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圓圓一看他這模樣,便知道是趕自己走。
她原本想走,卻忽然間念頭一轉,竟然起了别的念頭,偏偏不走。
法空平靜看着她。
宋圓圓淡淡微笑看着法空。
兩人彼此對視,外人看上去仿佛含情脈脈,其實卻是平靜如水,波瀾不起。
法空固然是心如止水,古井不波,宋圓圓也是如此,面對法空平靜的目光,努力保持着冰清不塌的狀态。
她覺得自己的修爲在突飛猛進。
九天玄女神功修煉起來很難,尤其是心境的修持,心境契合,則虛空降下靈氣,讓自己玉骨冰肌,驅除衰老。
心境的修持偏偏是最難的。
她一直安靜的自囚于金剛寺外院,沒有鬧出事端,根本是法空所提供的九天玄女神功。
完整的九天玄女神功讓她如獲至寶。
她得到之後,應該是生出離意,想返回海天崖靜靜修煉才對,卻偏偏安于金剛寺外院。
是因爲她發現呆在金剛寺外院,心境格外的甯靜,遠遠超過任何時候的甯靜。
這顯然是法空的佛咒所緻。
這金剛寺外院已然隐隐有佛土道場之威能,身處道場之中,與世隔絕。
并非身體的隔絕,是心境的隔絕。
外界的一切變得不那麽重要,外面的世界變得格外遙遠,好像與自己無關。
這便是出離心。
而出離心乃是佛法之根基。
她發現自己也生出了出離心,卻是契合了九天玄女神功的心境,所以進境極快。
九天玄女之力源源不斷的落下,讓自己越來越年輕,身體越來越純淨無瑕。
身體越純淨,心靈也越甯靜,氣息自然也更純粹,威力也自然就越強。
這是讓她極爲沉迷的狀态。
她一直處于修煉之中,與虛空的力量一直保持着聯接,不斷的吸納虛空之力。
她原本想要離開,忽然發覺,在法空的威壓之下,自己勉強保持平靜,竟然讓自己的心境變得堅凝一分。
而落下的力量也堅凝一分。
這讓她恍然大悟,自己竟然發現了一個修煉的捷徑。
法空的目光慢慢變得深邃。
她頓時無奈的搖頭,收回了清亮眼波,幽幽歎道:“大師,告辭。”
法空微笑點頭。
小西天極樂世界之内,他是主宰,諸寺之中,論主宰之力,金剛寺外院堪爲第一。
金剛寺外院所得的信力最多最強,整個神京城,大約有一半是自己的信衆。
他心念一起,不必動用天眼,整個神京城便在腦海。
他看得到天海劍派的外院内每一個人,看得到趙千鈞正在天海劍派外院的後花園焦躁的走來走去。
而眼前的宋圓圓身如白玉,自虛空降下冷冽冽的清泉,源源不斷濯洗她玉體。
宛如他清心咒所降下的瓊漿,極爲玄妙。
他卻沒有窺探的意思,對這虛空降下的力量降而遠之,沒有循其力量而上至虛空。
這便是井水不犯河水,免得引來虛空的力量反擊。
他明白至少現在的自己還沒有足夠的把握能戰勝虛空之上的力量。
虛空之上的力量有強有弱,縱使九天玄女神功所降的力量不強,他也沒小觑。
小心再小心,免得惹麻煩。
待修爲足夠強之後,待金剛不壞神功圓滿,成就金身之後,再做探索不遲。
即使沒有窺探之意,仍能清楚看到虛空降下的力量正在變得精純而堅凝。
這顯然是她的修爲在增漲,也是心境在增強。
心境之增強,竟然是與自己對峙所緻,自己精神力量造就的壓力讓她如此。
更兼之是在小西天極樂世界之内。
如果在小西天極樂世界之外,即使與自己對峙,精神力量壓制之下,她也不會有這收獲。
她這也算是誤打誤撞,運氣過人。
宋圓圓不舍的往外走去。
法空的目光跟着她,看着虛空之力重新變回原樣,不複剛剛的堅凝。
他不由露出感興趣的神色。
自己對九天玄女神功修煉還有這般妙用?
沒有了自己的壓力,她的心境便不夠堅凝,從虛空引下的力量也就不夠堅純。
宋圓圓對此有敏銳的感知,腳步頓時一緩,又走出兩步之後便停住。
她慢慢轉身過來,明眸熠熠盯着法空。
法空微笑看着她。
宋圓圓道:“大師何時放我離開?”
“宋姑娘何時離開,那就要看趙掌門的了。”法空道:“趙掌門如果安份一點兒,宋姑娘就能離開。”
宋圓圓微笑:“何爲安份一點兒?”
她眼中卻毫無笑意,靜靜盯着法空,感受着法空給自己的無形壓力。
好像看到一隻猛虎的感覺,身體會不由自主的緊繃,心弦也緊繃,但又保持着冷靜與通透圓融。
這種又緊又松的狀态最是契合九天玄女神功的心境,她清晰感覺到虛空降下的力量再次變得純凝。
身體仿佛每一個毛孔都在歡呼雀躍,同時心境保持着冷靜與淡淡的喜樂。
法空道:“别再想着對付朝廷,别在想着對付大雪山。”
“……如果趙師兄再不安份,還要捉我過來不成?”宋圓圓道。
法空道:“正是。”
宋圓圓道:“趙師兄知道大師不會傷害我,又何必擔憂呢?”
“他忍不住的。”法空道:“無法容忍。”
宋圓圓蹙起黛眉想了想,輕歎一口氣。
這話确實正中要害。
趙師兄對自己太過着緊,更重要的是,自己被捉過來,也傷及了趙師兄的自尊,也讓天海劍派顔面無光。
身爲天海劍派的掌門,連自己的師妹都保不住,還有什麽尊嚴可言?
不說别的,隻說他在天海劍派弟子的心目中便一落千丈,威信全無,怎會心甘情願的聽他号令,信服他的判斷?
法空道:“他無法容忍這種情況,可偏偏又無法阻止,你說他會如何?”
宋圓圓搖頭。
換成自己是趙師兄,好像也沒什麽辦法,這便是實力的差距,有心無力。
法空微笑道:“他會不會想着把你藏起來?”
宋圓圓遲疑。
趙師兄很可能要藏起自己來。
法空指了指自己雙眼:“不管宋姑娘你藏在哪裏,都逃不出我的眼睛。”
宋圓圓緊盯着他。
法空道:“那就隻能殺了你了。”
“不可能。”宋圓圓沉下臉,冷冷道。
此時,她終于破了心境,虛空之力不再降下。
法空平靜看着她。
宋圓圓搖頭:“趙師兄不可能殺我,大師你太過聳人聽聞了。”
法空笑笑:“你若不死,他的威信何存?恐怕很快就會被人從掌門的位子上趕下來。”
“那也不會殺我。”宋圓圓冷冷道。
法空道:“那就看掌門的位子與宋姑娘你孰輕孰重了,你覺得趙掌門是愛江山還是愛美人?”
宋圓圓沉默不語。
她沒辦法騙自己,知道趙千鈞野心勃勃,對掌門的位子早就渴盼太久。
爲了掌門的位子,他付出了太多的努力與代價,絕不容許别人奪走他的位子。
趙千鈞能不能爲了她而放棄掌門的位子,她實在沒有把握,人心難測,人心隔肚皮。
即使是夫妻,也會同床異夢,更何況他們還不是夫妻,隻是師兄妹而已。
做了掌門之後,他何愁美人,自己在他眼中恐怕沒有那麽重要了。
“所以,最好的辦法,宋姑娘還是留在這裏。”法空微笑:“省得來來去去,惹得趙掌門丢臉。”
宋圓圓明眸閃動,絕美的臉龐陰晴不定,變來變去,一會兒想離開一會兒又想留下。
本心當然是想離開的,想回到海天崖,回到自己熟悉的生活之中去。
可她又知道,一旦回去,自己确實成了麻煩,會成爲趙千鈞的緻命弱點,被法空來來去去的提起放下,成了趙千鈞的命門。
如果不回去的話,雖然暫時還不習慣,也不舒服,但好處極多。
至少對于修煉九天玄女神功是大有益處的,而且也能避免威脅到趙千鈞。
更重要的是,也能借此了解法空,摸清法空的習性與行事習慣,從而找到法空的弱點。
呆在這裏再不舒服再痛苦,可如果能找到法空的弱點,那就是值得的。
她想到這裏,輕輕點頭:“好,聽大師的,我便賴在這裏不走啦。”
法空撫掌笑道:“宋姑娘是聰明人,甚好,不過寺内畢竟不是久呆之地。”
“那……”
“去随便買座院子吧。”法空笑道:“或者也可以住到天海劍派的别院裏。”
宋圓圓訝然看他。
法空道:“隻要不出神京,随處皆可去,包括你們天海劍派的别院。”
“……那我便去啦。”宋圓圓道。
法空伸手微笑:“宋姑娘請便罷。”
“告辭。”宋圓圓轉身便走。
一盞茶後,宋圓圓在天海劍派的外院見到了趙千鈞,微笑看着趙千鈞。
趙千鈞看到宋圓圓的時候,一臉難以置信,上下左右看她,看她身後是不是跟着人。
宋圓圓笑着将法空的要求說了。
“師妹,你留在外院便是。”趙千鈞忙道:“我留下來陪你,我們便跟住在海天崖一般無二。”
“師兄,你不能留在這兒的。”宋圓圓輕輕搖頭:“明日便啓程離開吧。”
她沒說法空的威脅。
知道趙千鈞的脾氣,真要說了法空的話,趙千鈞一定不會離開。
在趙千鈞跟前最好避免提及法空。
她跟趙千鈞說,海天崖那邊太重要,不能因爲兒女私情而誤了大事,自己在神京呆得很好,很想在神京住一陣子,一直呆在海天崖有點兒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