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時代都有特權階層。
不過這種特權卻并不值得炫耀,兩世爲人,如果李文秀身上有某種東西還讓他保持着的話,那肯定是一顆赤子之心,或者說,謙卑。
畢竟這個社會總是向上的,沒有人會去破壞應有的規則,盡管也不缺少李剛的兒子。
但是總體上還是進步的,而進步總是人類文明發展最永恒的話題。
吃過飯。
李文秀也沒繼續瞎折騰,跟楊彪聊了一會兒就回房休息。
路上開了一整天的車,即使是十八歲的年紀也有些扛不住了,如果不是吃飯的時候雙方的父母聊得火熱,李文秀早就想回去睡覺了。
不過對于初次來到大城市的李日和跟劉金蘭而言,這肯定是一個無眠之夜。
屋内。
安靜的氣息靜靜流淌在夜色中,窗外一片燈火通明,中國人通過改革開放發展了将近二十餘年的璀璨成績,在這一刻盡情地綻放。
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燈火幾乎将整個城市上空的夜幕都染成了橙紅色,高聳的摩天大樓彼此矗立在不遠處的黃浦江畔。
盡管是剛剛邁入21世紀,但是腳底下的這座城市已經開始展露出出色的風姿了。
李文秀一點都不懷疑。
燈火勾勒出人類文明最光彩奪目的畫卷。
即使是李文秀,上輩子第一次來到上海的時候,也難以自已地被這座城市的耀眼閃爍的有些找不到自己。
不過對于見過後世繁華的人來說,剛剛跨越了百年時光,一隻腳已經邁入新世紀的城市,此時仍然顯得有些稚嫩和乖巧。
沒有鋒芒,也沒有逼人的氣勢,有的隻是一種蓬勃的力量。
趴在窗口上。
二丫頭顯得有些興奮。
“媽,你快看,前面那個樓房好高啊。”
指着陸家嘴的方向,李文秀自然知道二丫頭是指東方電視塔,作爲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建造的地标性建築,幾乎每一個來上海的外地人都會被這個建築所震驚。
畢竟跟後來相比,這個時候一棟摩天大樓還是比較令人震撼的,别說是二丫頭。
就連劉金蘭跟李日和也看得有些目不轉睛。
“媽,你們也早點睡,跑了一天了,明天我帶你們去舅舅那裏,叫他們一起吃頓飯。”
難得來一次上海。
李文秀自然不會錯過這個。
二舅跟小舅在這邊雖然目前還沒有紮根,不過一家人親近親近終歸還是不錯的。
“你給你舅舅打電話沒有?他們明天是不是還要上班,你這孩子,事先跟他們提個醒。”
另一側。
齊飛整個人都有些慵懶地躺在套房客廳的沙發上,臉上有些紅潤,可能是房間裏的溫度偏高的原因。
楊欣則跟二丫頭一個樣,趴在窗戶上盯着不遠處的江面一個勁地發着呆。
“欣欣,你過來一下。”
楊爸爸臉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齊飛這會兒也不躺着了。
她原本還有些覺得自個男人想多了,但是這一路下來,從上車到進酒店,整個人腦子裏就沒有安靜下來過。
倒不是有多忐忑。
小兒女之間的事情,按理說他們做父母的硬要管着是不大可能的,女兒楊欣也不是那種由着他們來的性子。
别看楊欣看着挺文靜的,但是骨子裏卻像極了齊飛,很要強。
而且李文秀也不是那種乖張的男孩子,不管是樣貌也好,還是人品也好,都挺讓夫妻倆滿意。
尤其是李文秀的父母,看着也不像是那種苛刻的人,說直白一點,甚至有些土裏土氣的。
但是這一路上,眼裏見到的可是着實讓他們狠狠地吃了一驚,原本以爲兩輛小汽車已經算是了不得的家夥了,沒成想進了上海市,反而越發地讓人吃驚。
先是有人給他們訂好了酒店,而且還是這種怎麽看都不像是一般人住得起的地方。
夫妻倆雖然不知道價格,但是一看這架勢,哪裏是便宜的價格能住的了的。
酒店裏的那個經理跟一夥人說話的态度他們是瞧見了的,光是那态度,就能說明很多問題。
吃飯的時候,兩人硬是把肚子裏話給憋進了肚子裏,這一回來,立馬就忍不住了,赫然一副雙堂會審的樣子。
楊欣的确很單純。
但是到了這會兒,就是再單純也知道發生什麽事情了。
“媽,你别問我他的事情行不行,我也不知道啊,要不我明天問問他。”
說到李文秀的時候,楊欣已經越發自然了,知道父母對自己喜歡的人沒有什麽意見,楊欣心裏也是高興的要命。
上高中那會兒,她可是提心吊膽的。
“你這死妮子,都什麽時候了,還這麽單純,你說說,你跟李文秀已經處了多長時間了?”
齊飛罵了一句,眼睛都快急紅了。
這女兒,還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這哪裏是一般人有的條件,他們家雖說條件也不差,但是跟這種條件一比,那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簡直就不是在一個地方的。
要說心裏是什麽想法,高興是肯定的,畢竟誰不想女兒有個好的歸宿。
但是另一方面又驚又怕,生怕女兒吃了虧。
要是一個處理不好,傳出去,人家那是真的會戳脊梁骨的。
一見自個老媽眼睛都急紅了,楊欣頓時就安靜下來,貼着齊飛坐下來,兩隻手摟着齊飛的胳膊。
“媽,我知道了,我不說話了成不。”
“不成。”
夫妻倆異口同聲,反倒是把楊欣給吓了一跳。
“你得跟我和你爸說清楚了,李文秀家到底是什麽情況,你知道多少?你這孩子,怎麽就這麽不讓人省心呢,啥時候被人家賣了都不知道。”
“他敢!”
被自個女兒一句話說笑了。
齊飛簡直就是有些哭笑不得,這女兒,都十八歲了,怎麽還跟個小孩子似的,以爲婚姻大事是過家家呢。
“你怎麽就知道他不敢了,他家的條件要是真的這麽好,你能保證他以後不找比你更好的,媽媽告訴你,男人都是這個德行。”
“那我不管,反正他就是不敢。”
雖然有些遲疑,但是楊欣還是沒改口。
齊飛跟自個男人對視了一眼,臉上都有些無奈,這女兒,是真被人迷昏了頭了,十頭牛都很難拉回來。
“那你都知道什麽?”
見女兒有些鑽牛角尖,齊飛也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了,立馬把話題轉移到正事上來。
要說楊欣完全不知道李文秀家是幹什麽的,那肯定不可能,畢竟都已經十八歲了,又不是三歲的小姑娘。
高考能考600多分的人,能是傻子嗎。
“那我說了你們别怪我。”
“你快說啊,想急死我是不是。”
齊飛這會兒是真有些急了,一隻手在女兒手臂上掐了一記,臉上也是沒好臉色。
“啊,你輕點,我還是不是你親生的,那我說了,他家裏真是開店的,不過店開的有點大,我們縣裏那個24小時便利店知道不?”
24小時便利店?
夫妻倆對視了一眼,幾乎是同時點了點頭,眼裏仿佛明白了什麽東西,但是還有些不确定。
“知道,怎麽了?”
“那個店就是他們家的。”
說完這句話,楊欣也仿佛輕松了許多。
其實這件事情李文秀雖然沒刻意跟他提起過,但是楊欣多少也知道一些,更别說還有王有來跟李文武這兩個大嘴巴跟她熟悉。
李文武跟王有來雖然不知道具體的情況,畢竟他們對便利店的認識還停留在當初格子鋪上面。
但是他們不知道不代表其他人不知道,楊欣又不笨,應該說是很聰明,自然一點就透。
“不可能啊,加盟一個便利店,一年撐死也就能賺個……等等,欣欣,你是說,那個店是他們家的還是…”
楊爸爸一臉的魔怔,臉上還有些不可思議,顯然是已經猜到什麽了。
“那個店就是他們家開的,不光是我們縣裏,其他地方的也是。”
轟地一聲。
齊飛跟楊爸爸頓時腦門上就像是被人用大榔頭給錘了一榔頭,整個人都震得有些七暈八素的。
跟李日和還有劉金蘭兩個十足的鄉巴佬不同,他們夫妻倆是真的見過世面的,怎麽說也是90年代就已經進入中産階級的人家,這點見識還是有的。
一聽到整個24小時便利店竟然都是李文秀家的,頓時就有些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一會兒功夫。
齊飛嘴裏才小聲嘀咕了一句。
“剛才我們進來,對門是不是有一家24小時便利店?”
楊爸爸有些發愣地點了點頭。
“你也看到了?”
“這還有看不見的,那麽大一個牌子。”
一句話說完。
兩人又不知道腦補了什麽畫面,頓時就有些面面相觑。
太震驚了!
這簡直就比吃了個炸彈還震驚。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是不是說,人家已經把分店給開到上海來了?
難怪啊。
想到吃飯的時候,酒店裏那個姓何的經理親自陪着不說,吃完飯還有親自把人給送到樓上。
這會兒算是看明白爲什麽了。
一時間,夫妻倆都不知道說什麽好,隻是坐在沙發上愣愣地看着坐在邊上一句話不說的女兒楊欣。
看來老楊家這是真的走運了。
雖然嘴裏說着李文秀找其他人之類的話,但是夫妻倆都是過來人,眼裏自然看得出來那個男孩子跟自個女兒是真的看對眼了。
這種感覺不是真的有感情斷然是沒有的,就連齊飛都有些難以置信,兩個不經世事的年輕人竟然會愛得這麽死去活來的。
第二天一早。
李文秀幾乎是剛睜開眼,立馬就察覺到自己臂彎裏摟着人。
一掀開被子,這才發現二丫頭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跟個毛毛熊似的爬到自己床上來了。
“你怎麽跑我這裏來了?”
“我冷。”
李文秀這才發現是有點冷,看來是晚上空調打得太低了。
頂層的套房裏面除了主卧就是次卧,次卧裏面有兩張床,他跟二丫頭是一人睡一張睡。
這小屁孩晚上覺着冷就往自己床上跑,李文秀也沒這,隻好繼續讓她貼着自己睡,又眯了一會兒,等客廳裏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這才起床。
李日和跟劉金蘭倒是挺早就起來了,換了個新地方,而且還是這麽豪華的地方,兩人都睡得有點不踏實。
不過可能是太累的原因,兩人也是剛剛才醒。
“媽,你去把文文弄起來,我們等會下去吃飯,彪子估計都到了。”
曹軍沒有睡在酒店裏,而是跟楊彪去擠了,兩人十有八九是說了一宿的話。
不過李文秀也不打算讓曹軍開車去找劉建鴻和劉建華了。
吃飯的時候。
楊欣的父母顯然要比之前拘束了一些,李文秀大抵上也知道他們肯定猜到了一些什麽。
“阿姨,今天我們要去找我舅舅,我讓曹軍開車帶你們出去轉轉吧,後天咱們再一起去學校報名。”
“沒事沒事,你們去吧,我們待在酒店裏就行了。”
齊飛顯然還有些從震驚裏面回過味來,不過楊欣可比她還要清楚自己的心思。
“媽,你剛才還說出去轉轉的。”
這死妮子。
一句話差點沒被女兒給氣死,齊飛索性也不客氣了,笑着跟李文秀點了點頭。
橫豎以後還要叫自己丈母娘呢,這會兒齊飛是越看李文秀越順眼了。
“阿姨,你别多心,有些事情欣欣也告訴你們了,你放心,我們一家人都是梅子嶺出來的,沒有外面那些習慣。”
既然把話說開了,李文秀自然不用刻意藏着捂着,再說了,真要他抛開楊欣重新找一個人結婚,李文秀心裏也膈應得慌。
這可是自己老婆,别說楊欣各方面都十足的優秀,即使是更差一些,他也下不了這樣的決定。
不得不說,很多時候齊飛的這種擔心是對的,但是這種擔心擱在他身上其實并沒有什麽必要。
沒有人比李文秀更清楚自己内心的感受,兩世爲人,自己并非是那種暴發戶,足足兩輩子的沉澱,已經足夠讓他看清楚那些表面的東西,更多還是更在乎心底的感覺。
兩世爲人,一世夫妻,這種歸屬感是很難消除的。
尴尬地笑了笑,齊飛知道自己的确多想了,但是多少還是有一點疑慮,嘴裏還想說什麽,邊上楊爸爸已經暗自踩了她一腳,這才停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