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垣寺位于神京城西,位置頗爲偏僻,但香火鼎盛。
他們遠遠看到寺門時,一陣風吹來,将檀香送到鼻前。
法空來到西垣寺外,雙眼忽然變得深邃,幽幽看向西垣寺門。
随着信仰之力的暴漲,現在越來越習慣運用神通。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他有了神通之後,就會不由自主的施展,因爲太過省事省心,省卻很多麻煩。
“不在。”法空搖搖頭:“走吧。”
“這麽不巧?”林飛揚打量這西垣寺,笑道:“這裏的香火如此鼎盛,是什麽原因?”
法空笑了笑。
林飛揚卻很好奇。
他現在對香客的數量有着莫名的執着。
剛開始時因爲慧靈和尚,想得到影遁秘笈,現在得到了秘笈,卻依舊執着。
已然形成了習慣。
把香客的多少當成了成就與衡量一個寺院影響力的指标,極力的追求。
他曾建言,讓外院開放的時間久一點兒,别這麽早關門,這麽晚開門。
法空卻沒答應,讓他頗爲無奈。
林飛揚還注意到,随着他們往西,法空的神僧名号漸漸就不那麽響亮了。
走在東邊的時候,路上碰到的人們紛紛向法空合什行禮,喚法空神僧或者法空大師。
人們都能認出他來。
可到了城西,路上的人們已然認不出法空,對法空的出現也并沒有注目,視之爲平常。
顯然,這是因爲西垣寺。
他們已經把法空當成了西垣寺的和尚,難道西垣寺的和尚也穿紫金袈裟?
這裏應該就是西垣寺的地盤,金剛寺的影響力進不來,可見這西垣寺的厲害。
“和尚,我進去看看。”
“嗯,我先回去。”法空轉身慢慢的溜達回金剛寺外院。
返回金剛寺外院的一路之上,他研究着所看到的每一座宅院的風格,猜測這宅子的主人是什麽身份。
牆頭偶爾會探出一朵喇叭花,迎風搖曳,很是美麗。
他一邊欣賞着日常會被人們忽略的美景,享受着世間的美妙與美好,一邊慢慢溜達回金剛寺外院。
他剛剛合什與衆香客招呼着進入大門,便發現了甯真真已經在自己的院裏。
甯真真正一襲白衣如雪,靜靜站在花叢前欣賞着每一朵鮮花,身子前探,瓊鼻湊到一朵白花跟前嗅其香氣,腰背形成一道優美的弧度。
這些鮮花受回春咒的庇護,不但沒有病災,還生機盎然。
有的皎潔無瑕,有的鮮豔奪目,有的清爽宜人,有的絢爛迷人。
小小的花叢竟然有十幾種鮮花。
“師兄。”甯真真聽到動靜,扭頭沖他嫣然一笑。
容光令小院驟在一亮。
她臉旁的鮮花們頓時黯然失色。
法空微笑合什:“師妹來得好快。”
甯真真道:“我一聽黃玉楓禀報就趕過來了,師兄可是有什麽急事?”
她随即笑道:“刺殺王青山的兇手,師兄要管嗎?”
法空搖頭。
甯真真露出笑容。
法空笑道:“師妹你承受不了不小的壓力吧?”
甯真真擺擺玉手:“沒有。”
她确實承受到了莫名的壓力,是被别人逼着她過來求法空,她硬生生頂住了這壓力,并沒過來。
她不想開此例。
法空搖頭笑笑:“這件事我恐怕最終還是要管,但不是現在,不到火候。”
“師兄何必管這閑事。”甯真真道:“查不出便查不出,無所謂的。”
殺王青山的刺客,又不是殺大雪山宗弟子的刺客,她甚至要爲這幫刺客叫好。
王青山确實該死。
法空搖頭:“剛才去看了那朱山河,沒想到跟你們碰到一塊了。”
“我們一直懷疑朱山河有問題,但就是揪不住他的尾巴,非常狡猾的家夥。”
法空輕輕點頭。
“還有西垣寺的那個山雲和尚。”甯真真蹙眉:“與朱山河走得很近,也懷疑有問題,可還是查不出!……這次的事很古怪,不太對勁。”
這是她的直覺。
法空道:“朱山河不是外諜。”
甯真真一怔。
法空歎一口氣道:“你見過他了吧?”
“很古怪,沒能探出他的心思,我懷疑他修煉某一種秘法,還有那個山雲和尚,也是一樣。”甯真真道:“都是緊鎖心房,不能外侵。”
從而能證明他們确實是一夥的。
法空道:“坤山聖教,你可知道?”
“坤山聖教……”甯真真沉吟,思索,最終搖頭。
“他是坤山聖教的弟子,既然那個山雲和尚也練有一樣的秘法,很可能也是坤山聖教的弟子。”法空搖頭:“師妹,這件事最好還是别沾。”
甯真真訝然。
法空道:“如果我的感覺沒錯的話,這坤山聖教是個大麻煩,少沾爲妙。”
“師兄,事情已經查到現在,沒辦法放手了。”甯真真蹙眉:“身在綠衣外司,沒辦法自主。”
她身爲司丞要聽命行事,上面讓查,她怎麽可能拒絕?
那是嫌自己的官位太穩當了。
想做司丞的人多了去。
更何況,一旦有抗命之名聲,仕途就徹底完了,要灰溜溜的回明月庵嗎?
身爲武林宗門,想要長久傳承下去,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順勢而行。
如今的天下大勢,大乾強盛,朝廷越來越強勢,而武林則漸漸勢微。
這個時候,武林各宗都是拼了命削尖了腦袋往朝廷裏鑽,有本事到朝廷裏使,而不是私下厮殺。
自己這個慧心通明圓滿之人,正是最适合混官場的,怎能就這麽灰溜溜的回去?
明月庵的顔面何在?
法空輕輕點頭:“既然如此,那要萬萬小心,給自己留一條退路,有一個緩沖,想想看吧,那朱山河會爲了保守秘密,爲了斬斷你們的追查,毅然要自殺。”
甯真真絕美臉龐一片沉肅。
法空道:“你們明月庵弟子會爲了保守庵内的秘密而自殺嗎?”
“……不會。”甯真真輕輕搖頭:“我們庵裏的原則是盡一切可能保全自身,必要的時候,什麽都可以抛棄,留得性命在,尋找逆轉的機會。”
明月庵追求的不是剛烈,而是堅韌。
不争一時,而求一世。
“師妹,在你想來,他要爲了保守秘密斬斷你們調查而自殺,内心一定彷徨猶豫,痛苦掙紮的吧?”
“難道不是?”
“不是。”法空道:“這朱山河的内心是極爲狂熱的,對自殺不但沒有畏懼,反而很欣喜,欣喜這一天終于來到,你說這樣的坤山聖教可怕不可怕?”
“他們對生死的認知不同?”
法空沉吟一下,搖搖頭:“也不是。”
黃泉谷弟子那種,是對生死的認知不同,覺得這世間才是虛幻的,黃泉秘境才是真實的。
颠倒真實與虛幻,所以黃泉谷弟子不怕死,但這并不是真正的不怕死,反而是怕死。
這朱山河的觀念并不是颠倒的,而是使命感:自己生來便是爲了坤山聖教而獻身,爲聖教而獻身是偉大的,是生命的最大意義。
“可怕……”甯真真輕輕點頭,思索有什麽辦法脫身,能避開這坤山聖教。
固然,如果能扳倒坤山聖教,自己的官位肯定往上升一升,可這件事的風險太大,收獲與之相比就不值一提。
首先一條,這樣的狂熱教衆,修煉起來肯定是不要命,很容易出現頂尖高手。
再者,他們這般不珍惜自己性命,太危險,動不動來一個同歸于盡。
最後,他們報複起來一定很瘋狂。
沒有理智的報複,可能不僅僅報複自己,甚至牽連到整個明月庵甚至大雪山宗。
真要有同門被他們所害,自己良心難安。
害怕這樣的麻煩并不是膽怯,而是責任。
如果隻有自己一人,那便無所謂,危險便危險,不過一死而已,有什麽可怕的?
可現在不是自己一個人,那就不能不考慮後果。
法空道:“這坤山聖教的來曆大有問題,否則,不會讓弟子們如此狂熱。”
“坤山聖教……”
“别去打探它,先裝作不知道吧。”法空道:“如果所圖甚大,早晚會露出原形。”
“師兄,我會盡量不刺激這坤山聖教。”
“甚好。”
法空打開天眼通,深邃的目光幽幽看向甯真真。
他忽然皺眉。
“師兄,我有危險?”甯真真笑道。
她知道法空正施展天眼通看自己的兇吉,坦然對視。
看法空皺眉,便開玩笑的問一句,并沒有覺得真有危險。
慧心通明圓滿之後的自己,對危險的感知是極敏銳的,會提前避開。
法空緩緩點頭。
甯真真一怔。
法空稍一沉吟:“先不管它,暫時無妨。”
“難不成我會沒命?”
“你覺得自己高枕無憂,沒人能殺?”法空哼一聲:“别忘了你上面還有一品。”
“誰殺的我?”甯真真問。
“不知道。”法空搖頭:“你無聲無息死于西丞,沒有兇手的痕迹。”
“沒有兇手痕迹……”甯真真蹙眉:“難道是西丞内的人?司馬尋?黃玉楓?還是趙之華?”
她不相信有人能無聲無息潛入西丞,自己的感應敏銳堪比一品。
一旦動手就不可能不留痕迹。
“那天晚上,我會過去守着你。”法空道,雙眼再次變得深邃如古潭。
法空露出笑容。
這個決定一做出來,甯真真果然沒死。
看他如此,甯真真松一口氣。
“師兄,看來我得經常過來讓你看看。”甯真真渾身輕松的笑道。
法空笑着點頭。
林飛揚忽然一閃出現,看到甯真真在,合什一禮,忙道:“和尚,那山雲和尚已經死啦。”
法空眉頭挑了挑。
“死了?!”甯真真皺眉道:“自殺還是别人殺的?”
“好像是自殺。”林飛揚道:“還有一封遺書交待自己爲何自殺。”
“爲什麽?”
“練功走火入魔,生不如死,隻能自殺。”
“唉……”甯真真苦笑:“這一下徹底斷了線索。”
“住持,有位黃玉楓施主求見。”
“請他進來。”
“是。”
片刻後,黃玉楓匆匆而來,合什朝法空一禮,再對甯真真抱拳道:“司丞,我們晚了一步,朱山河自殺了。”
他又看向法空,面露難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