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的早上,江之寒正和倪裳在座位上說些無聊的話。
江之寒問:“什麽東西打破了大家都高興的很?”
倪裳偏着頭想半天,“是什麽呀?”
江之寒說:“笨蛋,是世界紀錄嘛。”
正說着話,陳沂蒙急急火火的沖進來,跑到江之寒跟前:“你聽說沒有?丁鼎自殺了。”
江之寒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哪個丁鼎?”
陳沂蒙說:“還有哪個丁鼎?我們初中的同班同學。”
江之寒搖頭說:“不可能,丁鼎雖然老實一點,但絕不是那種尋短見的人。你哪兒聽說的?”
陳沂蒙說:“他昨天沒來上課,今天聽他同班同學講的。”
江之寒突然想起,昨天母親回家倒是真的随口說起,王家壩那邊的小區(隔書店也不遠)有一個小孩從樓上摔下來,丁鼎好像真的住在那一塊兒。江之寒心咯噔了一下,雖然在初中的時候說不上和丁鼎有多熟,但畢竟是同班三年的同學,畢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怎能不讓人震撼?
江之寒問陳沂蒙:“可是,他沒有任何的道理會自殺呀?”
陳沂蒙說:“我聽說他上了高中以後,成績不如以前,壓力一直很大。”
江之寒說:“可是,最近也沒有考試呀?總要有一個導火索吧。”
因爲這個事兒,一上午江之寒都有些坐立不安的。到了中午的時候,他拉着陳沂蒙說:“不如我們吃了中飯,去他家那邊看看吧。”陳沂蒙說好。兩人去食堂匆匆吃過午飯,就出了。
江之寒去過丁鼎家一次,他的方向感不好,已經不太記得具體的方位。陳沂蒙說,他去過三五次,應該還記得。于是江之寒就跟着他,在一片大的住宅區裏,東轉西拐。轉過一個角落,陳沂蒙指着前面的一棟八層的單元樓,應該就是這一棟,我記得是六樓,要不就是七樓。
江之寒和陳沂蒙站在樓下,仰頭望去,六樓或者七樓是如此高的一個地方,真的不敢想象有人從那裏掉下來,會是如何一個情形?一個戴着紅袖套的老太太,大概是居委會或者看門的,看見兩人站在那裏呆,走過來問:“你們找誰?”
江之寒問:“婆婆,請問一下,前兩天這裏有出什麽事故嗎?”
老太婆說:“你是說掉下樓來的那個學生啊?你們是他什麽人?是他同學嗎?”看他們點頭,搖頭說:“真是太慘了。那個孩子才多大呀,據說在重點中,成績不錯,人又老實。哎……”
江之寒心裏一緊,看來傳言九成是真的了。
老太婆指着陳沂蒙說:“那天掉下來大概就躺在這裏,真是太慘了。”
陳沂蒙聽了這話,不由得往旁邊移了兩步。江之寒仔細看過去,地上似乎真的還有很淡的血迹。
陳沂蒙看着江之寒,“要上去看看嗎?”
江之寒歎口氣,“如果是真的,他爸媽一定傷心死了。我們上去又有什麽用?還是回去吧。”
陳沂蒙說:“他好像還有個姐姐。”兩人默默的往回走,心裏空蕩蕩的,也提不起精神說話。
下午,江之寒都在向倪裳唠叨:“真是世事無常啊,世事無常。所以還是活着比較好。你說,前兩天我還在爲少賺了兩個錢懊惱不已,和這比起來,算是什麽事兒啊!如果他真的是因爲成績不好跳了樓,我還真是看錯他了。他不應該是這樣的蠢人。”倪裳看着江之寒,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陪他歎息了一回。
放了學,江之寒心裏不暢快,拉了陳沂蒙去踢球。現在江之寒雖然球性不算上乘,帶球技術也有待提高,但身體素質強悍,無論是奔跑能力,還是遠射能力,在一幫業餘選手裏都是出類拔萃的。踢了一個小時的球,江之寒一直全力的在奔跑,總算是悶進兩個遠射,還出了一身臭汗,感覺卻是好了許多。
陳沂蒙有事要回家去,江之寒和他告了别,準備再加入另一幫人再踢一個半場,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轉頭看去,曾可凡和王蕭從校門處走過來。
王蕭走近了,問江之寒:“操,丁鼎死了,你知道了嗎?”
江之寒說:“我中午去他住的地方了,哎……到底是怎麽回事?不會真的是想不開跳樓了吧?”
王蕭說:“讓曾可凡和你說,他知道的最清楚。”
三個人找個地方坐下來,聽曾可凡講事情的來龍去脈。
曾可凡開口說道:“丁鼎初中的時候不是成績還不錯嗎?特别是初三的時候,成績一直在全班前十名。我們初中班主任常說,丁鼎看起來木讷少言,學習上的悟性還是不錯的。進了高一以後,不知道爲什麽,他成績不如以前了。其實這也很正常,競争更激烈了。高期期末的時候,他考的大概是十六七名左右吧,到了學年末的考試,就掉到二十幾名去了。我聽二班的人說,班主任和他父母談話,說什麽勤能補拙,唯一的辦法就是更刻苦一點。不過丁鼎這個人你們又不是不認識,運動也不喜歡,平時也沒什麽愛好,台球室遊戲廳更是從來都不去。平時就是學校家裏兩點一線,還能怎樣更刻苦?我聽說,他後來睡的越來越晚,就是爲了增加學習時間。上個寒假的時候,就開始有頭疼和失眠的症狀,去醫院看,說是輕度的神經衰弱。這個病,應該是要減少用腦時間,好好休息的。但丁鼎這個人,很倔強,聽不進去話,所以失眠的症狀就越來越劇烈,靠着每天吃安眠藥才能入睡。前不久,不是有數理化三科爲了競賽做的選拔測試嗎?他做的一塌糊塗。我聽以前初中班上和丁鼎最好的楊正威說,過年的時候他去丁鼎家裏玩,和他下圍棋,覺他的棋藝退步很多,反應也大不如前。總之啊,那次考試之後,二班的老師背後還在議論說,丁鼎腦袋瓜不好使,現在又有了病,不能太刻苦,看來考大學是沒什麽太大的希望。丁鼎平時在高中班上也沒什麽朋友,加上他一向少言,大家也沒看出來他有什麽異常的地方,不過想來那次考試也算是火上加油了。上個星期天的時候,他父親出去辦事,母親出去買菜,說是他平時睡的少,身體又不好,就讓他多睡一會兒,沒有叫他。結果不知道爲什麽,他醒來以後,跑到陽台上,還拉了張椅子站上去,就從六樓掉了下來……有人說,是安眠藥的勁頭還沒有過,剛起床迷迷糊糊的,所以才會生這個事。但到底如何,其實誰也說不清楚……”
曾可凡長歎了一聲,有些意味蕭索。
王蕭撿起地上的一塊石頭,狠狠的摔下去,說:“操,這都是什麽事兒?這家夥也是想不通,考不上大學就不活了,吃什麽安眠藥呀?再說,還沒考呢,誰知道結果會怎麽樣?”
曾可凡瞪他一眼,“你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王蕭說:“老子又不是沒考過全班倒數第幾名!”
曾可凡說:“有女生不理你,是什麽屁大的事兒,有的人幹嘛像天塌下來的樣子?”
王蕭怒道:“操,你拿我出什麽氣?我不過是感慨一下罷了,不都是這該死的高考害的麽?”
江之寒說:“不知道怎麽,突然想起那年去春遊的時候,丁鼎帶了一大盆涼面,結果被我們三個一搶而空,他隻是笑笑,一點也不生氣。好像就是昨天的事……那家夥……真是個厚道人。”
個年輕的認識的人突然離開人間,對于江之寒還是人生中第一次的遭遇。他有些怅然,提不起精神來幹任何事。信步走回家,想起好久沒見到小倩了,去書店幾次她都在外面跑業務,就跑去吳桃家敲了門。
吳桃開了門,說:“小倩姐還沒有回來,這些天她天天都回家很晚的。”
江之寒說:“呃,那我晚點兒再來。”
吳桃說:“難得你來了,我正好有幾道題要找人請教。”
江之寒于是坐下來,和吳桃講起作業來。吳桃的問題還不少,一講就講了足足一個小時。江之寒看看表,已經是七點多了,問道:“小倩通常這麽晚都不回家嗎?”
吳桃說:“最近越來越忙,九點多回家是常有的事兒。”
江之寒皺起眉頭,心裏想,九點多在幹什麽,請人吃飯嗎?
吳桃突然問江之寒:“你說,爲什麽我們同學了五年,卻從來不是很熟呢?”
江之寒:“啊!……我們很不熟嗎?……我覺得我們還挺熟的呀。”
吳桃說:“這次因爲小倩姐的事情,才有了些往來。你知道,平時班裏的女生都怎麽說你嗎?”
江之寒問:“聽你這口氣,就沒什麽好話。”
吳桃說:“她們都說,你這個人太傲氣,除了倪裳她們幾個,對誰都愛理不理的。”
江之寒喊冤道:“我哪有?你也不替我喊喊冤?”
吳桃偏着頭,“可是……我覺得她們說的也不是沒道理啊。除了班長,你對其他女生就是不怎麽熱情嘛。”
過了一會兒,吳桃神神秘秘的說:“我聽到一個說法,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着江之寒說,“你是不是和班長在談戀愛?”
江之寒抵賴道:“哪有?”
吳桃咯咯笑道:“沒有你臉紅幹什麽?”
江之寒看到側面的櫃子上有一塊小的玻璃,忍不住看了一眼鏡子中的自己,臉色很正常。
吳桃笑的更開心了,“明明沒有臉紅,你心虛幹什麽?”女人,無論年齡性格,果然都是騙人的高手。
江之寒在吳桃家裏吃了一碗蛋炒飯,湊合着當了晚飯。到了八點鍾的時候,小倩終于回來了。她穿着一身灰色的外套和套裙,頭也留成了披肩,越來越有辦公室女郎的味道。
江之寒笑道:“小倩姐越來越漂亮了。”
倩臉紅了一下,笑道:“老闆,今天怎麽有空到這裏來?”
江之寒說:“好久不見你了,過來看看。”
倩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喝盡,說:“說起來真不好意思,這個月跑就跑下來兩個單子,利潤大概還不夠我的工資吧。”
江之寒說:“萬事開頭難。你現在跑的都是完全沒有關系的地方,能跑下來兩個就很不錯了,慢慢的會越來越好的。”
倩說:“可是肖虹一個月就跑下來八個單子,還有一個很大的單子。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不是幹這行的料?”
江之寒說:“肖虹的家裏是有不少關系的,不像你,是從頭做起的。今天這麽晚,還在外面跑什麽呢?”
倩說:“有個還在談的客戶,家裏的小孩住院了,她沒有時間全天照顧,我中午到晚上幫她去醫院照看一下。”
江之寒搖頭歎息說:“你這個服務做的算是太到家了。”和小倩聊了一陣書店的業務,就告辭回家去了。
逝者永遠十六,記憶雖然淡去,但始終還會保有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