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爲她不是人,所以作案動機不能用人的行爲來判斷。”陳偉說,這句話倒把吳警官嗆住了,嘴巴張了張,不知道說什麽好。
“你們在現場有沒有什麽發現?”我問吳警官。
吳警官搖搖頭:“沒什麽發現,屍體當時靠牆坐在一棟樓下,表情也很平靜,看不出有任何痛苦,就像睡着了一樣。”
“他身上沒發現什麽東西麽?”我又問道。
“小半盒煙,一個打火機,幾個一塊錢的硬币,就這些。”吳警官說道。
“看來是個窮鬼。”我說。
吳警官看了我一眼,說:“煙是軟裝中華,衣服也是名牌。”
“那不窮啊!”我叫道,“那怎麽連個錢包都沒?”
“那誰曉得嘞。”吳警官攤了攤手。
“反正不管你們怎麽想,我是覺得百分之百和那個黑衣女有關系。”陳偉說道。
“陰差拿人麽?”吳警官嘲笑似的看着陳偉。
陳偉嘟哝了一句什麽,我們沒聽清。
男屍放在殡儀館的冷櫃裏,幾天過去了,也沒人來認屍。吳警官這幾天因爲這個案子忙得焦頭爛額,好幾天都沒見到人。
殡儀館這幾天倒是生意不錯,前天送來一個,今天又送來了一個。今天送來的是個外地人,叫龍海,死于哮喘發作,其家屬遠在内蒙,起碼要三天後才能趕到這裏,因此要求先把屍體冷藏起來。加上之前的無名男屍,這樣一來,停屍房裏就放了兩具屍體了。
陳偉得知此事後,滿腹牢騷,說這家家屬純粹吃飽了脹得慌,這麽大老遠的跑過來幹啥,費時費财,不如直接讓給送回去多好。好久沒出長途業務了,我們都期盼來那麽一單。
前天來的那單業務還在守靈,因此我們要上晚班。吳警官不在,少了個說笑話的人,十分無聊,我們聊了一會後就無話可聊了,隻好歪在值班室的床上看起了電視。
十點多的時候,院子裏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有人在大呼小叫,聲音驚駭,像是碰着了什麽可怕的事,陳偉剛翻下床,還在找鞋穿,值班室的門就嘭嘭嘭的響了起來,有人在外面喊:“小偉師傅!小偉師傅!”
“來了,來了,什麽事?”陳偉一面答應,一面趿着鞋跑去開門。
“小偉師傅,那邊,那邊……”來人一臉慌張,手指着靈堂方向,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
“靈堂那邊出事了?”陳偉問。
“不不不不……”那人說了一串不,好不容易才把後面的話說出來,“不是靈堂,是靈堂後面那個,放死人的地方……”
“停屍房?”陳偉問道。
“對對對對……”那人又說了一串對,又好不容易地說出來後面的話,“停屍房,有有……有人在拍門。”
“有人在拍停屍房的門?”陳偉一臉驚訝。
“是是……”那人忙着點頭。
“這大晚上的誰會來拍那個門?你們有沒有看到是什麽人?”陳偉一邊穿鞋一邊問。
“看看看……看不到,是從裏面拍的。”那人繼續說道。
“啊!!”我在一旁聽着隻覺得震驚。
才走到院子,就聽見停屍房那邊傳來嘭嘭嘭的拍門聲,停屍房的門是鐵鑄門,聽上去就像是從一個倒扣的鐵桶裏發出的聲響,沉悶厚重的金屬音在殡儀館黑色的上空回響,令人毛骨悚然。
“不會是詐屍了吧?”我縮着脖子說。停屍房裏有兩具屍體,詐屍的會是那一具?一想到鐵門後站着的是一具屍體,我就不自禁地打起寒顫,脖子也不自覺地越縮越短,我的腿在發軟,而頭發卻變得硬邦邦的,頭皮一陣陣地劇烈發麻,一腦袋頭發似乎随時可能彈射出去。
出于安全考慮——當然也是爲了壯膽——我們先去雜物房拿了李師傅放在那的鋤頭榔頭鐵鍬等家夥,沒有拿到家夥的幾個守靈家屬則在院子找了幾塊大石頭捏在手裏,他們跟在我們身後,時刻準備着用遠程火力爲我們作掩護。
幾乎是一步一步地挪到停屍房門前,拍門聲仍在響個不停,隻是力量明顯漸弱。陳偉沒敢直接開門,而是對着鐵門喊了一聲:“裏頭是什麽人?”這一聲明顯中氣不足,這不是問廢話麽?裏面除了兩個死人,還能有什麽人?
可就在陳偉喊出這一聲後,拍門聲戛然而止,接着,我們聽見,停屍房裏傳來一聲極其,極其,極其微弱的回答:“救命。”
我們面面相觑,“他在說救命?”陳偉覺得是自己的聽覺出現了問題,向我們求證,在得到肯定的回複後,陳偉又喊了一聲:“你是誰?!”這一聲明顯比上一聲有底氣。
“……我……救,救命。”聲音仍然微弱,還抖個不停。
“不對勁啊。”陳偉看着我們說,言下之意是不像詐屍,詐屍會喊救命麽?
“開門吧。”我說。
陳偉遲疑片刻,放下手裏的鋤頭,摸出鑰匙,哆哆嗦嗦地伸向鐵門上那把大鎖。我立刻抄起鐵鍬,站在鐵門旁邊,拿到家夥的兩個家屬則像不盡責的保镖似的站在距離陳偉兩米遠的身後,站着更遠的則是那三個拿着石頭的家夥。這樣的排陣大家都沒有異議,因爲除了開門的陳偉,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比較安全。
陳偉開門的動作就像電影慢放的鏡頭,我估計,足足用了快一分鍾,他才把鎖打開,在把門推開的那一刹那,陳偉以平時根本不可能達到的速度飛快地側身然後向後一跳,這一跳他媽的真遠,也不知他是怎麽有了袋鼠的潛力,居然直接跳到拿着家夥的那兩個家屬中間。
鐵門後的“屍體”被猛然推開的門撞倒在地,哼哼哧哧半天爬不起來。幾把電筒同時照在“屍體”身上,隻見那具渾身上下挂滿白霜的“屍體”正艱難地擡起頭,更艱難地向我們伸出一隻顫顫巍巍的手,“救,救……”
五分鍾後,我們終于搞明白,這壓根就不是什麽詐屍,而是那個今天送來的龍海,在零下十八度的冷藏櫃裏凍了近十個小時後,居然死而複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