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月隐星現,千家萬戶點起星星點點昏黃的燈火,路上的行人拖着疲乏的身軀,邁着急匆匆的步伐朝家中行去,街道上行人漸漸稀少。
安州城漸漸陷入沉睡,除了微風輕輕地吹着,除了偶然一兩聲狗的吠叫,冷落的街道是寂靜無聲的。
“……摸到呀,大姐的肩上邊,兩個肩膀圓又圓……”
安州有名的地痞胡疤瘌喝了幾兩貓尿,腳下踩着棉花,畫着十字般,走的一搖一晃,嘴裏還哼着***。
微弱的星光穿過重重房屋,在黑墨無邊的地面上映照出一個朦胧的身影。
胡疤瘌揉了揉眼睛,紫藍的錦鍛抹胸下滑嫩白膩的肌膚,如同明珠一樣奪目,輕薄如紗的外衣慵懶的在腰間系了個結,蘇綢緞子做的腰帶緊緊的勒着不盈一握的細腰。
胡疤瘌咽了口口水,如此風流的體态,也隻有錢三娘子了,暗道老胡我莫不是運道來了,身段勾死人的錢三娘子送上了門,說不得要好好受用一番。
幽靜無人的街道,朦胧的身影。
除了寂靜還是寂靜。
“三娘子,這三更半夜的,莫不是在等我老胡……”
胡疤瘌一個餓虎撲食,一下子從後面摟着錢三娘子的細腰,入手滿是柔軟滑膩,一股血氣直往下身湧去,胡疤瘌色授魂銷,不住在她身上揉搓,直想把她揉入自己的身子。
寂靜的街道上,三娘子被大肆輕薄,仍然靜立不動。
這三娘子雖然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可往日她勾搭的都是安州城内有錢的财主,俊俏的書生,像他胡疤瘌這等潑皮破落戶,等閑看都不會看上一眼,胡疤瘌心道,今日三娘子如此乖順,叫也不叫一句,定是寂寞難耐,饑不擇食了,合該老胡我走運。
“三娘子,春宵苦短,便與老胡去房内厮混一番,必叫你曉得老胡我的好處。”胡疤瘌抓住她的腕子,就要扯着她往屋裏奔去。
不想一拉之下,錢三娘子腳似生根,胡疤瘌居然拉之不動,他轉過頭看去。
錢三娘子直瞪瞪的望着天空。
胡疤瘌也好奇的朝天上看去,漆黑的天空什麽也沒有,心道這個時候了,你還要拿喬矜持,不過眼下心癢難耐,老胡我先奉承你一番,待會定要讓你哭着求着我侍弄你,非要讓你哇哇大叫不可。
他舔着臉笑道:“三娘子,老胡我隻求一夕之歡,要是你呈了我心願,以後你有吩咐,老胡但有不從……”一邊說着,一邊将手從她腕子上,往下摸索,要拉她柔若無骨的小手,誰知她的拳頭攥的緊緊的,掰都掰不開。
錢三娘子手裏好似握着什麽東西,胡疤瘌醉眼惺忪的低頭看去,卻看到一把鮮血淋漓的剔骨尖刀。
偶有涼風吹來,星空下的樹葉“沙沙沙”地作響。
剔骨尖刀上仍舊滴滴答答,往下滴着血水。
胡疤瘌一屁股坐到地上,擡頭望着錢三娘子精緻的面容,心中騰起一股涼氣,額頭冒出冷汗,喝的幾碗烈酒一時全數化作汗液。
“你,你……”胡疤瘌坐在地上,用手撐着不住後退,錢三娘子光潔的面容,突然多出無數細碎的裂痕,她嘴角帶着詭笑:“胡疤瘌,我老婆漂亮麽?”
“你,你是錢三哥……不要,不要……”錢三娘子的臉好似牆皮脫落般,血肉不斷掉下,轉眼間就血肉模糊。
而那滴滴答答滴落血水的剔骨尖刀,卻離胡疤瘌越來越近……
夜色濃重,如腐爛的屍體上流出來暗黑冰涼的血,蜿蜒覆蓋了天與地,月亮孤零零地盤旋在安州城上空,光線暗淡,仿佛錢三娘子眼中怨怒的目光。
高大的安州城被黑暗模糊掉棱角,遠遠看去,像似錢三娘子血肉模糊的臉孔。
不知何時,淅瀝的雨下在黑夜裏,所有東西都在潮濕,樹木和泥土的皮膚開始潰爛一般,空氣中彌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
模糊的白色飄忽身影,在雨中的安州城上下來回飄蕩,幽幽地鬼哭,凄厲的慘嚎,絕望地撕破夜色……
月光透過緩慢移動的黑雲時隐時現,外面陰風陣陣,夾雜着凄厲的鬼哭與慘嚎,李夢龍縮在客房中,身上一陣陣的冒着涼氣,頭皮發麻。
右手持着長劍,盤坐在床上的他,心中怨念滿滿,嘴中罵道:“該死的崔王八,明知安州要百鬼夜行,居然不早些提醒我,現在要走都遲了。”
原來李夢龍在府衙時,得知奇門遁甲的鬼婆布下百鬼噬魂大陣,要在安州大肆殺戮,抽取生魂,便要撒腿就跑,遠離安州這個是非之地,可崔八爺卻說,大陣一旦布下,若天未黑還有機會逃出城去。
若是天黑下來,城外比城内更危險,因爲方圓百裏的冤魂都會被招出來,城内還有神靈護持,再加上城内旺盛的人氣,還能支撐一二,要是跑到城外,便會被冤魂大軍淹沒。
那時李夢龍還想留在崔八爺身邊,畢竟他要在那裏布陣,以爲衙門會安全些,可那崔八爺倒是實誠,說曆來奇門遁甲中人布陣殺人,重點攻擊之地便是官衙,那時八成冤魂都會集中到官衙附近,而城内官衙外的其他地方反而安全些。
崔八爺還安慰他說,百鬼噬魂大陣并不會将城内百姓全數殺絕,該有六七成的人能活下來,要是他躲到其他地方去,生存下來的幾率比較大,所以李夢龍跑回了客店。
“隻要能度過今晚,到明天早晨,冤魂大軍就會散去……”李夢龍嘴裏念叨着,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慘嚎聲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凄厲,先是遠遠傳來,現在卻越來越近……倏忽,客店中連連響起幾聲慘嚎……
李夢龍耳朵抖動下,仔細一聽,分明是客店掌櫃,與幾名夥計的慘嚎聲。
“铮”李夢龍抽出雪亮的秋水劍,看着刃如秋霜的寶劍,歎息道:“看來是逃不過這一劫了……”
黑暗而遙遠的角落,輕微的哭聲半流質地蜿蜒,被雨融化在空氣裏,輪廓被洗刷,隻留薄薄的一層,像死人的皮膚。
“嘎吱,嘎吱”樓闆被踩的不斷痛苦呻吟,一道巨大的黑影閃過窗前。
李夢龍悚然而驚,持着雪亮的秋水劍,蛇行狸翻使出,悄悄翻滾到窗前,從窗戶那條小小的縫隙望出去,客店昏暗的長廊中,一道巨大的黑影僵直緩慢的移動着。
每一步踏到長廊的木闆上,梁柱屋瓦便要簌簌落下無數灰塵,李夢龍運足目力望去,黑影赤着雙足,一身灰撲撲的寬大衣衫,身高足有八尺,腰身極寬,分明是個極高極大的“人”,當真可以用身高八尺,腰圍也有八尺來形容,又高又胖。
那黑影踩着嘎吱嘎吱的長廊,朝着那頭去了,李夢龍松了一口氣,便要坐回床上,回轉頭來,卻忽然身子僵直。
房内燭火無風自動閃爍着,昏黃的火焰突然變得綠瑩瑩的,好似荒郊野地亂葬崗裏的幽幽閃爍的鬼火,昏暗陰森的鬥室中,一陣鋼絲磨刮骨頭的刺耳聲音響起。
李夢龍僵直着身子,看着從地闆上探出的慘白鬼爪,仿佛置身于噩夢中……
披散的長發,流出血淚的雙眼,滿是猙獰傷疤的臉,白慘慘的衣裙,恐怖的白影,一寸一寸的逼近,一點一點的吞噬着他的視線。
他隻聽見自己加劇的心跳,撲通,撲通……
“轟隆!”
頭頂的上方,響起一聲可怕的、震聾耳朵的霹靂,閃電映照下,白衣女鬼正用流着血淚的猩紅雙眼牢牢的盯着他,他牢牢攥着秋水劍的手不禁沁出冷汗。
“桀桀”女鬼陰測測的笑着,紅的妖異的唇角流出一縷血水,“哧溜”紅豔豔的長舌舔了舔嘴角,長舌舔過的地方,反而越發紅豔……
“轟隆!”
雪亮刺眼的光映在女鬼的尖牙、利爪上,也映在他冷汗淋漓額頭,滿是汗水的手上。
他連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隻要一眨眼,恐怖的利爪就會撕裂自己的血肉,長長的尖牙就會刺入自己的血管,生怕她那小巧的紅唇會化作血盆大口,将他整個連皮帶骨,嚼吧嚼吧吞下……
“轟隆!”
又是一陣雷響,好似一把大錘擊打在他心髒,閃電的光亮隻讓他稍微縮了縮瞳孔,他卻失去女鬼的蹤迹,他想也不想,捕雀功使出,閃身在房内縱掠起來。
“轟隆!”
雷聲再響,氣喘噓噓的李夢龍停了下來,有些發傻,因爲不知何時起,室内的燭火,已經恢複了昏黃的模樣,再不似之前綠瑩瑩的,女鬼也消失無蹤,而他卻傻傻在房内翻了不知多少個跟鬥。
他莫名奇妙的坐到床榻上,心道難道這個世界的女鬼都喜歡吓人玩嗎?
凜冽的風夾帶着雨點呼嘯,李夢龍從臨街的窗戶悄悄望出去。
無數白影憑空出現在街角,又悄然隐沒。
一具具血迹斑斑的屍體從各家各戶彙聚到街心,街心的屍體紛紛擡頭仰望天空,也不知再看些什麽,身邊無數白影穿梭于屍體周身,仿佛在迎接夥伴。
一道閃電亮起,将屍體與白影照的分毫畢現,閃電平息後,屍體與白影一同隐沒于黑暗中,仿佛突然消失了一樣……
“轟隆隆!”
數種光芒映亮高空,這卻不是雷聲,李夢龍望去,那分明是府衙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