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不由精神一振。
法空的聲音在他們耳中溫和從容,聞聽之下,仿佛自己浸入了一泓秋水之中,焦急煩躁之意一下消失無蹤。
“哼,妖術!”人群中一個紫袍老者撫髯怒哼。
他身邊跟着兩個英俊青年,儀态不俗,忙輕聲道:“祖父,小點兒聲!”
“這妖僧做得,我難道說不得?”紫袍銀髯老者撫髯冷笑:“他不想讓我說話,盡管動手打我!”
“祖父……”兩英俊青年無奈苦笑。
一個青年輕聲道:“祖父,我不怕法空大師動手,就怕旁人動手啊。”
“哼,一群愚夫愚婦!”紫袍銀髯老者臉若嬰兒般紅潤光滑,雙眼炯炯,身形魁梧高大。
但一身修爲僅僅是地元境界而已,顯然并不是武者。
“祖父,還是小點兒聲吧。”一個青年輕聲道:“已經有人瞪過來了。”
“哼!”紫袍銀髯老者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你這老兒,忒無禮!”他旁邊一個老者也是銀發銀髯,身着錦袍,十根手指每一根都戴着一隻翡翠戒指,綠意盎然,富貴之氣撲面。
紫袍銀髯老者扭頭看過去,雙眼炯炯,神态威嚴。
“喲,當官的!”錦袍老者看一眼,不在意的笑笑:“幾品呐,官居何職啊?”
“放肆!”紫袍銀髯老者斷喝。
錦袍老者不屑道:“我說句話都不行,你這官威也忒盛了吧?”
“你是何人?”
“我先問的!”
“老夫盛柄文!”紫袍銀髯老者撫髯傲然一笑:“從禮部郎中退下來的。”
“呵呵……”錦袍老者笑了:“原來隻是一個郎中,官威倒是比侍郎還大!”
盛柄文皺眉。
“行啦,法空大師又要說話啦!”錦袍老者撇嘴道:“沒功夫聽你說閑話!”
“貧僧法空,”法空的聲音悠悠傳來:“諸位看來沒有帶傘,這卻不好辦了。”
衆人皆不在意的笑了。
法空溫和的聲音徐徐傳入衆人耳中:“貧僧沒有開玩笑,待會下雨,淋了生病卻是貧僧的罪過了。”
有人揚聲叫道:“大師放心,隻要能下雨,我們生病也甘心!”
“就是就是,生病了也甘心!”
“大師,真能下雨嗎?”
“快點兒下雨吧,再不下雨,我的樹真要完了,十年才長好的靈果樹啊!”
……
法空站在高台上,心眼将周圍的人們看得清清楚楚,當真是密密麻麻的人。
他腦海裏光輪飄入了兩萬多的信仰之力。
心眼所見,災民大營裏,人們紛紛走出帳篷,來到了空地,遙看高台上的自己。
他們被信王嚴令不能出營,隻能呆在營裏,避免與神京城出來的人們碰面。
這是爲了防止矛盾沖突,也防止有人趁機做亂。
法空朝着災民大營那邊合什一禮。
衆災民看得清清楚楚,激動的合什。
法空溫聲說道:“貧僧即将施展的佛咒名爲行雲布雨咒,乃是一個大願咒。”
他聲音不疾不徐,清晰傳入每一個人耳朵裏,宛如就在他們耳邊說話。
而且聲音具有安定心神,消彌焦躁之妙用,讓人們豎起耳朵傾聽。
即使如此,還是有人在低聲議論。
“妖言惑衆,其罪當誅!”紫袍銀髯老者撫髯冷笑。
錦袍老者不耐煩的道:“姓盛的,你能不能閉嘴?……你現在不是郎中了,還耍什麽官威!”
“你……”盛柄文怒指着錦袍老者。
他自從成爲禮部郎中以來,周圍所見之人,都是恭恭敬敬,即使告老還鄉還是一樣。
哪有像這般粗魯無禮的?
一時之間極不适應,氣得不知該如何說。
“我什麽我,聽大師說話!”錦袍老者沒好氣的哼道。
此時,人群的另一處,一個俊雅青年身穿鶴氅,氣質高古,靜靜而立,悠然看着高台上的法空。
他嘴角帶着一絲微笑,似諷刺似嘲笑,想要看法空如何收場,如何蒙騙世人。
法空繼續說道:“何謂大願咒,便是佛祖感衆生大願而創出的濟世之咒,這一次貧僧施展此咒,是感于數萬災民之大願,貧僧唯有竭力施展。”
衆人紛紛點頭,對他的意思聽得半懂不懂。
法空微笑道:“此咒需衆生願力催發,願力不足便無法成咒,所以往後諸位不要來找貧僧再施此咒,恕貧僧無能爲力,阿彌陀佛!”
衆人微笑。
法空大師這是提前堵上大家的路,有趣有趣,這是笃定一定能祈雨成功了?
人們紛紛振奮精神,睜大眼睛。
人群之中,一位妩媚又英姿飒爽的黑衣少女靜靜而立,身邊跟着八名魁梧壯碩男子。
八人形成一個圓圈,将她護在當中,外人不能靠近。
法空心眼已經觀照到她,正是殘天道的少主李莺。
魁梧如黑熊的李柱低聲道:“少主,這才多久,他就成大師啦?”
英俊中年周天懷輕輕搖頭:“這位法空大師确實不凡。”
李柱嘿嘿笑道:“周堂主,你真相信他能求得雨?”
周天懷看向李莺:“少主……?”
斜長的眉毛輕輕一蹙,李莺淡淡道:“看着便是,能不能求得雨,很快就知道。”
“是。”
兩人忙閉上嘴,知道李莺不耐煩了。
這個時候最好就是閉上嘴,一句話别說,否則就要招緻少主一頓狂風暴雨般訓斥。
她訓得句句在理,會讓自己懷疑自己是不是該一頭撞死在豆腐上,免得活在世上給祖宗丢人。
法空的聲音再次響起:“體弱之人,還是暫且退避吧,這一場雨會涉及神京城,諸位施主在家裏看下雨也是一樣的。”
但衆人卻沒有一個動的。
他越是這麽說,衆人越好奇,越不服氣,非要看看能不能淋着自己。
“阿彌陀佛,善哉!”法空宣一聲佛号:“那貧僧就開始了。”
在數萬雙眼睛的凝視中,他雙手結印,悠悠跨出一步。
兩步……三步……
一步跨出,腳掌下湧出一朵蓮花。
仿佛是白玉雕成的蓮花,皎潔無瑕,在正午的陽光照耀下,散發着溫潤的瑩光,美得純淨人心。
第二步跨出,這朵蓮花周圍迅速湧出數十朵蓮花,形成一片蓮花叢。
第三步跨出,身體升高一尺,仿佛有無形的力量托着他往上,腳掌下重新湧出一朵蓮花。
第四步,則新的蓮花旁邊擴散出數十朵蓮花叢。
如此一來便形成了兩層蓮花。
第五步,再次升高一尺,腳底重新湧出一朵蓮花。
第六步,則新的蓮花周圍又擴散出數十朵蓮花。
三層蓮花形成,下大上小呈梯形,隐隐具備了法壇的形狀,一座蓮花所堆砌的法壇。
他一步接着一步,腳步不停,蓮花湧現也不停。
他漸漸越來越高,蓮花法壇越來越高,不知不覺中,蓮花法壇高有三十多米。
這是法空經過苦思,改良過的行雲布雨咒。
爲了擴大信衆,獲得功德,他臉上一幅淡然不在意模樣,其實暗中在竭盡全力。
随着蓮花層數變多,每一層也在慢慢擴大,蓮花法壇漸漸擴散開去,幾乎抵達那些披甲兵卒們胸口前。
旁邊的人們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這些甲兵們圍出來這一塊地方,空起來,并不是專門爲權貴準備的,而是爲了法壇讓地方。
有人好奇的伸出手,想要透過披甲士兵的空隙去觸摸白玉蓮花,看看到底是真還是幻像。
但披甲士兵們不是擺設,直接把他的手打開,不準觸碰。
——
“咦?”
“呀!”
“怎麽回事?”
“是蓮花?是真的嗎?!”
人們頓時瞪大眼睛。
這是近處的人們。
遠處的人們隻是隐隐約約看到有東西湧現,一層一層變高,法空漸漸升到了高處,變小了很多。
他們卻看不清是什麽,紛紛問前面的人。
前面再問前面,然後便知道了,前面開始傳到後面,一會兒功夫,都知道法空是腳湧白玉蓮花,這些蓮花形成了法壇,從而把法空托到了高處。
衆人便大開眼界。
“妖術!”
“戲法!”
“障眼法!”
“一定是騙人的!”
盛柄文撫髯的手不再動,直勾勾盯着法空,嘴裏喃喃低語。
眼前的一幕對他沖擊太大,沖擊着他舊有的觀念。
“厲害呀!”銀袍老者瞪大眼,直勾勾盯着,雙眼炯炯放光,懶得反駁盛柄文。
卓爾不群的俊雅青年神色凝重的盯着白玉蓮花法壇,雙眼漸漸綻放奇光,這奇光仿佛能穿透萬物。
“喲喝,好厲害!”李柱贊歎:“少主,果然有幾手本事啊,怪不得敢做大師呐!”
“這是幻覺吧?”周天懷肅然道。
李莺哼一聲:“不然呢?”
“這倒也是。”周天懷恍然點頭:“不可能無中生有的,一定是幻相,可這力量……”
他感受着浩瀚磅礴的力量,心中凜然。
“嗨,就是變戲法呗!”李柱失望的道:“還以爲是真的呢,原來隻是騙人的。”
法空忽然雙手擎起,變化一個手印,朝天一指。
數不清的白玉蓮花忽然綻出柔和的白光。
白光凝聚在一起,越來越亮,忽然猛的一擴漲,化爲一道光柱沖天而起,直刺湛藍的天空。
這道白光柱卻被湛藍天空擋住,所有白光全部沖過去卻沒能破開阻礙,最終彙聚而成一顆小太陽。
毫不遜色于太陽的光芒。
法空站在虛空之中,雙手又結了一道手印,朝着這顆小太陽一指。
小太陽猛的爆炸,宛如前世原子彈爆炸一般,白光沿着湛藍天空擴散開去,擴散到天邊,擴散到看不到盡頭之處。
這個時候的人們隻怔怔看着,數萬人仰面朝天,沒有議論,沒有聲音,唯有寂靜。
天地也唯有寂靜。
白光擴散之後,天空恢複了原本模樣。
法空悠悠落回了高台,神情平靜。
人們慢慢回過神,震撼之後,又恢複了言語。
“怎麽回事,失敗了?”
“應該是沒能成功。”
“唉……,可惜!”
剛才那白光柱最終沒能破開湛藍天空,給人的感覺就是力量不繼,失敗了。
他們推測,如果破開了湛藍天空,可能才會施咒成功。
現在又什麽動靜都沒了,偃旗息鼓,那不是失敗了是什麽?
“嘿,花架子而已!”
“倒是挺唬人的!”
“可惜啊可惜……”
人們看向高台。
一陣清風吹來,紫金袈裟輕輕拂動。
法空靜靜而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