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人面獸心的敗類,是怎麽當上副校長的?誰能告訴我?”
“号外号外!你們校長可能是精神病人!快跑……”
“精神病人殺人不犯法這種法律條文,本身就存在嚴重問題,這是一種變相的殺手保護法,這就和未成年人殺人不犯法一樣荒誕無稽!”
“可怕!要小心身邊的每一個人……”
網絡上一時之間衆說紛纭。抗議的聲音也越來越高。
迫于社會上的壓力,警方宣布已經聯系教育局介入了調查,請民衆稍安勿躁,不要被不實報道誤導視聽。
不久之後,教育局方面就代爲第三中學發布了聲明,宣布已将譚校長辭退。經過鑒定,其已不再适合擔任該職。
但這似乎并不能平息人們的憤怒。
兩個被殘忍殺害的都還是學生,其中一個被害人更是這名校長所在學校的學生。這是多麽恐怖的事情!網絡上甚至有人發請願書聯合起來抵制這種殺了人卻不用付出代價的惡劣現象,紛紛呼籲殺人兇手必須受到嚴懲,精神病鑒定書不應成爲罪犯的免死金牌。
此事連CCTV的采訪車也吸引來了。接受采訪的被害人親屬一度情緒失控。央視節目播出後,群情憤慨。
李泉也沒想到,他精心策劃的殺局,就這麽荒唐的被輕而易舉化解掉了。
“什麽狗屁精神病鑒定書?”路邊某小旅館房間裏,他一拳砸在了牆壁上,白牆上立刻落下一道深深的拳印。思量片刻後,他轉身離開了房間,他眼裏的怒火再也壓抑不住。“既然法律途徑走不通,那還用我自己的辦法!”
……
作爲相關學校,市第三中學一度處在停課的邊緣。一些學生家長不斷将電話打到校長辦公室,憤慨地要求學校方面對此事給出合力解釋,質問校方是否能保證他們子女們在校期間的安全。學校方面則以高三學生即将高考爲由,愣是頂住了各方壓力,全校課程照常。對于學生家長們的顧慮,學校方面隻是盡力安撫。
高二2班教室裏,姚菲菲在得知譚校長入獄後又迅速出獄這件事後,她有些擔心,便想私下裏找李泉談一談這件事。
可是每次她都想到李泉那番話,出于對她的保護考慮,他們約定誰也不再提起這件事。而且,李泉表面上也做出了對此事一無所知的樣子,演技堪稱一流,在誰面前都一問三不知。于是她始終沒有找李泉開口。
她根本不知道,他身邊這個李泉真的毫不知情。
……
黑夜降臨。譚校長家裏亮起了明燈。
前幾天還處于風口浪尖的譚校長,此刻正靠在沙發上看電視。似乎外界的狂風驟雨圍繞着他這個飓風眼激烈旋轉卻絲毫未給風眼裏的他帶來什麽影響。
信息時代,能吸轉移人們注意力的事情太多太多。幾天前還發酵得沸沸揚揚、吵得不可開交的案情已然迅速冷卻。新聞裏鋪天蓋地的報道沒有了,似乎所有人都覺得事情到此爲止,有越來越多的人,已将這件事情淡忘在了腦後。
“忘了好,忘了,大家都好過。”
這正是譚校長想要的結果。
被人淡忘,然後換個地方,也許他還能東山再起。
這種事又不罕見。
他計劃去西邊,那邊人少,能認出他的人更少。更主要的是,那邊某個城市有他一名老同學,關系很鐵。隻要在那邊紮了根,不用三兩年就又是一條好漢。
譚校長拿起果盤裏一顆蘋果狠狠咬了一口,汁水橫流,甘甜爽口,這令他心情相當愉悅,按下遙控器換了台,看起了世界杯。
他不知道,縱然所有人都将他淡忘,卻有一個人絕不會忘記他,還一直惦記着他。
……
三天後,譚校長被發現死于家中。
此消息一出,立刻重新引發了衆多關注。不久前的“精神病校長殺人案”再次浮出水面。
絕大部分人聽說此事第一反應就是:仇殺。這必是之前的受害者親屬所爲,或是買兇殺人。
網上不少人甚至爲此拍手稱快,認爲壞人終有惡報。
但經法醫屍檢後,法醫斷定譚校長的死因居然是:食物中毒。法醫在譚校長家的一些蘋果裏也發現了幾顆農藥殘留量嚴重超标的樣本。
按照常理來說,即使是嚴重超标的農藥殘留物,應該也不會把人緻死。可事情就是這般離奇,法醫在譚校長胃裏發現的殘留物,與這些蘋果的化學取樣完全匹配,這是一種非常常見的農藥,全國八成果農都用過。
由此已經可以斷定,這是一場意外,并非他殺,也非自殺。
法醫的鑒定報告一經曝光,迅速地引起一片嘩然,聞着無不唏噓不已。絕大多數人認爲,譚校長是死有餘辜,都說老天總算開了次眼,人命債,隻有拿命來償,這才算公平。
然而譚校長的親屬們顯然不會接受這種結果,他們報警聲稱這是一起蓄意謀殺,要求警方徹查。
但警方卻置之不理,不予立案。警方的回答是:就算譚校長的死不是意外,其自我傷害的傾向性也更大于他殺,畢竟你們連精神病鑒定書都拿出來了。
譚校長的親屬們啞口無言。
……
小旅館房間裏,李泉一聲不響走了進來。他從桌上飲水機裏給自己倒杯水後,搬了張凳子坐下,默默地小口喝着水。
他再一次給譚校長策劃了一場殺局,并且圓滿完成。這次他不僅讓譚校長伏誅,也沒把自己搭進去,可以說是做得滴水不漏。
李泉感到自己如今已然精于此道。在各種技能配合之下,暗殺幾個人太輕松了。非洲那個軍閥如此,譚校長亦是如此。
随着譚校長的死,這件事可以說已經落幕了。他的拯救計劃完美達成,是時候返回了。
李泉小口喝了一口水,潤了潤幹裂的嘴唇,放下玻璃杯後,望着杯裏透明的清水發起了呆。
在回來的路上,他曾不止一次問過自己,現在這樣的結果,自己是否能夠接受?
姚菲菲得救了,自己也洗脫了罪名,人面獸心的壞人也已伏誅,這似乎是個童話般的大結局。
可是他卻怎麽也忘不了那間賓館浴室裏,姜超那張蒼白的臉和那扭曲的屍體。他腦海裏每每跳出這一幕,都令他心裏極度不安。
畢竟,姜超雖然一直都跟他作對,甚至背後對他下黑手,但卻罪不至死。其實,他完全可以回到更早的時間去,把姜超也救下。
同時也有一個聲音在他心裏問:自己這點同情心,是否值得冒這樣一次險,把這一切重新再來一遍?答案很顯然,是否定的。
他不會迫使自己在姚菲菲和姜超之間選一,那樣的答案隻會有一個。
……
傍晚,華燈初上。
姚菲菲家門口,穿了一身可愛的維尼居家服,頭發系成清爽的長馬尾的姚菲菲推開門,踮腳走了出來,她悄悄的動作仿佛生怕被房子裏的某個人發現。她亭亭玉立的來到了李泉面前,做賊心虛般小聲對他說:“噓,我媽媽回來了,正在裏面做飯。找我有什麽事?”
她剛才接到李泉發來的短信,讓她出來見面,他居然就在她家門外。
姚菲菲臉色有些微紅,心裏不知在想什麽,她朝李泉看過來的目光有些躲閃不定。李泉這種時候來找她,這讓她有些不知所措,更怕她媽媽發現這一幕。畢竟不久前,他們兩個才同在這座房子裏度過了一個晚上,雖說根本就發生什麽,可還是讓她心裏不禁有些慌亂。
借着路邊昏黃的路燈光,李泉看見了姚菲菲俏臉上那抹嫣紅,在這夜幕裏顯得更爲誘人。他臉上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忽然把臉湊到了姚菲菲面前。
姚菲菲吓了一跳,下意識向後躲開。
李泉替自己沒能得逞感到一些遺憾。他見姚菲菲臉色紅得像一顆蘋果,垂下的劉海掩蓋着她的絲絲羞惱,眼神也垂下不敢看他。李泉便心說,以後還有的是機會,何必在意這一時。
“一會兒見。”他忽然對姚菲菲說了一句。
“什麽一會兒見?”姚菲菲不解地擡頭,看着他問。
李泉笑了笑,他沒有解釋什麽。自己的事情也許姚菲菲永遠都不會明白。自己爲了她所做的這一切,也不會有第二個人知曉。過去的一切都将成爲藏在他一個人記憶裏最深的遺留物,并且就讓它們永遠埋葬好了。
如今,一切都将以嶄新的美好姿态重新開始。
“我走了。”李泉說完,微笑着朝姚菲菲揮手告别。
“哦……”姚菲菲也朝他揮揮手,看她臉上表情,顯然被李泉這句沒頭沒尾的話搞得有些糊塗。
望着李泉身影漸漸消失在了路口,姚菲菲才轉身進了家門。
片刻後,李泉身影又重新出現在這個路口,他朝這邊望了一眼,然後拿出時間懷表,開始調整時間。
……
被蜜糖包裹全身,以緻身體變得緩慢的感覺又一次出現了。
李泉幾乎快要熟悉了這種感覺,他伸出手,近距離打量自己變得影影綽綽的手掌,他心裏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結束這場旅程。
從最初想到了用逆轉時間的辦法救回姚菲菲開始,他就把全部身心的投入了進來,先後得到了時之沙,又找到了時間懷表。現在,一切終于大功告成了!用興奮已不足以形容他此刻心情。
他迫不及待想要再見到姚菲菲,見到三個月後的姚菲菲。他對姚菲菲說的那句“待會兒見”隻有他才真正明白意義所在。
周圍光影迅速變換着……
幾乎每隔一秒——相對李泉的感知來說——在他周圍光亮和陰暗就交替往複一次,意味調整了一天時間。
金色的時之沙像一條流動的絲帶在他周圍細細環繞,這是除了他自己之外他能看清的唯一東西。
周圍景物忽然定格住了,随着他身體重新與外邊世界合而爲一,時間轉換的過程也完成了。李泉身體重新恢複了自由,他收起懷表,迅速朝姚菲菲家走過去。
與剛才所處傍晚不同,現在是白天時間。
李泉來到了姚菲菲家門口,按響了門鈴。他心裏在想,姚菲菲見到自己會是什麽表情,一定很驚訝吧。
等了一會,門沒開。李泉又按了一次門鈴。
他站在門口又等了一會,然而,姚菲菲家的門仍然緊閉着。裏面似乎沒有人在。
“沒人?”李泉微微一愣。
忽然,他想到什麽,便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旋即他搖頭自嘲地笑了笑,心想:自己真夠二的,人家姚菲菲是學霸,可不像自己這個學渣整天有時間到處惹是生非。今天是周二,學校還在上課呢。
于是,他離開姚菲菲家,在路旁攔了一輛出租車,去往學校。
在學校門口,他大搖大擺走進了校門,門口看門大爺隻是淡淡瞄了他一眼,又繼續低頭看報紙。李泉微微一笑,腳步輕松的走進了教學樓。他沒注意到身後看門大爺已經從門崗走了出來,老大爺臉上是一副古怪表情。
李泉輕車熟路來到了高二2班教室外。一路所經之處,他看到的都是一副副生動又熟悉的畫面。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懷念待在學校裏的時光。
在走廊裏,李泉試圖推門而入的手,忽然停了下來。
他站在教室窗外,朝教室裏望了一眼。在他臉上,原本保持的笑容卻漸漸消失了。
他看見,不遠處顧妍坐在教室另一面她窗邊的座位上,手撐着下巴正望着窗外發呆。他看見,姚菲菲的座位上,空無一人。
李泉在這一瞬間,如遭雷擊。
這一幕同之前他見過的何等相似。不,不是相似,而是……同樣的一幕,他又見到一次!
怎麽會這樣……
自己怎麽……又回來了?
姚菲菲呢?她在哪?
爲什麽教室裏每個人臉上都帶有一絲悲傷……爲什麽講台上的老薛……看到老薛,他已經能夠确定了,這就是在不久前,或者說,是在他逆轉時間那一天他經曆過的。
可這是爲什麽?
自己所做的一切,難道什麽都沒改變?
怎麽會這樣?是有什麽地方,自己沒做對嗎?
李泉呆呆的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