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時候,江之寒等的消息終于來了。上午的時候,小芹打電話到書店,留言約江之寒晚上見面談。江之寒放了學匆匆趕過去,照例還是老地方,江之寒,姗姗,和小芹的三人組。小芹說:“根據你給我的情況,我寫了一篇事情的簡報,給我爸看了。他說,這種事情要想在晚報上表,困難太大。基本上來講,晚報的頭頭們對這類事情,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要控制影響。我爸說如果他去找關系,不是一定不出來,但出來害怕會有反效果。如果社會影響太大太壞,宣傳部門有壓力,以後案件的審理恐怕就會被壓下來,完全不準許報道。更糟糕的情況是,可能某些部門會認爲有人在操縱這個事情,讓它造成惡劣的社會影響。如果他們這麽想,難免不會對審判産生副作用。”
芹喝了口水,接着說:“我爸說,最好的辦法呢就是控制社會影響,但有讓上面的人覺得這是一個嚴重的警訊,現在有些幹部的猖狂堕落已經到了可怕的地步,再不進行幹部隊伍的建設,後果堪憂。所以要達到這個目的,最好的辦法是能上内參,這樣看到的人有限,都是體制内部的人,又能直達比較高層的地方。最好的結果就是上面把這個事情定型成幹部腐化堕落的事例,拿來樹立反面典型。如果是那樣,那個女孩子就完全不必擔心審判不公的問題了,因爲不會有人跳出來幫一個死了的反面典型說話。這些天,我爸和我都在改稿和跑相關的渠道,今天終于有消息說稿子被接收了,但上哪一期還沒完全定下來。應該是能夠趕在案件審判結束之前。”
江之寒謝過小芹。以他的年齡,即使見識遠過于同齡人,但在體制内沒有任何經驗,當然對這一套東西完全不知道如何處理。他覺得小芹父親的分析很有道理,也想不出有什麽更好的辦法。他對小芹說:“看來這是能找到的最好辦法了,真是要感謝你父親這樣熱心的幫助一個陌生人。不過我倒替你可惜,要是能寫一篇這樣的報道,你恐怕已經成了廣大中州人民心目中的正義代言人,名聲會如日中天吧。”小芹說:“切,利益越大,風險越大。要真讓我表,我是一定寫的,但到底最後是好是壞還真的說不定,沒準兒惹一身騷的可能還要大些。”停了一會兒,她又問江之寒:“你管的閑事還真是挺多的,看來上次老太婆子女索賠的事還沒有吓倒你。”江之寒回道:“見到一件管一件呗,能管一件就少一件,總是好的。還有好些事情,眼不見心不煩,或者是見到了也沒有能力去管,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小芹看着姗姗,歎息說:“年輕就是好啊,那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正義感我們現在是越來越少了。”姗姗笑道:“你說自個兒,就别把我也拉上。我的正義感是很強的。”
有了這個進展,星期二一大早,江之寒興沖沖地去了楊老爺子那裏彙報。這段時間老爺子開始教授江之寒人體的關節和經脈的東西,關節的拿捏在很多拳法以及格鬥技法中都有關鍵的地位,楊家拳也不例外。而經脈的知識,對于進一步的練氣是極其關鍵的部分。想要内外兼修,由内至外,再由外返内,這兩部分的知識和修行是一個重要的台階。相比前段時間主要是打基礎的吐納和步法的練習,這兩部分的東西要複雜很多,而且需要理論和實踐的高度結合。所以最近清晨上學以前,江之寒跑老爺子這兒的次數要頻繁很多,因爲許多東西都必須當面向他請教糾正。按照楊老爺子的說法,練功有時候就像做飯,要一步一步都做對了,做好一步再進入下一步,不要含混着過去,末了結果煮出來的是夾生飯。到了那時候,想要改變,除了推倒重來還真沒有别的辦法。
練功的事情一結束,江之寒便和老爺子講了小芹反饋的情況。
老爺子笑罵道:“你呀你呀,我都說找人去處理事情了,你還不放心。”
江之寒連忙辯解道:“您答應的事情,我怎敢懷疑,不過是覺得多一條路總不會有壞處,再次找她們幫忙确實很有效。”
老爺子說:“我是想着你畢竟還是要以讀書爲重,再加上這個事情很複雜,需要時間慢慢梳理,前些日子就沒有和你提。看來你是着急來着,有這個熱心腸還是不錯的。”
老爺子接着說道:“刑警隊張隊長我已經找過了,他算是很肯幫忙。但這個事情已經移交到檢察機關,畢竟不屬于他的直接管轄範圍。張隊長是找了人的,幾位在場的人的證詞也已經詳細的重新錄取過了。開始的時候,檢察院那邊傳出來的消息是要以故意殺人罪起訴。”
江之寒驚訝道:“故意殺人罪?這個也太不靠譜了吧?”
老爺子搖搖頭,歎道:“确實是不靠譜呀。不過張隊長請人重新錄了證人口供以後,情況有些改變。按理說偵訊過程這些東西是不公開的,不過張隊長還是透露了一些大概。這個小姑娘的一個同事證詞對她非常有利。另外兩個在場的人提供的證詞則比較模糊,但也不支持故意殺人這一說。總之,現在故意殺人這一說已經沒有人提了,但是這個局長是否有性侵害的事實論證還是有争議。這是現在的關鍵所在。如果确認他有侵害在先或者企圖侵害在先的事實,剩下的就是正當防衛和防衛過當的差别,問題的性質就大大不同了。”
江之寒問道:“這個李局長家裏是不是在司法機關還是有些關系?”
老爺子說:“這個就不清楚了。不過他的老婆前兩天去人事局辦公樓大鬧了一場,要求嚴懲兇手。”
江之寒心裏不無惡意的想,丈夫在外花天酒地無惡不作,老婆還得在後面搖旗呐喊助威來着。
老爺子歎息說:“你這個小子也算是人小鬼大,不過這件事情現在也隻能靜觀其變,沒什麽可以做的。以後審理開始了,如果真有什麽不公的地方,我好歹還認識幾個老家夥在政協和人大的,到時候也隻能讓他們去反映反映情況。你就不要太操心這個事情,既然我答應你管一管,一定不會中途放棄的。”
張隊長做在辦公室的沙上吸着煙,旁邊坐着這位是區檢察院的劉副檢察長,他以前在部隊的老戰友。劉副檢今天到局裏來辦事,完了後象往常一樣到張隊長的辦公室抽煙聊天。因爲是老朋友了,也不必太顧及平常體制内的忌諱,張隊開門見山的就問起小倩的案件進展。
劉副檢說:“這個案件因爲是殺人案,最後定下來是汪副檢領頭,下面還帶兩個年輕的檢察官。其中這個小安是大學畢業才分配來的一個女孩子,性格開朗,正義感很強。我私下找她問了一下情況,畢竟不是我分管的案件不好直接插手。據小安說,相關證據證詞是支持殺人者是出于防衛目的的,兇器是每個包間裏面都備有的小水果刀,殺人者的衣服有一個撕裂的地方,但身上沒有明顯的傷勢,她自稱有一些劃傷。有一個證人的證詞是絕對支持防衛這一說的,另外兩個證人證詞比較模糊,提到雙方有糾紛和口角,但對是否有性侵害的問題模糊其辭。”
張隊罵了句國罵,說:“m,這樣的家夥在軍隊裏,就是不死也應該拖到軍事法庭去槍斃了。”
劉副檢笑道:“老張,你還是老脾氣。地方上畢竟不同于軍隊,辦事的法子不一樣喽。怎麽?有這個殺人的女孩子的親屬通過關系找過你?”
張隊吐了口煙圈,說:“那倒不是。有個老前輩找到我說這個事情,他和那個女孩無親無故的,不過是路見不平罷了。老劉啊,我這個脾氣,這些年是被磨的差不多了。但這個事情,你得當她就是我親戚來幫忙。這個老前輩是我向來尊敬的,從來沒有開口求過事情,一旦開了這個口,我是不能随便敷衍他的。再加上,禍害婦女這種事情,我不慣的。爲了良心,這個事情我也得管上它一管。”
劉副檢拿起前面的茶杯喝了一口,說:“老張你既然開了口,這個意思我早就明白了。這些天我是盡力去打聽了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嘛。這個李副局長,應該是靠拍前任任局長的馬屁一路升上去。任局長已近退休了,也沒聽說李副局長家裏有什麽特别硬的關系。前兩天他老婆去局裏面要死要活鬧了一上午,最後人事局也就來了個工會主席到檢察院,說了幾句官面上的話。這個人一走,茶就涼。更不用說人死了,死的又不光彩,有幾個人會湊上來替他使力呢?”
劉副檢詭秘的笑了笑,壓低聲音說:“這一直以來,這個案子有人不想把它定成正當防衛,我倒是聽說了一個最重要的原因……”
張隊看着他,說:“老劉,你什麽時候學會賣關子了?”
劉副檢說:“負責案子的老汪,據說喜歡去**找小姑娘,很多找他辦事的人都知道他好這一口,經常投其所好。你想想,老汪說不定後怕呢,指不定這事兒就生在他自個兒身上。”
劉副檢使勁拍了一把沙的把手,嘲笑說:“這叫兔死狐悲,兔死狐悲啊!”
公車震動了一下,離開車站往前開去,昏暗的街燈在車廂裏撒下陰影和一團團微弱的光。倪裳把腦袋輕輕的靠在江之寒的肩膀上,這一刻她覺得很安全很舒服。
倪裳輕輕的問:“你這幾天還在愁小倩那個案子?”
江之寒輕輕撫摸着她的頭,說:“愁也沒有用。楊老爺子讓我放心,他會盡力的。如果審訊真有不公正的地方,他還有些關系可以用。隻是有時候想起來,那麽簡單的是非,卻搞的如此複雜,難免有些感慨。”
江之寒說:“前兩個星期,不是有人找借口來我媽的書店搗亂嗎?我那時候覺得挺冤屈的。我媽同我說,這個世界比這不平一百倍的事情,多了去了。她又說,如果有一天我能夠走到這個社會的更上層,一定不要忘記在這些角落裏面,有如此的不平天天在生着。沒想到,一轉眼就真的遇上了。”
倪裳看着江之寒,溫柔的說:“不要太擔心了,好人應該還是會有好報吧。”
江之寒的手掠過頭,輕輕的撫着倪裳的臉頰,問道:“你說我愁,我倒是感覺到你這幾天有些愁,那又是爲了什麽?”
倪裳說:“我父親好像覺察到什麽,這幾天老旁敲側擊的問我一些問題。昨天他同我說,現在天黑的越來越晚,加上我們家附近最近兩個星期有幾起路上公然搶劫的案件,他不放心我的安全,讓我每個星期選兩天去晚自修,或者每天說好時間他會晚上到公車站來接我。”
想到晚上最寶貴的單獨相處的時間可能會煙消雲散了,江之寒心裏也很不舒服,不過他實在想不出什麽解決的辦法,想了一會兒,他安慰倪裳說:“你也不用太緊張。就算最壞的情況,你父親現了我們的關系,不過是要我們疏遠對方,把精力放在學習上,在高考前不準在一起。我們口頭上答應他也就是了,畢竟還是可以天天見面的。古人不是說了嗎?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倪裳吸了一口氣,感覺到晚上涼風帶來的城市的氣息,她仿佛在許諾,又如在誓般,曼聲吟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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