樹葉,斑斑點點的灑在人行道上,春風吹在臉上,很是溫煦的感覺。
後面有人叫江之寒,江之寒停下腳步,回頭看去,苟樸禮和那個不認識的男生從後面走了過來。
苟樸禮招呼說:“考完了,一起去吃點什麽慶祝一下?”這其實是霍天雄的意思,又介紹說:“江之寒,這是實驗中學的霍天雄。”“江之寒,我們學校的。”江之寒和霍天雄相互點了點頭。
江之寒說:“我就不去了,有事趕着回家呢。”
倪裳微笑着說:“我說過回家吃飯的,你們好好聚吧。”
霍天雄插話說:“也不用吃晚飯,吃個冰淇淋什麽的就好,大家還可以說說考試的情況嘛。”
江之寒看了苟樸禮一眼,第一次覺得這家夥有些讨厭。他側頭掃了一眼倪裳,倪裳笑着說:“你們倆好好聚一下吧,我今天真的趕時間。”揮揮手,轉頭就走。
阮芳芳也不說話,挽着倪裳的手往前走。
霍天雄看了苟樸禮一眼,給他個眼色。苟樸禮笑着說:“正好我們也去公車站,就一路吧。”
五個人一起往公車站走去。阮芳芳一臉沉靜的不說話,江之寒微笑着不說話,倪裳偶爾簡短的回兩句是和不是,全靠苟樸禮不停的尋找話題,氣氛才不算太尴尬。
到了公車站,幾個人站在那裏,等了足足有十分鍾,還沒有車的影子。
苟樸禮抱怨說:“休息日也不多開兩班。”
正說着,一輛出租在旁邊停了下來。自從出租車營運以來,霍天雄出門已經很少坐公車了。他下意識的走過去,對司機說,等一下,轉過頭來,招呼大家:“坐出租吧,公車太難等了,我請客。”
這輛中州最常見的國産出租車,空間很小,隻能坐四個人。霍天雄的眼裏大概隻有兩個女生,根本沒想到這個問題。
苟樸禮幹笑道:“擠一擠,可以坐下五個人的。”
江之寒看了一眼苟樸禮,冷聲說:“公交車站就在我家旁邊,很方便的,我就不用了。”
阮芳芳面無表情的說:“我家很遠的,就不跟你們一起了。”
霍天雄看着倪裳,說:“倪裳,我們要過圖書館那邊,正好順路。”
江之寒剛才走了一路,心裏已是鬼火冒,想起倪建國和這家夥親熱的樣子,更是有種不舒服的感覺。搞半天連家住哪裏都探聽清楚了?他冷冷的看了霍天雄一眼,偏過頭去,看着天空。
倪裳搖頭說:“不用了,我和芳芳一起,還有些話要說。”轉頭看見一輛公車正開過來,笑着說:“我們的公車來了,再見了。”
三人上了車,因爲等的太久的緣故,車非常的擠。江之寒讓兩個女孩站在靠窗的地方,自己拉着懸挂着的把手,盡量用身體擋着她們,不要被其他人擠到。
阮芳芳半仰着頭,看了眼江之寒,拉着倪裳的手,噗哧笑道:“有人看到情敵,樣子還真是有趣。”
倪裳溫柔的看着江之寒,他滿臉寒霜,把不快全都寫在了臉上。在倪裳印象中,江之寒幾乎永遠都是四種表情,要麽微笑着,要麽懶洋洋的一幅無所謂的樣子,要麽眼睛亮晶晶的很自信的神情,要麽作憂國憂民狀。足球比賽的時候,是倪裳第一次看見勝負心驅使下的江之寒沖動而稍有些冷酷的樣子,讓她一時間震驚的有些接受不了,而今天呢,是她第一次看到江之寒把不高興挂在臉上,微微嘟着嘴,有些像個賭氣的大男孩兒。
這個樣子好像最可愛耶,倪裳這樣想着,也不由微笑起來。
霍天雄拉着出租車的車門,目送着三個人擠上車,終究沒有忍住,鼻子裏哼了一聲。透過車窗,他隐約看到,兩個女生站在江之寒身邊,很是親密的樣子。那個叫阮芳芳的說了句什麽,便笑起來,那一瞬宛如冰河解凍,春回大地。而倪裳呢,微笑着看着江之寒,眸光裏全是溫柔。
出租車司機不耐道:“你們到底走不走?這裏不能停很久。”
霍天雄示意苟樸禮上了車,關了車門,問:“這個江之寒,和你們那裏的女生混的很熟嘛。”
苟樸禮笑了笑,“他呀,算是個聰明人。”
江之寒站在車上,兩個女孩兒也不理他,牽着手小聲說自己的話。其實不像阮芳芳所說,江之寒對霍天雄倒是沒有多深的敵意。雖然那小子走了幾分鍾的路,就無意提起了四五次自己父親,生恐大家不知道他爸是教育局的局長,讓江之寒很不以爲然。但美色在前,有人想要讨好一下,倒不是不能理解。
讓江之寒感到有些失望的倒是苟樸禮。雖然苟樸禮嚴格來說,還不算是江之寒的好朋友,但江之寒一直覺得他聰明知趣,淵博能言,和自己說話很爲契合,是個可以試着交一交的朋友。以苟樸禮的聰明,以及奧校一起生活幾天的經曆,江之寒不相信他完全看不出來自己和倪裳關系親密。盡管如此,他還是不顧自己的感受,一心要爲這個局長的兒子撮合拉攏,在心底深處江之寒禁不住歎口氣,太聰明的人,太會因勢利導的人,還真難成爲知心的朋友啊。
讓江之寒更郁悶的可能就是倪建國了。上一回是顧望山,這一回是霍天雄,倪建國眼裏看重他們而完全無視自己,本不是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江之寒私下揣摩,倪建國應該是知道顧望山家庭背景的一個大概的。一個是司令的公子,一個是局長的少爺,都不是自己這個工人的兒子可以比拟的。
江之寒的問題在于,倪裳在他耳邊講過太多父親的事,把他描繪成一個清高的有道德潔癖的知識分子。然而多見一次,江之寒就更深層的覺得倪建國和倪裳所刻畫的形象差之甚遠。雖然以後還很遙遠,雖然堅信自己會有一個美好的前途,江之寒還是忍不住想,如果在自己和權貴的兒子中間作抉擇,倪建國多半是不會選擇自己的吧,而倪裳又是一個多麽孝順的女兒。
江之寒忽然覺得心莫名的緊了一緊,好像有種不知名的危險慢慢的潛伏接近,脊梁處有一股涼意冒起來。他使勁甩甩頭,想要抛掉這奇怪的感覺。
倪裳一邊和阮芳芳說着話,一邊悄悄的看着情郎。在她心裏,江之寒從來都是大度而且自信滿滿的人。但今天有些奇怪,江之寒的臉色一直陰晴不定,到後來越的落寞,有一刻甚至有驚惶浮現在臉上。
倪裳心裏擔憂,顧不得阮芳芳就在旁邊,輕輕的撚了一下江之寒的右手,一觸之下,隻覺得他的指尖格外的涼,那股涼意傳過來,在這溫暖的春日黃昏也讓倪裳不禁抖了一下。
江之寒被倪裳溫潤的手握住,慢慢回過神來,看到心愛的人關切的目光,不由得心頭一暖,豪氣頓生,無論是前路有怎樣的險阻,爲了這個幾乎完美的女孩,自己一定不會放棄,一定會抗争到底的。江之寒搖搖頭,心裏苦笑道,這是怎麽了?莫名有這麽多奇怪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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