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空站在山巅,紫金袈裟飄飄,右手大拇指分别在右手四指旳指節處輕點,開始掐算。
依照本因大師的精神力增漲速度,依照本因大師的衰老速度,尋找差距的極限所在。
這涉及到龐大的推衍,到後來,他雙手一起掐算,相當于雙線并開,雙核計算。
偶爾閉上眼,再或者睜開眼,雙眼金芒閃爍,施展神通輔佐推衍掐算。
一刻鍾後,他戛然而止,閉着眼睛一動不動,雙手不動,紫金袈裟也凝固不動。
一切都靜止下來。
他慢慢睜開眼,輕輕搖頭。
“師兄,怎麽了?”甯真真的明眸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充滿好奇。
法空笑笑。
甯真真嗔道:“師兄,說來聽聽嘛。”
“閑得無聊,推算本因大師的壽命。”法空道。
甯真真道:“國師應該是高壽的吧?他修爲精深,蒼老隻是外相,據說大妙蓮寺有奇功,外相枯槁, 看似老态龍鍾, 其實生機深斂不外洩,極大的延長壽元。”
法空搖頭。
甯真真抿嘴輕笑,黛眉輕動,有眉飛色舞之相:“他活不多久了?”
“一年。”
“不會吧?”甯真真失聲道。
法空道:“如果我的推算沒錯, 一年之内, 便會虹化而去。”
本因大師的精神修爲太強,如今的狀态宛如燃燒壽元, 隻是他與自己不同, 燃燒的隻有本來的壽命,沒有藥師如來, 沒有虛空而降的壽元。
精神迅猛增強, 身體迅速衰老,兩者差距的極限一到,便會自燃, 外相看起來便是虹化而去。
甯真真怔然看着他。
雖說本因和尚在未來令自己暴露,自己恨得牙根癢癢,所以聽到本因和尚壽命不多,會不由的高興,覺得痛快。
可萬萬想不到,竟然隻有一年。
身爲大永國師, 本因和尚隻有一年的壽命了?
法空道:“其實已經安排得很妥當了, 元德大師便是下一任的國師,而如今看, 元德大師的修爲雖差一些,名望卻是夠了。”
“元德……”甯真真蹙眉。
元德和尚确實是很厲害,先前施展伏魔龍音, 威風凜凜,可是比起本因老和尚還是差得遠。
也不僅僅是因爲修爲差, 還有一些别的無法言說的東西, 總之覺得他還稚嫩, 難當國師之任。
法空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這些不是需要我們擔心的。”
“國師的更替對大永來說,很重要。”甯真真輕聲道:“既是危險, 也是機會。”
法空微笑:“什麽機會?”
甯真真閃動明眸,輕聲道:“師兄,如果有人刺殺了元德和尚,或者廢了元德和尚的修爲, 那麽……”
法空道:“他還是會成爲國師, 不管是朝廷還是大妙蓮寺及淳王府, 都需要他成爲國師,衆望所歸。”
甯真真明眸閃動。
法空道:“師妹, 這位元德大師還是極厲害的,隐藏着厲害手段。”
甯真真輕輕點頭。
法空道:“如果他出什麽意外, 整個大永與大妙蓮寺都會不顧一切的反擊,甚至比刺殺皇帝更嚴重。”
刺殺了大永的皇帝,大永皇帝還要忍着憤怒,隻将憤怒傾洩于刺客身上, 不過是派出淳王府高手與元德大師幾人追殺而已。
而如果刺殺了元德大師,恐怕就不僅僅是追殺兇手, 甚至會會殃及更廣, 瘋狂報複。
這關系到大永的基本國策, 元德大師一出意外, 對整個武林的壓制将削弱, 到時候,大永武林各宗絕不會乖乖的再服軟,一定會趁機生事。
大永勢必動亂,甚至會危及江山社稷。
甯真真道:“大妙蓮寺弱了,難道不是師兄你的好機會嗎?”
自己知道的,師兄一直在努力的發展信衆,隻是很隐蔽很克制。
在大乾還好,有大雪山爲根基,顧忌的隻有皇上,謹慎而紮實,一點一點擴張。
而在大永則極爲克制, 遠比在大乾克制, 永空寺至今還沒徹底開放。
根本原本就是大妙蓮寺。
如果不是顧忌大妙蓮寺的存在,大永佛法如此昌盛,師兄早就名滿天下,信衆滿天下。
如果能廢掉元德和尚, 大妙蓮寺威嚴盡失, 會有太多的人跳出來,無暇分心對付師兄。
這豈不是難得的機會?
法空緩緩道:“這不是機會,是陷阱,别往裏跳。”
“行。”甯真真抛開了心思。
既然師兄已然想到,自己就不用再操心。
“師兄,你說國師知不知道他隻有一年壽命了?”
“應該知道。”法空道。
精神修爲到了這般程度,對于自身的了解精細入微,可能沒辦法感覺到自己到底有多長壽命,但能隐隐感知到大限來臨。
“如果他知道的話,既然命不久矣,會不會做出一番瘋狂舉動?”
“……會。”
“那就不得不防啦。”
“例如呢?”
“例如直接跑到大雲,殺掉大雲的皇帝。”
“……”法空沉默。
“成了嗎?”甯真真明眸一亮。
一看法空的神情,甯真真便知道自己猜測成真,國師還真瘋狂一把,直接去刺殺大雲皇帝。
法空緩緩搖頭。
甯真真面露失望。
法空道:“不過也讓大雲付出了慘痛代價,從而導緻大雲皇帝遇刺身亡。”
甯真真頓時驚奇的道:“大雲皇帝真死了?”
“如果莪不插手,如果未來沒有變化,他恐怕就要死了。”法空緩緩點頭。
自己不能斷定未來一定會如何。
因爲自己便是最大的變數,稍微一點兒異常動作,就會形成難測的後果,很容易改變未來。
剛才看到的未來,便與自己先前看到的不一樣,隻是幾天的差别而已。
這便是自己的威力。
甯真真道:“師兄你要插手嗎?”
法空沉吟不語。
甯真真越發好奇。
這還有什麽可猶豫的?
大雲皇帝死了,大乾與大永的壓力頓時就會消去十之八九,新皇倉猝上位,很可能會有内亂。
那個時候,他自顧不暇,哪有力氣對付大乾與大永。
那個時候,正是大乾與大永最好的機會,趁虛而入,落井下石,好好收拾大雲一番。
滅掉不指望的,能把大雲的實力削弱一大截便算成功,形成奧妙的平衡,各自安好。
法空搖頭歎一口氣:“現在還難說,形勢一直在變化的。”
甯真真好奇:“師兄,不讓大雲皇帝死?”
“他死了,有可能更麻煩。”法空道。
甯真真問:“什麽麻煩?”
“說不清楚的麻煩。”法空皺眉道:“總之,我還看不真切,有可能大雲皇帝一死,天下形勢比不死更亂,……我找時間好好看一看,需要極大消耗。”
甯真真點點頭。
她隐隐知道一點兒天眼通,并不能事無巨細看得清清楚楚,隻是未來的片斷。
她忽然抿嘴嫣然一笑。
法空道:“師妹笑什麽?”
甯真真笑道:“師兄,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感覺很奇妙吧?”
法空微笑:“如果沒心沒肺,确實是很痛快,可是如果有一點兒善心,那就會覺得是莫大的負擔。”
甯真真笑容收斂,慢慢點頭。
她知道法空的意思。
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可雲與雨都會傷害無辜之人,而且是很多無辜之人。
換成自己的話,恐怕也不想伸手。
比起改變的後果,因果糾纏,劫難重重,還是冷眼旁觀更輕松自在。
所以,不求師兄施展天眼通是對的。
每一次施展天眼通,都是對師兄的莫大負擔,沾染因果,有可能導緻劫難。
——
荊川城外,紫照峰。
紫照峰的峰頂已然出現一座寺院。
黃瓦紅牆,琉璃房頂在清晨的明媚陽光下閃爍着明亮光華。
紫照寺的大雄寶殿内有一尊佛像,慈眉善目,雙眼微阖,眉心處有一豎瞳,一派莊嚴氣相。
清晨時分,黃衍之與周涵虛站在紫照寺門外的台階上,滿臉的喜氣洋洋。
随着太陽升高,緊閉的寺院大門前,台階下已經站滿了人,個個都好奇的打量着紫照寺。
大門緊閉,是因爲紫照寺還沒正式的開寺。
這座紫照寺是荊川城内諸多富紳及平民百姓捐贈,因爲銀子充足,所以施工極快。
銀子充足,人手也充足,可以分成三班甚至四班輪流,日夜不停的施工。
成就了這般奇迹的建築速度,十天時間竟然将這紫照寺落成,讓荊川城的人們歎爲觀止。
既然是自己捐贈的銀子,聽說要開寺,當然要過來看看,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見到紫照寺的模樣。
他們很多隻是出了少量的銀子,以爲要建個一年半載,找個閑暇時間過來也不遲。
萬萬沒想到,十天便建成,便要開寺。
黃衍之與周涵虛既是捐贈的發起者,在荊川城内的地位也足夠高,主持紫照寺的開寺儀式也沒人置疑。
人群裏有一個紫臉膛老者開口,沉聲道:“老黃,可惜法空神僧不能來。”
黃衍之呵呵笑道:“老趙,你淨想好事,神僧已經雲遊四方,怎麽可能回來。”
“據說法空神僧有大神通,佛家不是有神足通嘛,法空神僧想回來,随時就能回來的。”
“老趙,法空神僧憑什麽回來?”黃衍之沒好氣的道:“是你老趙讨神僧喜歡呐,還是大家夥都那麽讨神僧喜歡?”
“如果法空神僧回來就好啦。”
衆人紛紛點頭。
今天是紫照寺的開寺之日,而紫照寺便是爲法空神僧所建,他不在,委實差了點兒意思。
周涵虛抱拳一禮,溫聲道:“諸位,我們今天過來,是見證紫照寺的開寺,至于法空神僧在不在,都不會有損我們對神僧的感激與敬仰。”
“是。”
“對。”
“這沒錯,周老的話最在理。”
……
周涵虛擡頭看向天空:“吉時已到,開寺吧。”
他看向黃衍之。
黃衍之掃一眼周圍,眼中露出失望神色,緩緩道:“開!寺!”
PS:更新完畢,周末要陪孩子出去,隻能兩更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