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局出乎意料，樊政内心裏的淩亂，很快平複。他仔細打量一眼周岩，分辨不出臉上帶着微笑的周岩，到底是什麽一種表現。
他不相信周岩能把寫意畫整理出體系，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如果肯花時間，或許十幾二十年裏，有重大研究成果，但一個月時間，光是看資料恐怕都看不過來。
所以這本《寫意畫入門》絕對不會有什麽價值。
可是換一個角度思考，一本毫無價值的研究結果，周岩好意思送過來讓化影級大師評鑒嗎？除非周岩腦子缺根弦，有點傻。但周岩是傻子嗎，如果傻子能在十七歲達到承念級，這世上也沒有聰明人了。
“到底有些什麽内容，讓周岩表現從容？”
帶着這樣的心思，樊政開始浏覽手機投影光憑上的内容。
……
“寫意畫乃是古代中國畫的一種……從題材上分類……本書主要總結寫意畫的用筆、用墨、用色、用水方法。”
開篇點題。
寥寥兩百餘字，直接提綱挈領，從全局将寫意畫的形式、地位，直接點明。并且總結了國畫的所有形式，和如何分類，以及種種類型的畫技。
隻看這兩百餘字，樊政就情不自禁驚訝出聲：“咦。”
他轉而看一眼周岩：“你這個中國畫的劃分，有什麽依據沒有，其中有幾種畫法，我怎麽沒有聽過？就是這個皴法是什麽意思，還有這個沒骨？”
“這些都是古代國畫的一些畫技，皴法就是表現出山石、峰巒、和樹身表皮的脈絡紋理一種畫法，皴是皮膚幹裂的意思。古人覺得山石、峰巒、樹皮的表面，和人皮膚皴的樣子差不多。”
周岩解釋的十分詳細：“于是就有了各種皴法，像畫山石時用大斧劈皴﹑小斧劈皴、雨點皴﹑卷雲皴，畫樹皮的時候，用鱗皴﹑繩皴﹑橫皴、錘頭皴等，不過目前大部分皴法都失傳了，我隻找到一些名稱，不知道能不能還原。”
這些理論十分新鮮，樊政确定自己此前并未聽過。
他是化影級大師，縱然不是研究古畫領域，但對古畫方面的知識，絕對不會淺薄。現在他竟然沒有聽過周岩說出的這些古代畫技，内心震撼可想而知。
當然更糾結的時候，他不知道周岩是在胡謅，還是說得正确。
隻能暫時略過：“是嗎，原來還有這些講究。”
然後繼續浏覽《寫意畫入門》，開篇之後，就輪到寫意畫的用筆方法。
……
“書畫同源，寫意畫可以說是從書法入畫的典型美術形式，古人欣賞寫意畫，講究詩、書、畫、印融爲一體，因此筆法多承自書法，講究如何運筆。所以把書法學到家，國畫就學到一半了。”
“用筆之前，要練身法、指法、腕法，來保證筆力的正常穩定發揮……”
“身法、指法、腕法做好，筆法就可以流暢發揮。古人将用筆的方法歸納爲運用毛筆使點、線、面形成，即起筆、行筆、收筆。在這三個階段中，形成了複雜、多姿的各種筆法運用。”
“對初學者來說，首先要學提、按兩種筆法。毛筆向下按，筆毫鋪開，墨汁擴散，形成較粗的墨線，毛筆向上提，筆毫收斂，墨汁集中，就能形成比較細的墨線。提和按是筆法的基礎。”
“基礎之上，就是鋒的運用，鋒就是毛筆筆尖部分，叫筆鋒。筆鋒保持在墨迹的中間，叫中鋒，偏在一邊叫偏鋒……起筆之時把鋒藏起來，叫藏鋒，收筆時把鋒露出來，叫露鋒……弧形轉折時叫轉鋒，尖銳轉折時叫折鋒……”
“聚、散、虛、實、側、正……鋒的用法多種多樣，無法一一贅述。”
“若用中鋒，下筆則沉勁；若用藏鋒，下筆則渾厚，以使點畫能藏筋包骨；若用逆鋒，可以使點畫勁鍵厚重；若用露鋒，則以縱其神；若用側鋒，則以測勢取其險奇……所以用筆全然在于用鋒。”
“而細分各種筆鋒的使用，又可以進一步劃分筆法，如錐畫沙、印印泥、屋漏痕、折钗股等。精通筆鋒使用的畫家，運筆之時可以讓筆鋒站立，這叫立鋒，筆鋒挺而鍵，有效傳達指腕的力量。”
“畫好寫意畫，鋒的運用至關重要。”
……
樊政看得十分仔細，本來是給周岩開小竈的，但他把用筆部分的兩萬字，前前後後看了不下于十遍。
看的時候，手還跟着不停的做動作，仿佛在實驗是不是這麽一回事。
周岩端起杯子，在一旁靜靜喝茶，這些都是古人在千百年時間裏，實踐總結出來的内容，他不過是拿來主義。然後删除一些尚未有考古記錄的内容，添加一些查閱到的資料，作爲佐證。
現代人不了解國畫，沒有一個整體的觀念，根本無法把國畫的筆法運用，通過一個全局高度來統籌起來。
就好像從史料中得到斷斷續續的記載，卻組成不了一個連貫的曆史發展脈絡。
周岩沒有這種曆史局限性，他的腦海裏有完整的大局觀，需要做的就是把現有的資料，一點一點往上湊，給自己的知識，增加一個可以令人信服的獲得過程。
總不能用原創來解釋這些古人千百年的智慧結晶。
否則真得被當作小白鼠解剖研究。
樊政看得認真，并沒有提問。
周岩樂得一個人思緒飄蕩。
小姜期間進來一次，甜茶倒水，大師開小竈時，他在外面等待。研究室的氣氛令他感覺到十分怪異，樊政隻顧着埋頭看一份不知道什麽資料，還不時伸手瞎比劃。周岩則端着茶杯發呆，十分安靜。
弄不明白，這什麽情況。
豁然。
樊政眼睛從光屏上挪開，大聲問周岩：“筆鋒竟然有如此千變萬化之妙，你是怎麽總結出來，不可思議！另外，這個錐畫沙是什麽筆法，聽名稱十分有意思，我聞所未聞。”
周岩從神遊物外中回過神來。
解釋道：“以錐子劃沙，起止無迹，具有藏鋒的效果，而兩側沙子勻整凸起，痕迹中正，形似中鋒，這是一種非常圓潤的筆法。從目前考古來看，王羲之的幾幅作品中就有錐畫沙筆法的運用。”
“善。”
樊政點點頭，這時候才發現小姜：“小姜你什麽時候進來的，來的正好，你現在就幫我去向京城博物館申請，我要申請觀摩王羲之的書法作品，最好是晚上就能批複。”
“額，好的老師。”小姜愣了愣，随即點頭出去。
離開時帶着一肚子的疑問。
樊政的架勢，根本不像是在說教，倒是像發現了巨大寶藏，整個人都沉溺進去，連他進去倒茶都沒發現。
“老師怎麽了，什麽錐畫沙，錐子畫沙也能叫筆法？”
搖搖頭，他迅速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