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之的真迹，古代書聖的真迹，着實美妙。”樊政靠在修複台邊沿，目視四幅殘篇，神情肅穆。

他對王羲之有一種莫名的欽佩。

能被稱之爲“聖”，都是在各行業站在巅峰的人物。

如今的聯邦地球時代，“聖”更是有切切實實的意義，代表的就是對道領悟最高、行業實力最強的人。所有人都對聖有着超乎尋常的狂熱追逐，畫聖鄭安平、劍聖付元虎、刀聖沈崇明、槍聖趙龍泉……

推己及人，現代的聖如此被推崇，古代的聖，自然連帶着被推崇。

在聯邦人的心目中，古代的畫聖吳道子、書聖王羲之、醫聖孫思邈等等，如果生在現代，肯定也能達到行業的巅峰，成爲真正的聖。

“周岩，你來看看，這幾幅書聖殘篇，在用筆方面，有多少值得評鑒的技巧，有沒有錐畫沙、屋漏痕？”

周岩點頭，靠近一點修複台。

他看到這四幅殘篇，《寒切帖》是最完整的，5行50字。

“十一月廿七日羲之報：得十四、十八日二書，知問爲慰。寒切，比各佳不？念憂勞，久懸情。吾食至少，劣劣！力因謝司馬書，不具。羲之報。”

正文内容很完整，唯獨落款的部分，缺掉一個角，并且殘存的字迹模糊，看不清楚。

《十七帖》的兩幅殘篇，一篇是《邛竹杖帖》，4行31字，一篇是《諸從帖》，6行53字。

兩篇的載體尺牍還算完整，但是上面的字迹已經模糊，好些個字根本辨别不清楚。

最後一幅《蘭亭集序》共計327字。

不過京城博物館保存的殘篇，隻有四分之一，從開頭的“永和九年”到“一觞一詠”戛然而止。

說實話，看這四幅殘篇的造型，都很像千百年前的書紙。

但究竟是真是假，周岩很難判斷，他一沒研究過王羲之的書法精妙，二沒研究過書畫落款、印章，三不是考古的行家。

四幅殘篇放在眼前，隻看出來确實很殘破。

不過不管是真迹還是臨摹，這些古本都應當有非常高的研究價值，哪怕隻是一件影印件，都有意義，至少可以從中觀察到王羲之的運筆技巧。

“老師，我對寫意畫的研究大部分限于紙面總結，真正的評鑒要差很多。”周岩拿起一枚放大鏡，近距離放大觀看殘篇上每一個字的字迹，“不過這些字迹，我多多少少可以評鑒出一番味道。”

樊政急道：“快說說看。”

周岩指着《蘭亭集序》殘篇其中的一個“之”字，道：“我通過總結書畫的筆法，發現一個對筆法非常精妙的評判标準，就是筆鋒的走勢。書畫高手可以将筆鋒立起來，但是初學者很難立鋒。”

“這些字，筆鋒走勢怎麽樣？”

“筆鋒無處不到，絕非一般人能做到，老師看這個‘之’字，收筆幹淨、凝練、持重，絕不是筆肚能形成的，必須是鋒到。鋒頂到筆畫的末端，才會凝練，如果是筆肚按下去，就會形散且呆闆。”

周岩手指虛點。

樊政順着手指看去，但見“暮春之初”的“之”字結尾，斷得幹淨利落，墨迹十分流暢凝練，沒有一絲散亂的痕迹。

王羲之在《蘭亭集序》中有二十個“之”字，每一個“之”字造型都不相同，可惜殘篇隻保留下三個“之”字。

十分遺憾。

不過值得欣慰的是。

這篇殘篇中，保留下開頭的“永”字，此字相當有名。相傳王羲之用幾年時間專門寫“永”字，認爲這個字具備楷書的八法，寫好“永”字，所有的字都能寫好。這就是書法中非常有名的永字八法。

說白了，就是“永”字的八個筆畫，正好包含點、橫、豎、鈎、提、撇、短撇、捺八種基本書寫法則。

……

周岩用心評鑒。

上輩子專心學畫，對書法隻是略有涉獵，這輩子周岩文武雙修，書畫齊學。看到王羲之的真迹殘篇，不管真假，其中的藝術含量，都是值得他深入研究的。

他一邊觀摩，一邊對樊政講解。

旁邊的工作人員，能被分配保管王羲之的真迹，很多都是研究書畫的專家，至少也是承念級畫家，還有靈動級的大師。

起初這些人全都注視着樊政。

想要湊近樊政身邊，要麽套套近乎，要麽偷點師。然而漸漸他們發現，樊政竟然也是來學習的。

而他學習的對象，就是身邊瘦高個的周岩。

有人認出周岩是誰。

随即驚呆。

“筆鋒無處不到？”

“錐畫沙，中鋒、偏鋒？”

“立鋒才能入木三分？”

“周岩這是在爲樊政大師講解什麽？”

“樊政大師你點頭跟小雞啄米一樣是爲什麽啊！”

“你們到底在說什麽啊，爲什麽我根本聽不懂呢？”

這些人驚奇之餘，全都是一頭霧水，沒有看過《寫意畫入門》，根本不知道周岩所說的是什麽意思。

隻覺得高深無比，不明覺厲。

“不愧是狀元郎，跟大師談笑風生。”

……

兩個人，一個是名動聯邦的化影級大師，一個是小有名氣的美術狀元，在修複台前整整讨論五分多鍾。

這時候副館長老杜、助理小姜，才帶着好幾位男女，走進修複室。

老杜當即打斷熱烈讨論的兩人：“小樊，李梅他們過來了。”

樊政大師頭也不擡，目光緊緊盯着殘篇，隻是伸手将一張芯卡遞過去。

“這是《寫意畫入門》，你們古畫研究所的專家，先看看再說。老杜你也是行家，一起研究，提提意見……周岩，我們繼續說，你講解很精彩，我感覺到古人的智慧實在是無窮無盡，令人歎服！”

李梅和老杜面面相觑，但樊政一點交談的意思也沒有，隻好接過芯卡，帶人坐在一旁閱覽《寫意畫入門》。

小姜、傑克瓊，還有修複室的工作人員，也都跟着跑去看《寫意畫入門》。

隻剩下樊政與周岩，還在研究殘篇。

“其實沒有什麽好說的，這些殘篇年代久遠，很多墨迹模糊，鑒賞起來很費勁。而且書法這東西，我隻能說是懂點皮毛，真正的内涵，還有待發掘。不如老師自己先觀摩，找找其中的技法，我認真觀摩一遍。”

“好，你觀摩，認真觀摩，你是這方面的行家，我不打擾你，我自己看。”樊政從善如流，目光不離殘篇。

周岩扭扭脖子。

他對國畫的研究，并不高深，要他說那麽多，太難爲。

觀摩古代書法的機會難得，他需要借着這次機會，提高自己對書法、國畫的認知。他能畫出承念級的寫意畫，就證明國畫的技巧，也在道的範疇。現在無法提前晉級靈動級，不如借鑒書法、國畫。

打磨自己的道。

掃眼望去，一群人認真觀看《寫意畫入門》，有人皺眉，有人驚詫，表情不一。

周岩挑着眉頭。

感覺自己又有一鳴驚人、名動聯邦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