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速度已經超越了他旳想象，甚至超越了他眼睛的承受能力。
眼前的一切景物都變得扭曲，變得不真實起來，好像是一片幻影，紛紛從視野裏消失。
甯真真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看遠處，别看近處。”
謝雲豪忙擡眼，不再看眼前的樹林與地面，而是擡頭看向悠悠白雲。
碧藍的天空，白雲悠悠。
好像在俯看着世間的一切，悠哉悠哉欣賞着世人的匆忙急躁碌碌。
這種悠然之态影響了他。
他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自己好像一直在急急忙忙，急急忙忙的修煉，急急忙忙的行事，急急忙忙的休息。
一切都在求快，隻爲了修爲更強，能在這世間站的位置更高一些，讓老婆孩子過得更好一些。
其實自己做得已經夠好，不必那麽急的。
他想到這裏，心忽然變得甯靜下來。
目光從悠悠白雲拉回來，眺望遠處，便沒有那麽強烈的沖擊，而且近處的沖擊也不再讓他有承受不住之感。
他嘴角微翹：“莫姑娘這輕功，真是讓人佩服。”
甯真真淺笑：“不過是一點兒天賦而已，原本是留着保命的，現在暴露得差不多了。”
“确實該留着做殺手锏。”謝雲豪笑道：“是我無能，拖累了你。”
“我不能練成你這般追蹤之術。”甯真真笑道：“各有長處，談何拖累？……老謝你孩子要拜入神劍峰？”
“難。”謝雲豪搖頭：“她資質還是差一些的，想進神劍峰，需要莪好好走走關系，通一通門路。”
“讓她練劍？”
“對，練劍。”
“我看朵朵她并不喜歡練劍。”甯真真道。
謝雲豪一怔，随即失笑：“莫姑娘想收小丫頭進玉蝶宗不成？”
甯真真道：“我看她體态輕盈，動作優雅, 氣質渾然天成, 确實是玉蝶宗的适合弟子。”
“這……”謝雲豪遲疑。
甯真真道：“我收她做弟子，如何？”
謝雲豪苦笑。
甯真真道：“老謝你可以考慮一二，她确實是一個練飛蝶掌的好材料，去練劍可惜喽, 關鍵就是她抵觸練劍, 在這種事上，還是要考慮一下孩子的意見。”
“她年紀輕輕的, 懂什麽。”謝雲豪搖頭。
進神劍峰這條路可是平坦大道, 光明大道，一旦成爲神劍峰弟子, 便能揚眉吐氣。
即使自己這個王府客卿出事, 她也能傲立于世間。
淳王府客卿雖然看似風光，卻也危險，就像這一次, 差點兒就沒命了。
自己的腦袋是挂在腰上的，誰知道什麽時候出事？
甯真真道：“她已經不小了，十二歲，已經明白自己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了，一味的勉強會讓她心生抵觸，即使進神劍峰也練不出名堂，在神劍峰裏活得憋屈難受。”
謝雲豪皺眉。
“雖然我玉蝶宗沒神劍峰那麽強勢, 可我玉蝶宗弟子活得更逍遙自在。”
“……容我考慮一二。”謝雲豪心動了。
進入神劍峰，她要從最低等的弟子做起, 一點一點往上攀爬。
而拜入莫幽蘭門下，那便是副宗主弟子, 地位自然不同，省卻了無數的辛苦。
不管在朝廷，還是在武林宗門, 出身都是極重要的。
身爲副宗主的弟子, 這是多少弟子都努力不到的層次。
尋常高手的弟子與副宗主的弟子, 是一個無法逾越的鴻溝。
莫幽蘭身懷奇功, 年紀輕輕便是大宗師，行事嚴謹又不失大膽，将來很有望成爲下一任的宗主。
小丫頭也就水漲船高, 成爲宗主弟子。
甚至因爲是莫幽蘭的頭一個弟子, 是首徒, 是大弟子, 有望接任未來的宗主之位。
他想到這裏, 心思更動。
甯真真不再多說, 專心加速。
法空聽到這裏，負手踱幾步, 思索甯真真的用心。
難道是愛惜謝雲豪女兒的資質？
還是别有用心，爲了拉攏謝雲豪？
這謝雲豪有什麽值得拉攏的？好像就是練了追魂索魄秘術, 是大宗師, 其他的好像并沒有出奇之處。
他想到這裏，雙眼忽然變成金黃, 發動宿命通。
謝雲豪的種種前塵往事開始在他眼前浮現，一幕一幕, 一樁一樁，宛如高速播放的電影。
待一刻鍾後，法空雙眼恢複如常，臉上露出思索神色, 慢慢的變成笑容。
這位謝雲豪還真是被小瞧了。
從一個小城的尋常百姓孩子, 拜入一個小宗門追塵宗, 然後一路往上，奇遇連連，最終成爲追塵宗唯一的一個大宗師，進入淳王府成爲客卿，令追塵宗地位大增。
他在武林闖蕩時，偶遇一位美貌俠女，兩人結成夫婦，育有一個冰雪可愛的女兒謝朵朵。
如果女兒謝朵朵能夠拜入神劍峰，那就可謂是跨越階層，真正站在金字塔的上面三層了。
法空感慨着搖頭。
果然是任何一個大宗師都不容小觑。
平常武林中人，成爲大宗師極爲不易, 任何一個能成就的, 都非同小可，值得重視。
他随即又思索，看來甯真真是真喜歡這位謝朵朵。
謝雲豪身爲王府客卿，女兒也常跑過來找他，或者招呼回家吃好飯，或者受了委屈，被娘教訓了跑過來告狀。
甯真真見過謝朵朵幾次，很喜歡她，覺得她資質極佳，堪爲良徒。
想到這裏，法空搖搖頭。
甯真真的身份是極爲尴尬的，如果隻傳授玉蝶宗的武學，謝朵朵武學根基便差了很多，将來成就有限。
可如果授以太陰小煉形，服用太陰果的話，恐怕會露出破綻，被人發現問題。
不能小瞧任何一個人。
謝雲豪便未必不能發現問題。
謝雲豪也曾偷偷闖過大雪山，與大雪山諸宗交過手，與明月庵的高手交過手。
他未必不會發現端倪。
——
淳王曹景淳坐在小亭裏，沉默不語。
一個時辰後，兩個灰袍中年飄飄而來，卻正是當初跟在甯真真他們身後的兩人。
他們目光炯炯，不複盲人模樣。
“王爺。”兩人在台階下抱拳見禮。
曹景淳招招手。
兩人進入小亭裏，站到曹景淳跟前，将事情的經過事無巨細講了一遍，幾乎把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兩人甚至當場演練一番。
曹景淳專注傾聽。
待他們說完，他揮揮手，兩人退出去。
曹景淳沉思片刻，出了淳王府進了皇宮。
他大步流星來到承平園。
承平園是皇帝的練武之所，周圍密布禁宮秘衛，外人不準靠近。
除了一個貼身近侍，其他内侍與宮女一概不準進入，甚至貴妃們都不準進入。
曹景淳暢通無阻的進來，無人阻攔。
承平園是一座小園林。
假山小溪與樹木花草以匠心調配，形成了一個比尋常世界更加動人的世界，放大了世間的美好。
曹景元正在一個假山前的花圃裏練拳。
随着拳勢，周圍一畝左右的盛開的鮮花随之搖曳，美不勝收。
曹景淳來到假山前，擺擺手。
一旁侍立的老内侍輕輕一躬身，鶴發童顔上一片恭敬，慢慢退後，然後退出了承平園。
曹景淳站到一旁，靜靜觀賞。
曹景元又出了幾拳，慢慢收勢，接過曹景淳遞上來的毛巾，拭了拭額頭：“追上了嗎？”
曹景淳露出苦笑。
曹景元道：“元德神僧也去追了，他們逃不出大永。”
曹景淳大概說了當時的情形。
曹景元不在意的擺擺手：“再加十個也沒關系，元德神僧帶着大妙蓮寺的高手，能滅掉他們的。”
曹景淳将自己的應對說了。
曹景元覺得很穩妥，露出感興趣的神色：“法空神僧的玉符？”
曹景淳從懷中取出兩枚碧玉佩，遞給曹景元。
曹景元接過來，觸手便有一股清涼鑽進手掌，沿手臂迅速鑽進腦海，頓時腦筋一清。
“好寶貝。”曹景元不由感慨。
他慢慢悠悠練拳，其實極耗精神。
這套永平神拳乃是煉體煉神之無上拳法。
練完一套，筋疲力竭。
這涼意卻瞬間補足了自己精神，當真是神妙無比。
皇宮秘庫裏有不少的靈丹妙藥，補充罡氣最多，補充精神的甚少，但也有幾樣。
可效果比起這碧玉佩來說，天差地别，不僅補充稀少，而且還見效緩慢。
哪像這碧玉佩般立竿見影。
曹景淳道：“這是法空大師贈給莫姑娘的，一共四枚，我厚着臉皮要了兩枚。”
“給我一枚。”曹景元笑道。
曹景淳笑着點頭：“正有此意，……此物還能克制鎮魇之術，皇兄該有一枚。”
曹景元摸索着這枚碧玉。
曹景淳道：“此物太神妙，所以臣弟怕當面求法空大師加持的話，他會有一些别的手段也加入其中。”
“你呀……”曹景元搖頭笑道：“太過謹慎。”
“事關皇兄安危，不得不慎。”曹景淳笑道：“有了此佩，大雲那些奇詭力量應該就能擋得住了，至少比國師加持的寶物管用得多。”
“大雲……”曹景元避而不提國師，搖搖頭：“大雲的旁門左道數不勝數，現在看，他們确實奇才雲集，我們遠遠不如，也許不那麽壓制武林宗門才對。”
曹景淳沉吟不語。
大雲的武林繁盛，這一點是沒辦法否認的。
那些奇詭力量平時不被人注視，卻能屢建奇功。
至少這兩次，如果沒法空大師相助，自己與皇兄都兇多吉少，一命嗚呼。
可讓他改變大永的局面，放松對武林宗門的管制與壓制，他卻不願意。
因爲他太清楚，武林宗門強盛的代價是什麽。
他不想因爲武林宗門而讓普通百姓遭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