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厲行的臉色不變，心下卻翻湧。
飛劍閣可不是一般的宗門，乃隐逸之宗，也是護國隐脈，非是大雲江山社稷動搖之際不出世。
自從大雲建朝以來，飛劍閣弟子出世不過三次，一劍定乾坤，向無失手。
世間的武林高手在飛劍閣弟子眼裏，宛如十歲稚童無異，雖手揮神兵利器也毫無威脅。
飛劍閣的天外飛來劍乃是神靈之劍，并非世俗的劍法。
世俗武林的劍法在天外飛來劍跟前，便如降低一個維度，毫無威脅。
自己這次奉命出閣，解決掉兩大威脅，一是法空神僧，再是南監察司的司卿李莺。
前者威名揚于寰宇，後者兇名赫赫，劍法卓絕。
他禀持着先易後難之順序，先行解決了法空，免得法空和尚真有神通，施展神通助李莺逃走，還要費自己一番手腳追殺。
飛劍閣一直隐逸不出，自己如今出山，在這凡俗世間，除了皇上，再無第二個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沒想到，這法空和尚的神通比想象的更厲害，竟然一下叫破了自己的身份。
這法空和尚竟然并非一味搬運精神，玩弄障眼法，确實是有神通的。
他雙眼淡漠，似是從高空俯視着法空，緩緩道：“好得很，佩服！”
法空微笑道：“微末小技而已，不過卓先生也太過托大了，就這般直接過來，應該先把我引出去的。。”
“呵呵……”卓厲行笑了。
自己殺人何須如此的麻煩？單刀直入，直接殺掉便是了，不必轉無謂的圈子。
法空道：“卓先生來自飛劍閣，劍法堪爲一絕，名爲天外飛來劍吧？”
卓厲行道：“法空大師還知道些什麽？”
法空道：“我還知道，卓先生不會出手的。”
“哈哈……”卓厲行大笑。
法空微笑看着他。
徐青蘿緊抿着紅唇，一言不發，隻是大眼睛灼灼，緊盯着卓厲行，想要看透卓厲行。
林飛揚皺眉，蠢蠢欲動。
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可還是毫無畏懼之意，不理會危險的直覺。
隻要有法空在，他根本無懼生死。
他堅信回春咒能救回自己。
傅清河臉色沉肅，手按劍柄，渾身緊繃，宛如蓄勢待發的弓箭。
心中的警兆在不停的湧動，提醒他趕緊逃命，毫無勝算。
他知道，自己一旦出手必死無疑。
可能一招都接不住這卓厲行的。
法甯則擋在周陽與周雨身前，魁梧如熊的身體恰能遮住他們，不與卓厲行正面相對。
他憨厚的臉龐此時緊繃着，竟然湧動着煞氣，這是他感受到危險的本能反應。
卓厲行的大笑聲回響在周圍，可周圍的人們好像沒聽到一樣，繼續幹自己的事，說自己的話。
有的在拼酒、攪酒，有的在說說笑笑，有的面紅耳赤的争吵，有的低頭細語會心一笑。
明明近在咫尺，宛如兩個世界。
法空道：“卓先生已經兩百多歲了吧？”
“那你猜猜我兩百多少了？”
“兩百二十八歲整。”法空感慨道：“卓先生是我見過的最年長之人，我素來尊老敬老，就像上一次遁天閣的高手們過來，也并未下殺手，活到這一把年紀委實不易。”
卓厲行收斂了笑容：“你覺得我年紀一大把，使不動劍了？”
法空搖頭：“我是覺得，如此年紀，何必還要勉強自己打打殺殺，頤養天年豈不更好？”
卓厲行嘿嘿一笑：“殺你，不必費什麽手腳，也談不上打打殺殺。”
他扭頭四顧：“你是在等援手吧？再厲害的高手也幫不了你的，今天必取你性命。”
“大雲皇帝親自下的命令？”法空面色平靜，溫和說道：“非要殺我不可？”
“你壞大雲之事，委實是禍害，當然要殺你了。”卓厲行道：“出頭太盛便是如此，還是要懂一點兒守拙藏鋒之道的，可惜，你現在知道得太晚了，下輩子再好好悟吧。”
法空道：“大雲皇帝難道就不想想，萬一他得了絕症，或者後妃太後及皇子皇孫得了絕症，無藥可醫的時候，留我性命便相當于救他們性命？”
“哈哈……”卓厲行大笑：“你這是求饒吧？”
法空搖頭道：“我是不想讓大雲皇帝後悔，也是爲卓先生好，免得将來被遷怒。”
确定無疑是大雲皇帝下的令，調遣飛劍閣的長老前來刺殺自己。
卓厲行一臉可笑神色，搖搖頭：“沒用的，你今天必死無疑。”
他伸出手慢慢摸向劍柄。
徐青蘿明眸忽然大亮，已然決定出手，施展虛空胎息經的秘術來克制卓厲行。
她耳邊忽然響起法空的聲音：“等一等，看看他的劍法。”
徐青蘿在心裏說道：“師父，直接放倒他便是！”
她覺得卓厲行的精神力并不是太強，自己足夠應對，實在沒必要冒這個險。
飛劍閣，一聽這名字，一看法空的神色，她便知道這個卓厲行的劍法極厲害。
穩妥起見，沒必要讓卓厲行出劍。
如果施展虛空胎息經的元神秘劍，足以讓卓厲行直接昏迷過去，甚至不再醒來。
法空的聲音在她心裏響起：“他的劍法神妙，世間罕有，你也好好見識一下吧。”
“……是。”徐青蘿無奈的答應。
她隐隐擔憂，凝神看向卓厲行。
卓厲行卻忽然扭頭看過去。
卻見一個黑袍玉臉的美貌女子盈盈登上樓梯，腰間佩長劍，宛如弱柳扶風。
正是李莺。
李莺似是沒想到法空他們出現，怔了怔，停住了腳步，蹙眉看過來。
她晶瑩如白玉的瓜子臉上迅速布滿了寒霜，冷冷瞪向法空，發出一聲冷笑，玉手按上腰間劍柄。
法空也臉色微沉，肅然看向她。
卓厲行發現了他的異狀，好奇的扭頭看去，随即松開手上的劍柄，冷冷道：“好得很！”
徐青蘿扭頭看向法空：“師父，還要忍嗎？”
卓厲行這個家夥也忒過份了，竟然在這個時候分心他顧，馬上便要拔劍卻松開了劍柄，渾然不把師父放心上。
顯然是把師父當成了嘴邊的肥肉，想什麽時候吃就什麽吃，并不擔心師父的反擊。
李莺的目光看向卓厲行。
卓厲行雙眼灼灼宛如兩團火焰，臉上冰冷。
他對法空是淡漠是俯視，看李莺卻是厭惡。
徐青蘿蹙眉，在心裏說道：“師父，這家夥有點兒古怪啊。”
隻要是男人，甭管年紀大小，看到李姐姐這般絕頂美人兒，可能會生出各種念頭，卻很少會有厭惡。
“受過情傷，被美女傷過，所以格外痛恨美貌女子，覺得美貌女子沒什麽好東西。”法空在她心裏說道。
徐青蘿哼一聲：“莫名其妙嘛。”
因爲傷害自己的是一個美人，便仇恨所有美人，這想法太過極端了。
法空道：“他不止被一個女人傷過。”
“看他相貌堂堂，不該呀……”
“運氣不好，遇人不淑。”
“那還真夠可憐的。”
李莺肅然看向卓厲行：“你是何人？”
卓厲行冷冷道：“取你性命之人！”
李莺輕輕抽出長劍，劍身盈盈如水，淡淡道：“大雲的高手？”
卓厲行看一眼法空，淡淡道：“你們兩個一起上吧，……法空這是你找來的援手？”
法空笑了笑：“卓先生誤會了。”
“哼，誤沒誤會，無所謂。”卓厲行也拔劍出鞘，劍身雪亮無瑕，寒氣森森。
他左手食指與中指骈成劍指，輕輕撫過劍身，感受着劍身的溫度，漸漸人劍合一。
他目光從劍身離開，落到法空身上，冷冷道：“若能擋得住我十劍，今天便饒你們一命。”
他說着話，輕輕一抖長劍。
劍身“嗡嗡”作響，雪亮的光芒晃動，仿佛活過來的靈蛇在舞動，随時準備撲擊。
法空搖搖頭：“卓先生何必耍這些盤外招，故意松懈我們的鬥志，你明明想一招殺掉我們的，一擊必殺。”
“不愧是法空大師。”卓厲行冰冷的臉龐露出一抹笑意。
徐青蘿再也忍不住了：“喂，姓卓的，要打便打，這般啰嗦幹什麽！”
她感應敏銳異常，卓厲行的細微變化逃不出她的感應。
她已然發現卓厲行正在調整自身，要與劍徹底合一，而且正在迅速的達到人劍合一狀态。
他嘴上說得輕松，好像根本沒把師父及李姐姐放眼裏，其實是極爲慎重，認真起來的。
先前要殺師父，根本沒想着調整到人劍合一的狀态，顯然覺得不必如此麻煩。
現在來了李姐姐，便開始調整狀态。
顯然，在他心目中，李姐姐的劍法更高，威脅更大。
簡直是有眼無珠，可笑之極！
李莺哼道：“看劍！”
她一劍刺出，電光火石一閃，劍尖突破空間的束縛，已抵達卓厲行的胸口。
卓厲行一臉冷笑，似是悠閑的橫跨一步，避開劍尖，同時手中寒光一閃。
“叮……”清鳴聲中，劍尖在在李莺胸口前被另一劍尖刺中、蕩開。
盡管李莺服下天雲果，不管是身法與劍法的速度都大幅提升，可還是遜了卓厲行一籌。
卓厲行後發先至。
而法空的劍也是後發先至。
在小西天極樂世界之中，他便是主宰，神通化爲本能，随心所欲，無形無迹。
這一下便是神足通，比卓厲行更快。
“叮叮叮叮……”一連串的清鳴中，法空的劍尖與卓厲行的劍尖不停相撞。
卓厲行揮劍如電，俊逸的臉龐充滿驚異。
他怎麽也沒想到法空竟有如此劍法，尤其是速度之快，竟然隐隐更勝自己一籌。
法空和尚最厲害的不是佛法嗎？
據說劍法也不俗。
但他看來，再怎麽不俗也不可能勝得過佛法，畢竟是以佛咒及神通揚名天下，而不是劍法。
可自己親自領教之下，才知道耳聽爲虛，眼見爲實。
誰能想到法空的劍法達到了如此程度！？
他原本以爲世間最快之人便是自己。
天外飛來劍法神妙，講究人劍合一，人在練劍的同時，劍也在煉人。
練到高深境界，劍法會煉得自己身體速度超越肉體的極限，快得匪夷所思，快得越乎想象。
天下劍法，唯快不破。
在絕對的速度跟前，别人劍法如烏龜，如蝸牛，再精妙的劍法也沒有威力可言。
所以自己可以俯視世間，别的劍再精妙，追不上自己，那又有何用？有何懼哉？
現在才知道，竟然人外有人，法空的速度更快！
他劍招越來越淩厲，越來越精妙，威力也越來越強，已然施展了秘術。
他當機立斷，知道這般情形下，不拼命那就要沒命，法空不可能放過自己。
更何況還有一個李莺。
李莺可是出了名的殺神，據說殺大宗師如宰雞。
徐青蘿大眼睛熠熠閃光，死死盯着卓厲行，憑着過目不忘之能強行記憶。
可惜卓厲行身上籠罩着無形力量，讓自己沒辦法看透他的心法運轉。
這确實是世間未曾一見的神妙劍法。
怪不得師父非要冒險，要領略一下這般神妙劍法。
随着秘術施展，卓厲行越來越強，李莺已然跟不上他的速度與劍法，隻能退出幾步。
她持劍而立，凝神盯着卓厲行與法空的一舉一動，準備随時出手。
周圍的人們好像還沒發現這邊的異樣，依舊在喧鬧的喝酒劃拳，大聲吆喝，壓過了這邊的清鳴聲。
仍舊是兩個世界。
這便是法空對于小西天極樂世界的控制，可以輕易的将兩個世界隔離開。
其實便是控制了周圍人們的五官，讓他們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這邊的事。
他們的五官能感知周圍人們，卻感知不到這邊。
卓厲行臉色酡紅如醉酒，雙眼朦胧，秘術已經催至極限，可還是沒能壓住法空。
他心中浮現絕望，知道這一次恐怕兇多吉少。
自己還有一百年的壽元，卻要折在這裏，實在是不甘心，可不甘心也無法改變如今的局勢。
自己這麽多年以來，修煉諸多秘術，可在這個時候，真正能主宰生死的，還是天外飛來劍與幻術。
他雙眼驟然一亮，兩道目光宛如兩柄寒劍，瞬間刺向法空雙眼。
法空平靜溫和，面對這兩道寒光毫不在意，任由其落進自己雙眼中。
“啊！”卓厲行忽然慘叫一聲，胸口中劍，憤怒的瞪大眼睛。
下一刻，法空忽然一劍刺向正怔然的李莺。
李莺心口中劍。
她頓時難以置信的看向法空。
“啊——！”周圍人們忽然發出驚叫，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場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