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顯眼的,赫然是她那被砸斷後的左臂殘膀處,那塊被泥水包裹着的爛肉上,是幾截死皮連接着的碎裂骨茬,風吹過,骨縫中會緩緩低落絲絲粉色的骨髓,這使得她遠遠看上去,整個人都好似一朵廢土中的殘花……
韓月不說話,她身周的一群人也垂手默然不語,先前還在各種求饒、叫罵的歐陽武士們相顧間也不禁惴惴不安,他們在憂慮自己接下來的小命兒,對于末世後的權利架構來說,上位者對低于他們等級的生命漠視和殘忍懲罰,比之封建時代也混不讓幾分啊!
而最外圍的那些警戒人員,更是虎視眈眈的四處掃射,唯恐有歹人再次尋隙進行二次刺殺……
正主兒不發一言,倒不是要裝什麽深沉,更不是被這一連串的襲擊給打蒙了,她是在思考,思考剛剛那個舞女自爆後,引發的二樓一連串的殉爆……
當時的情況就是十死無生的局面,韓月根本顧不上第岚的屍身,她也沒時間捏碎挂墜上帶有絕對防禦的護符,因此,被近身爆炸炸斷左臂後的她,在樓房倒塌後,直面一系列的重擊,特别是那截自三樓砸下的厚重頂梁,更是徑直的向她碾來,看那險情,相信不消兩秒,韓家就會失去唯一一名繼承人!
正是在這危急關頭,韓月的眼角好似捕捉到一道黑影,再看時,就見那劈頭砸下的橫梁已經斷成兩截,堪堪擦着自己身子墜下,一連串的建築崩塌中,她恍惚間聽到一道聲音暗叫‘好險’,再然後,就是整個人失去意識陷入黑暗之中……
看着手裏的空瓶碎片,韓月蹙緊眉頭,滿面都是泥灰的小臉上,再也不見往日的古靈精怪,通過全回複瞬回藥劑的幫助,她當下的氣血值、疲勞值已然回複到安全線上,開始正常轉動的大腦,在抛開心中那抹疑惑後,一張滿是驚駭的蒼老面容随即印入腦海……
“我記得……咳咳……”韓月剛剛啓口說話,就被吸入咽喉的灰燼嗆的連咳數聲,她止住手下的驚惶,清了下嗓子接口道,“我記得,歐陽家是有個内宅管事的對嗎?”
“啊?”被捆成粽子一般的歐陽領隊,在這話發出後,還未從自己的頭腦風暴中醒過神來,一直到身後同樣被捆死的手下低聲重複後,這才狂點着腦袋疊聲道,“對對對!大小姐,不過鄧管事經常在後宅,很少對外出面,我們這些人的身份還不夠格認識他的。”
“那就好!”韓月輕哼一聲,她起身走進自己剛剛被埋的洞口前,在手下擔心的眼神中,伸手向裏一抓,在看時,卻見她手中多出一顆半拉人頭,因爲被淩亂的白發和泥灰包裹着,遠遠的看着不甚清楚。
“咚!”
“這……”那歐陽領隊看着眼前滾動的腦袋瞠目結舌,他不知道該說什麽或者該做什麽,自打韓家小姐問鄧爲先的情況時,他的心裏就隐隐猜到了什麽,但這個猜想在他看來簡直是天方夜譚。
因爲,就在前天夜裏,他已經接到任務——歐陽家的精英小隊全副武裝出動,散落在公立區、五環巨牆周圍,時刻等待鄧管事和一行人入城,伺機圍捕對方!
而就在半個小時前,通過眼線的消息,在那一行人前腳剛進天京市,自己後腳就帶隊已經将他們包圍,再然後……就出了這麽檔子事兒。
所以,不管從動機還是時間,這件事都不可能是鄧管事做的!
但是……眼前這顆隻剩下半面的人頭卻颠覆了他的邏輯思維——這他娘的,真真的是鄧爲先啊!
正當場面僵直不下時,從一處傳來震天響的叫罵聲,被趕到那處的圍觀人群中突然出現一陣陣騷亂,緊接着,一條被強行推開的通行道出現在衆人眼前。
幾十名身着重铠、胸佩虎頭标識的武士,手持寬背砍刀用力沖破人群在前面開路,緊随其後的,是一架被十餘名健壯男子齊力擡動的巨辇,看上去甚是醒目,而巨辇四周跟随的,是一排排衣着時尚的年輕女人,她們各個相貌清秀,手持一把微沖緊步跟随……
“停!”趕到此處的重铠武士揚手止步,其後的上百人整齊劃一的停下腳步,場間一時間竟有種奪人心神的力量美感,隻是那張被輕紗帷帳所包裹着的巨辇上,傳來的幾名女人調笑聲,下一秒就将此鐵血氣勢驅散的幹幹淨淨……
“廢物!”韓月冷漠看着前方,她當然知道來人是誰——歐陽家最著名的廢物女婿,葉浩明,這個終日泡在女人堆裏的渣滓!
“哈……小月啊,這大清早的就來吃鴨,你也忒饞了些啊……”先是一聲長長的哈欠,緊接着一道慵懶輕浮的調笑聲從巨辇上傳來。
韓月漠然的看着巨辇,僅存下的右臂暗暗發力,嬌小的拳頭被她捏的滋滋作響——在知道吳家老大吳萍萍即将迎娶第岚後,自己的老爹甚至一度打算讓自己嫁給眼前這個廢物,如果不是自己極力反對,并以死相逼,恐怕這會兒,這個帷幔裏的廢物早就化成枯骨了!
因爲,我韓月甯願跟着那群奴隸出城掃街,也絕不會和這個私生活糜爛到極點的廢物結爲夫妻!
“沒什麽事兒就散了,你再不依不饒的,隻會讓我們兩家難看,等晚些時候,兩邊的老頭子會處理好的,就這樣吧,走吧!”那聲輕浮的嗓子開口道,話裏話外,都是對眼前這場注定會驚爆整個天京城的刺殺事件混不在意。
“哼哼,散了?難看?”韓月斜了眼那些被捆成粽子一樣的歐陽武士,冷笑一聲。
随着她這一聲輕哼,場間的溫度登時下跌了十幾度,巨辇前,那些武裝到牙齒的武士隊,紛紛下意識的緊了緊手中的巨刀,在他們的認知裏,眼前這個斷了一條胳膊的丫頭,可真就是個不依不饒的主兒啊!
果不其然!
韓月兩腳猛的向地一踏,整個身子旋即向着那群被縛的武士電射而去,其身影在自家領隊身後一晃而過,再看時,那高個子領隊背上,隻餘下一個空空的劍鞘,而韓月的手中,卻多了一柄式樣精良的利刃!
“唰唰唰!”漫天的銀光四散揮射,韓月獨臂擎着這長劍遊走其間,幾個呼吸後,這些還未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的歐陽武士,各個人首分離!
“唰!”那利刃的尖端直指向巨辇,引得座前的武士們紛紛祭起武器防禦。
“我管那些破爛事做什麽?我隻知道岚姐死了,那你們歐陽家的廢物就得跟着陪葬!”韓月死死盯着眼前這座巨辇,握着利刃的右手因爲太過用力而發出道道白印,隻聽她寒聲道,“最後,葉浩明,請你在死前能記住!韓家是韓家,歐陽家是歐陽家,少把我們兩家放在一起!因爲,你連給我提鞋的資格都沒有!”
…………
另一邊。
“那大床旁邊的女的怪眼熟的……”不知什麽時候,在一邊充作看客的邵本初身旁多出了一個人影,正是蕭泉無疑,此時,他正摸着下巴看着巨辇方向,小聲的嘀咕着,“癱子,有沒有印象啊?”
邵本初盯着韓月背影的眼神未動一分,他對眼前這幕狗咬狗很感興趣,心裏也想知道那斷臂女人不顧大局,使得矛盾擴大化後的走向,在聽到搭檔的問話後,他開口平靜道:“對于每一個想置我于死地的人,我都會牢牢記住對方的樣貌,更何況,我還差點死在她手裏。”
“啊……我想起來了,李航!”蕭泉咧開嘴角小聲的笑了下,忽然,他低頭看着邵本初的後腦勺,“不對啊!那次差點讓你嗝屁的不是她,是她妹妹啊!”(詳情見第一卷第三十六章《人性》)
“有區别嗎?”邵本初輕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