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的腳步輕盈,在陰雨霏霏時,總是情難自禁。
老屋院牆上青苔斑駁,後院内沾着雨水的桃花嬌豔欲滴,在扶風垂柳邊駐足,後院幽靜而深邃,恰如五年前一般。
桃花依舊,人已滄桑。
霏霏斜舞的煙雨打濕衣衫,天地朦胧成一種古意的淺愁。
幾隻早起的歸燕掠過頭頂,停在後院的桃枝上,駐足叽喳,打破了清晨的靜谧,微風頻頻,吹落幾滴桃枝上的春水,過往的記憶變成一片漾動的光斑,在腦海漸漸模糊。
“吱呀”老屋的後門打開,老媽陳芸薇打着哈欠走出屋子,看到矮牆外的兒子,頓時笑道:“你在外頭傻站着幹啥,淋雨好玩呐,還不進來。”
“沒事,雨不大,淋着舒服。”李夢龍賣弄似的舉起手中的袋子,“昨晚我去縣城,見有人賣石金錢龜,聽說可以增強人的身體機能,還可以抗癌,所以買了兩隻,咱家一隻,大伯家一隻。”
“就知道亂花錢,那些東西都是說着好聽,真是好東西還能拿出來賣?說吧,被人騙了多少錢?”陳芸薇說道。
“不貴不貴,兩隻攏共就花一百,一個得有三斤多呢。”李夢龍把袋子打開,露出裏邊兩隻大石金錢龜,很有顯擺的意思。
陳芸薇瞧了兩眼,裏面的石金錢龜個頭不小,一百塊花的值,點點頭道:“還行,不算太吃虧。”
李夢龍暗自偷笑,石金錢龜五年才能長到兩斤左右,三斤多的起碼得要七八年才能長成,一斤左右的龜市場價格一千六七左右,三斤多的起碼兩千塊一斤,連龜苗都不止五十塊一隻,五十塊能買到三斤多的石金錢龜,買到的人做夢都要笑醒。
“那是,也不看是誰兒子,咱是吃虧的人嗎?”李夢龍拍着胸口,故作誇張。
“好了,别耍寶了,趕緊把那隻給你大伯送去,龜都死了,讓你嬸子早點處理,省得不新鮮。”
“得嘞,您先弄着,那湯要連着龜甲一起小火煨着才有營養,那師傅告訴我的。”
“你送你的龜去吧,你媽我做了幾十年的飯,還用得着你來教。”
“……”
“……”
大伯家離的不遠,幾十米的樣子,山村小路是結實的泥路,路邊開着野花,輕風吹拂下,野花傳來陣陣清香,野草在微微顫動。
一陣陣雨點打在葉片上,帶起的沙沙聲十分奇妙地穿過廣闊寂靜的清晨,很有幾分閑适的況味。
深深呼吸山村的新鮮空氣,精神一下抖擻起來,晨間那幾分愁緒消散一空。
走到大伯家門口,發現李立破天荒的拿着掃把在掃地,李夢龍笑道:“嚯,大少爺居然掃起地來,真是難得,難得——”
李立愁眉苦臉的說道:“哎,我這輩子算是完啦,阿龍啊,你可千萬别那麽早結婚,不然後悔就遲了。”
“呵呵,挺有感慨的嘛,小娟怎麽你了,說來聽聽。”
“從上到下的衛生我要打掃,一天三餐的碗筷我負責洗,再過兩天還得老老實實的去我大舅那上班,要是不去,就得跪搓衣闆。不知從哪學來一套說辭,說什麽跪榴蓮不能跪出血,跪搓衣闆不能把搓衣闆跪斷咯,跪鍵盤還得跪出個I LOVE YOU 來,也不知道她從哪聽來的。”
“哈,看不出來,你媳婦挺厲害的呀。”李夢龍調笑道,“你怎麽變得這麽老實了,讓你跪就跪,當初那股無法無天的勁哪去了,幹嘛這麽聽話?”
“不聽話不行呐,她懷上了,我老媽說我要敢不聽話,把她氣着了,就讓我大舅打斷我的腿,我能有什麽辦法——”李立哭喪着臉說道。
“不錯不錯,這麽快就當爸爸了,恭喜恭喜,到時候我給你們包個大紅包。”
李立和小娟早就在一起了,結婚幾個月懷孕不奇怪。
李夢龍不禁想起一個俗語,大學同學曬被子,中學同學曬妹子,小學同學曬孩子,這句話用到李立與他身上,可以說是有異曲同工之妙,真是出社會越早,妹子越好找。
要不是他運氣好,有了李莫愁,估計現在還是曬被子的狀态。
“恭喜什麽呀,我算是看出來了,我後半輩子算是完啦,有了孩子就得老實上班,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直得将他供到大學畢業,再省吃儉用幫他結婚買房子買車,這還不算完,等孫子孫女出世,還得幫着帶孩子!嘿,這小王八蛋完全是來讨債的,活該我上輩子欠他的!”
“哈哈,不錯,不錯,小立啊小立,難得你也能說出這麽有水平的話來,真是士别三日當刮目相看。”李夢龍說道,“行了,别哭喪着臉了,當爸爸是喜事,給,把這隻石金錢龜拿去炖了,正好給你媳婦補補身子,加點豬肉黃豆放一起炖更好。看個屁啊看,快拿着,别耽誤我回去吃早飯。”
……
家是溫馨的港灣,是每個人的心靈寄托,能容納漂泊的靈魂。
不用大魚大肉,不用珍馐美味,隻要一碗小小的白粥,一碟切的細細的鹹菜,再配上席間絮絮叨叨的家長裏短,便能讓人感受到溫暖。
良田千傾不過一日三餐,廣廈萬間隻睡卧榻三尺。
那一頁頁翻過去的瑣碎的日子,屋檐下的那一串串紅辣椒,才是真實的日子,才是自己的日子。
現在的人心總是貪婪,得到許多,又想要更多,到最後卻發現錯過更多,臨終回首,有幾天是爲自己而活?
李夢龍很滿足于目前的生活,他不求再賺多少錢,不想要多大的名聲,不追求多大的權力,自由自在地爲自己活着最好。
可惜——
這樣的想法往往是一廂情願,總有這樣那樣的人或事,推着他不斷往前走,比如他老爸李大山、老媽陳芸薇,以及相親結婚抱孫子之類的事情。
李大山喝完粥,将筷子放下,語氣有些不善:“阿龍啊,你回家快一年了,不相親又不找份正經的活幹,成天遊手好閑的,你想幹什麽?”顯然是被李立媳婦懷孕的事情刺激到了。
“是呀,這樣下去不行,你可要好好想想。”陳芸薇接口道。
老爸唱黑臉,老媽唱白臉,标準的警察辦案手段,李夢龍有些牙疼,不過他早就想好應對的法子,笑着說:“哎,怎麽能說我遊手好閑呢,我可一直都沒閑着,我忙着在網上調查在家創業的項目呢。”
“那你調查出什麽結果沒有?”李大山一臉不信。
“那是當然,經過我長時間的網上調研與市場調查(九寨溝旅遊),發現一個相當好的項目,這個項目既不會太難,經濟效益又還不錯,非常适合在農村幹。”李夢龍賣起關子來。
“啥項目呀?”果不其然,老媽陳芸薇追問起來,老爸也豎起耳朵等待答案。
“嘿嘿,不是什麽大項目,就是稻田小龍蝦養殖。”
李夢龍揭開謎底,老爸李大山卻并不買賬,沒好氣地說:“小龍蝦?肉少殼厚,别說是人,連鴨子都不吃,養那玩意幹啥?”
“嗨,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黃曆了,現在城市裏的人搶着吃,一斤能賣幾十塊錢呢。我打算弄上個幾十畝地,一邊種水稻,一邊養殖小龍蝦,成本不高。我算過了,一畝地差不多能産個三百斤左右,按十塊一斤,要是包上五十畝,一年下來能賺個幾萬塊吧,要是找車運到蜀都去,興許還能多賺些。這在城市裏不算太多,但放在我們鄉下,算是還不錯的收入,再加上我們有些存款,日子不會太難過。”
“這、這能行嗎?”老爸還是有些猶豫。
“我還能騙你不是,要不等五月份,我帶您二位去一趟蜀都,讓你們看看城裏人吃麻小的勁頭,準保你們不會猶豫,單去年全國小龍蝦市場就到千億,不會有問題的。”
小龍蝦嘛,身爲吃貨的李夢龍太清楚了,到哪個大城市都是供不應求,餐館裏一斤六七十塊,吃的人大把。
要說這小龍蝦,可以說是最沒有尊嚴的入侵物種了,入侵初期泛濫成災,到如今被吃成瀕危,要靠人工養殖來續命,真是丢盡了入侵物種的臉。
小龍蝦原名克氏原螯蝦,原産地是美國路易斯安那州。
日本人十分恐懼它,凹凸曼裏的大反派巴爾坦星人就是小龍蝦的化身。
威力如此巨大的小龍蝦,來到中國後,制霸中國水塘溝渠二十年,割據一方,稱王稱霸,大家拿它們毫無辦法。
直到——
某位厲害的大廚,用油焖加白糖啤酒的方法烹饪小龍蝦。
這才發現,原來這股邪惡的勢力——
真特麽好吃!
由此人類打響反攻小龍蝦的第一槍。
樸素而倔強的中國人,一不怕死,二不怕撐死,陸續研究出麻辣、香辣、十三香、紅燒、白灼、椒鹽、冰鎮、蒜蓉等幾十種反攻辦法。
隻二十來年的時間,随着全國各地的夜市遍地開花,小龍蝦逐漸成爲迎合上班族下班後出去浪的剛性需求。
大家一邊喝着啤酒,一邊剝着小龍蝦,邊吃邊喝邊聊,往往吃的會很盡興,聊的也會很盡興。
因爲雙手很忙,沒空玩手機。
當然能單手剝蝦,一手玩手機的變态——
以及,對象幫忙剝蝦,雙手能玩手機的混蛋不能包括在内。
李夢龍曾經聽過一位偉大的廚師說過,生物入侵的這個說法其實不太有道理。
世間萬物都應該是和睦相處的。
你覺得它入侵了你的領地,隻能說你們那裏的廚師廚藝還是不行。
李夢龍很清楚小龍蝦的市場潛力,養殖小龍蝦即便賺不到錢,也不會虧本,即便虧本,也虧不了多少錢,總之,這是吃貨的潛意識裏最佳的選擇。
畢竟。
要是價錢太低,自個還可以留着吃嘛。
“他爸,小龍要養就讓他養吧,反正村裏抛荒的田一大把,要承包價錢也不貴,如果不承包,找人租田也行。”
他們村原來是個大村,幾百戶人家,随着經濟發展,許多人嫌這裏交通不便,經濟不發達,一半人都遷出去了,剩下的田自然沒人種。
而留下的一小半人,壯勞力都出外面打工去了,大部分田都抛荒,要是種田,累死累活不說,而且一畝地的糧食賣掉可能還不夠化肥錢,到外面打工起碼能賺個幾萬塊,所以農村的田都沒人種。
要是李夢龍願意租,一畝地給個一兩百塊意思一下,大家都肯,要是承包的話,國家還有補貼,一畝能補個兩百。
“行吧,你要想幹就幹,反正租地一年最多不過一兩萬,還不夠你一年的油錢,你就折騰去吧。”
“好嘞,那吃完飯,我就找大伯說去,将東邊小河旁的田給租下。弄好合同後,我們再弄田裏的事,反正蝦苗下去也得到五月份——”
“沒問題,你将田的問題弄好。我這兩天去縣城找人問問,看有沒有人認識幹這個,我去取取經。”
“那就這麽定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