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實的車胎馳過一塊水窪濺起一大蓬泥水,貨倉最外沿的黃傾國不顧還懸在車外面的半張肥屁股,他兩手緊緊抓住車身把手,尖銳的對着駕駛室大聲催道:“快點!再開快點啊!!”
貨倉内被兩排衣着褴褛的平民擠的無一絲空間,但不管他們相互間如何擁擠,被橫放在衆人腿上的一人總是得到很好的看護,那是一名老人,單從面相上看,最少也年近六十,此時的他狀态看上去并不是很好,嘴角殘留的血漬在蒼白的面色下顯得尤爲明顯,而他左胸上,更是紮着的一柄被折斷的箭支,昏暗的車廂内,隻能隐約看到傷口出的血水已然凝固。
就在半個小時前,被強行帶到五環巨牆的數百名平民終于被命運的重壓逼出了瘋意,突如其來的暴動,不僅讓看管他們的士兵們一時間損失數人,也同時将巨牆之上的邵本初等人的計劃打亂,憂父心切的黃傾國不顧一切的奔下城頭,可依舊沒能攔住父親的遭襲——不知從哪裏射出的箭支狠狠的穿進這名老人的胸腔!
如果不是邵本初在關鍵時刻用念動力控制血瓶倒灌,相信現在的車廂裏已經多出一具屍體!
來不及和那位歐陽家的嫡系将軍過招,也來不及停下來救治黃傾國的父親,因爲,從極遠處傳來的一聲爆響和君一揚複雜的神情中,邵本初得知,承天超市——出事了!
…………
“車開的太快了吧,小國國的爸爸受傷好重,經不起颠……”大個子姚斌貼靠在駕駛室的一邊,他努力讓自己的身子向外靠一靠,好給開車的司機還有邵本初多一些空隙,顯然,這些努力是徒勞的,開車的老蒼頭幾乎是貼着車門懸空,好在這個時候的天京市剛開啓‘掃街’任務,路上過往的車隊不多,再加上車外面挂着的老鷹布,他一路踩着油門當支點就好。
被擠在中間的邵本初也不好受,但眼下沒人會關注自己的境遇如何,他隻想趕緊回去,回到超市那裏,希望還能看到那個家夥!
許是被一向不多話的姚斌問煩了,邵本初也難得露出了厭倦:“他爸爸身上的那根箭就不是誰都能得到的,一看就是軍用物資,我之前有關注過,這些平民裏沒人拿過弓箭,更有意思的是,六百多的人裏面,獨獨他爸被射中,還射的如此奪命!”
“你的意思是?”姚斌幹活是一把好手,可一旦動腦就會抓耳撓腮,特别是面對眼前這家夥,大個子是打心眼裏發怵。
“有人需要他爸爸,在剛才那個時候死在我們眼皮底下!好激發小胖子的兇性,然後再通過我們的手和歐陽家的人鬥!”邵本初看着手中的最新版地圖,一面查看路線,一面心裏默算多久能到……
劇烈颠簸的駕駛室裏,他下意識攥緊一塊紋理粗糙的黑木,若不是特意觀察,炸眼一看,誰都會以爲這就是塊普通的爛木頭,但仔細觀察就不難發現,黑木紋理中不時劃過的流光是那樣神秘……
修補天書的四種輔材之一,陰沉木,自始至終都被邵本初帶在身上,并沒有連同其他材料一起,交給蕭泉!
目光随着不停向後飛退的景物開始迷離,這名災變蘇醒後,好似一直在低頭畫符的沉郁青年,此時眉頭緊緊鎖住,好似那裏,被他鎖住了一片天……
你這個家夥!
肯定不會有事的!
一定要等我回來!
一定!
…………
天京市,吳家老宅。
同樣坐在輪椅上的吳泰伯,顯得是那樣的弱不禁風,他用布滿蒼皮的雙手輕輕摩挲着膝上軟墊,有些渾濁的眼睛在耷拉下的眼皮下,看似無一點神采,特别是那對深凹下去的眼袋,使得他整個人都如同一具行将朽木的枯骨。
但在吳家,沒有任何一個人膽敢忤逆這位老者!
至于外面那些試圖或者已經付諸行動的豪傑們,他們往往用不了多久,就會接到死神的邀請……
就像吳泰伯眼前的這片廢棄荒園一般,荒草萋萋、低風嗚咽……
自從那天,蕭泉在這裏突破六級大殺特殺後,留下了滿地瘡痍,吳泰伯制止下面人修複林園的申請,他往往在這片荒園裏一坐就是一天,不發一言一語,隻留下身後那名好似啞巴一樣的老仆。
“超市現在也被炸的稀巴爛,我還是堅持把那小孩子抓回來,二号營地的幾個主管可是一直等着實驗樣本的。”老仆佝偻着身子,不急不慢道。
吳泰伯好像沒聽到仆人的彙報,依舊在眯瞪着老目,平靜而木然的眺視遠方——在那層層的迷霧後,是天京市的最高山體,紫金山!
多年的服侍讓老仆知道,自己剛剛那句話讓主人心裏不喜,于是他繼續慢悠悠道:“已經安排下去了,第家的人也跟着一起,那小孩子丢不了的。”
沉默了些許,吳泰伯緩緩張開雙目,密布着黃斑的眼球開始微微收緊,再放大,兩束精光從中綻放:“你的安排是對的,盯緊點好!升到六級後,我看他能發幾次瘋!如果,最後他沒死還能穩定下來的話,那時候,我們就可以動動老胳膊老腿了!”
“唉……”老仆聞聲歎了口氣,他欲言又止了片刻後,便無奈的點了點頭,後退幾步,消失在荒園之中……
“咯吱咯吱……”吳泰伯慢慢擡起頭,脊椎好似生鏽般發出陣陣爆響。
一直等到雙目完全可以仰視,他才停下動作,那‘咯吱’聲也戛然而止。
“我的耐心很充足,”吳泰伯面無表情的看着遠方的紫金山,喃喃道,“希望你也能多一點耐心!”
…………
天京市某處。
一片漆黑中,傳出一道悶聲:“通知光明軍各部!務必實時追蹤到蕭泉的位置!各使者盡全力把他向城西方向引導,最好能同歐陽發生沖突,伺機制造矛盾、擴大矛盾,然後觀察!”
停了半晌,場間好似無任何回應,但發聲者知道,他腳下匍匐着的衆人都在等他的最後指令。
“這是最優計劃,”聲音的主人繼續發号施令,“備用計劃是引他去城北,最新線報,韓武紀在家看護女兒,所以,我命令!如果啓動備用計劃,那麽無論如何都要讓韓武紀對蕭泉出手!”
“最後!如果以上計劃都沒有實現,那就把他的同伴解決掉!”發聲者悶吼出道,“現在!即刻安排行動!”
沒有什麽轟然應諾,也沒有誰大聲下着軍令狀,當然,更沒有什麽鼓舞人心的戰前動員,就像古老的默片電影一樣,黑暗中傳出一陣接一陣的小小騷動,不消會兒便又歸于寂靜。
好像,這裏,從前到現在,一直都是一片黑暗,擇人而噬的黑暗……
…………
天都市,紫禁城,太和殿!
一張立體虛拟影像懸浮在半空,影像中的蕭泉赤身果體步履蹒跚在一條小徑上,被他拖在身側的照膽長劍也不複本身的橙色光芒,相反的,蕭泉握劍的虎口隐約散發出縷縷黑煙!
在他背後,是影影綽綽跟随着的人群……
影像中的蕭泉雙目如墨,随着他不時的挑劍揮砍,便有具具殘缺的屍塊濺落路兩旁,越過他的身子向後看去,竟是一條血漿鋪成的殺生之路!
“姓高的破壞規則你不管!那猴子拿到主神器你也不管!現在,這個廢物器魂師竟然也入魔了!哈哈哈哈哈!”那被困死在龍椅之上的老者拍腿大叫,消瘦蒼老的面容好似被蒙上一層面紗,如何都看不真切,他猛然站起身來仰天嘶吼,“主宰大人!您老人家到底要打算幹什麽?!”
“幹什麽……幹什麽……什麽……麽……”整座大殿内不停回傳着尾音,好似有無數人同時在窸窸窣窣重複這話。
急喘了幾口粗氣的老者突然身子一僵,他好似想到了什麽,明悟了一般,隻見他重重的坐回龍椅,濺起滿地塵埃,同尾指齊平的殘手無力的耷拉在腿上:“我明白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停了數息,卻見他望向影像中依舊在不停前進的蕭泉,語帶怨恨:“似你這種廢物入魔,最後頂多變成個機器,了不起比那些隻會造糞的機器多點用處,但那又能怎麽樣?想變成最強體?哈哈!笑死我了!“
“規則已經千瘡百孔,神族降臨也就是早晚!全都入魔了更好!到時候我也能多些養料!”這老者越說越癫狂,越說越開懷。
“哈哈哈哈……”一陣強過一陣的金戈威殺的重音,回蕩在空曠無人的大殿之内,布滿各個角落的巨燭燈火在大笑聲中搖曳,像一隻隻受驚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