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一棵棗樹下,不需要凝神感應,方圓一裏範圍便如在自己跟前,便如自己的身體内部,清清楚楚。
這内外如一的範圍原本隻有三十米左右,現在已然擴張到了一裏,讓他自己都吃驚。
他細細一分析,斷定是得益于金睛的變化。
金睛增進了一層,讓他的天人合一範圍暴漲。
這其中的玄妙一時之間沒能理清楚。
他站在棗樹下,無聲無息,細細感受着石壁上的力量。
若有若無,潛藏于内,不露于外。
這股力量将石壁變得堅硬而韌性十足,宛如一張網狀的防彈衣般,任憑外力作用,都能将其擴散分散化解掉。
更重要的是,它還不僅僅将力量分散,還将力量消彌,在分散之際,轉化爲兩種不同的力量,互相抵消。
更更重要的是,它消彌了一部分,還吸收了一部分壯大自身。
法空馬上明白。
想要破掉石壁,隻有兩個辦法。
一個辦法是集中于一點,瞬間釋放強大到能摧毀石壁的力量,這幾乎很難做到。
因爲潛藏于内的力量會将這力量如移花接木,如鬥轉星移,将其分散開去。
第二個辦法是巨大的力量同時作用于石壁,大面積,大力量,同時作用。
潛藏的力量可以把力量分散,也能消彌,但消彌是需要一個過程的,不能瞬間馬上消彌得一幹二淨。
如果足夠快,足夠強,還是能将石壁打破的。
可惜,他推算了一下,這需要太強的力量。
他凝神施展宿命通,看這石壁的前生今世,發現它原本不是在水潭底部。
原本是在周湘所在的山洞位置。
經過數場劇烈的山體運動之後,山岸變成了山谷,然後變成了深潭。
在這些山體運動之中,山洞被山石撞擊過,山崖倒塌過,甚至被一座山倒塌下來重重砸到過,可仍舊毫無損傷。
一座山倒下的力量都沒能将它破壞。
法空搖搖頭。
看過這般情形,自己竟然有幾分敬畏感。
這石壁确實是不可撼動,憑自己的力量砸不壞它。
所以,根本還是要從分解它自身的力量上入手。
如果能将潛藏于石壁之内的力量分解掉,便能輕松将這石壁損壞。
可如何才能分解掉呢?
他細細感應着,調整自身氣息以模仿它,将陰陽協調至與它一般無二的層次。
如果能同化掉它們,從而令它們成爲自己的一部分,那整個石壁甚至整個洞府都将是自己之物。
氣息慢慢調整,一陰一陽細細調節比例,宛如做化學試驗一般的精細。
時間慢慢流逝。
半個時辰之後,法空眉頭緊鎖,一閃回到了山洞内。
他縱使精細入微,可還是達不到與這氣息同步的程度。
這氣息的變化更加精微,而自己的陰陽之氣便顯得粗糙,怎麽調整都無法契合。
他隐隐有悟:兩儀境不夠。
想調出與它一樣的氣息,至少要四象甚至更高的境界。
更可惜的是,心眼觀照,卻看不到石壁内的情形。
盡管自己從未來看到這裏面是一尊端坐的金身,現在卻看不到,便沒辦法施展神足通進去。
周湘在心裏問道:“大師,可是不順利?”
“那石壁确實難開。”法空道。
周湘道:“他們什麽辦法都想過了,甚至想過所有人一起攻擊,全力狂擊,可惜也沒用,……他們現在就是拼消耗,決心硬生生耗光石壁裏的力量。”
“嗯,在這個過程中,他們還是得到好處的。”法空颔首。
到了大宗師境界,很多招式都沒辦法全力施展,沒有人能接得住,或者接得住也不會接。
因爲大宗師都怕死,都不會冒這個險。
而别的東西也都不堪大宗師的力量摧折,一擊便毀,所以大宗師不能痛快淋漓的發洩。
現在這石壁便是一個極好的發洩目标,很多大宗師拼命狂攻的過程中,修爲也在緩緩的提升。
既能消耗掉石壁的力量,也能增強自己的力量,一舉兩得,所以天海劍派也沒有多麽焦躁。
法空搖搖頭。
他們想得太美好了。
以爲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精誠爲至,金石爲開。
豈不知世事無絕對。
這石壁被擊打,力量并不會消耗,恰恰相反,它通過轉化,将這些力量轉化一部分成爲自己的力量。
所以石壁被擊打的次數越多,積累的力量越強,便越發堅固。
他們想通過硬面直擊打開石壁,無異于背道而馳,跑得越快,堅持得越久,則距離目标越遠。
他們這麽硬幹下去,即使再過十年二十年,石壁仍舊堅不可摧。
“大師可有主意?”
“沒有。”
“難道這洞府就打不開了?”周湘好奇的道:“我可是聽說,這洞府一定藏着不得了的奇功,一旦得到,足以無敵于天下。”
法空在她心底笑道:“天海劍派現在所得傳承,不是已經足夠無敵于天下了嗎?”
“他們想要更穩妥呗,當然,現在已經足夠,所以并不是那麽着急。”周湘道。
所以他們才會一直不急不躁的硬擊,想要水磨功夫擊穿這石壁進入洞府之中。
“天海劍派到底得了什麽傳承?”法空問道。
他從譚秋寒嘴裏知道,天海劍派一定獲得了大宗師之上的武功傳承,卻并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傳承。
周湘輕輕搖頭。
她也不知。
隻知道練成了便能無敵于天下,當然,現在顯然是沒練成。
否則依天海劍派的脾氣,早就派出去,揚名天下,給天海劍派揚名,從而獲得更多的弟子加入,壯大實力。
現在天海劍派對朝廷已經沒了忌憚,隻想抓緊時間壯大實力,從而在朝廷反應過來之前,強大到足夠的程度。
天海劍派有後路,有底牌在,便底氣十足,所以弟子們個個個自視極高,傲氣淩雲。
所以他們分外受不住法空大師。
在他們原本的設想裏,天海劍派一出手,法空大師頓時折翼,他們能踩着法空大師的名頭,徹底名揚天下。
人們不管有好感還是惡感,想到學武,肯定都想找到更強的傳承。
還有便是天海劍派的勢大。
大樹之下好乘涼。
所以加入天海劍派的弟子人數一定會暴漲,人是宗門力量的根本,人數多,才能出來更多的人才,實力才會大增。
現在倒好,沒能扳倒法空大師,反而被磕了牙。
他們怒發如狂。
偏偏還奈何不得法空大師。
這讓他們把法空大師當成了骨中刺肉中釘,恨不得馬上拔除。
如果天海劍派有人練成了最強的傳承,一定會迫不及待的被派出去滅掉法空大師的。
“你繼續在這裏裝死,我回去一趟。”
“好。”周湘痛快答應。
法空一閃消失,回到李莺身前。
李莺緊張的盯着他。
“吃了,也哭了。”法空道。
李莺頓時舒一口氣,柔聲道:“她能救回來嗎?”
“依照現在的進度,難。”法空道:“想想辦法,讓他們動一動。”
如果依照他們現在的行動計劃,十天半個月之内沒有船離島,而十天半個月,周湘應該已經餓死的。
餓不死,那便說明有問題,他們一定會徹查,甚至要把周湘直接抛到海裏。
所以要想辦法讓這船動起來,提前離島。
“怎麽動?”
“你可将天海劍派發現洞府的事禀報上去了?”法空問。
李莺搖頭。
法空道:“不如報上去吧,先禀報端王爺,端王爺自然會禀報皇上,雖然皇上可能已經知道了。”
李莺蹙眉沉吟。
她在想,這會怎麽影響到遙遠海上的動靜?怎麽能讓他們提前出船離島?
“筆墨。”法空道。
李莺眉頭一挑,知道他要做什麽,輕輕搖頭道:“即使朝廷知道位置,恐怕……”
太遠了,遠水解不了近火。
法空笑道:“那你就太小瞧了朝廷,放心吧,隻要知道了位置,一定會有動靜的。”
李莺緩緩點頭。
她輕盈進屋,拿出紙筆,親自研墨。
法空提起筆來,信手塗鴉一般,輕松自如畫出了一幅地圖。
地圖上呈現出二十幾座小島,星羅棋布。
如果沒有這幅圖,朝廷一座島一座島的搜,不知要多久。
法空吹了吹地圖:“按照這個張圖,應該不用太久就能找到那裏,然後嘛,就是周姑娘的機會。”
李莺拿起地圖,起身道:“我這便去見司正。”
法空颔首。
——
傅清河的輕功極快。
他是趁着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偷偷潛入一座山峰,來到半山腰的一座墓碑前。
這墓碑後面是一片樹林。
墓碑前栽種了兩棵青松,已經郁郁蔥蔥,長得兩人高。
前面空地已經有沒膝高的雜草,也長得旺盛。
這裏面對茫茫大海,後面山峰樹林遮住了寒風,确實是一片極佳的卧眠之處。
他揮手輕輕一掃,雜草簌簌倒地,再一拂袖子,它們紛紛揚揚的飛出去,落到了遠處的樹林裏不見蹤影。
“嘿!”樹林裏傳來兩聲輕笑,兩個青年男子緩步出了樹林,來到他近前。
兩人容貌英俊,近乎一般無二,顯然是雙胞胎兄弟,一個高一些,一個略矮。
他們各手持一根樹枝,輕輕甩動,一幅玩世不恭的神情斜睨着他。
高個子英俊青年抱拳,用調侃語氣笑道:“傅公子,竟然大駕光臨敝派,實在是蓬荜生輝!”
“蓬荜生輝!”另一個青年笑呵呵的道。
傅清河皺眉,冷冷道:“你們怎來了?!”
“哈哈哈,我們不能來?”高個青年笑道:“這裏是天海劍派,我們想來便能來吧,倒是傅公子你,現在可不是天海劍派的人,怎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