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通俗欣賞71


《隰桑》(xí):處于暗戀中的女子

一位女子,看到窪地上桑林枝葉茂盛,濃翠欲滴,婀娜多姿,真是美極了。這正是青春美麗的象征,何況在這桑林濃郁之下,是少女少男幽會的最佳場所。女子觸景生情,想到了自己的意中人,竟按捺不住心頭的一陣狂喜,一陣沖動。她設想,如果此時見着自己的意中人,那種快樂是沒有辦法用言語訴說的。她愈想愈出神,愈想愈入迷,竟如癡如醉,似夢還醒,已經完全沉浸在與意中人見面的歡樂之中,仿佛聽到了意中人的軟語款款,情話綿綿。這甜蜜的輕聲耳語,如膠似漆的情感,叫她難以自已。

女子所表現出的如火一樣熾熱的愛情,顯得是如此的純真、大膽、袒露。然而這隻是她心裏所設想的幽會場景,并非她所經曆的事實。所以當女子從癡想中清醒過來,重新面對現實時,她一下子變得怯弱羞澀起來,産生了一系列的苦惱和心理矛盾。本來她深愛着自己的意中人,但她又不敢向對方表白自己的愛,她反問自己:既然心裏如此愛着他,何不向他和盤托出呢?

她也許多次下過決心,一再地自我鼓勵,但是最終還是缺乏這種勇氣。每當話到嘴邊時卻又咽了下去,至今仍是無可奈何地把愛深深地藏在心底,然而這已萌芽的愛情種子自己就會頑強地生長。慢慢地,她連一天的時間都不能忘記他了。相信總有那麽一天,這顆愛情的種子一定會像窪地中的桑樹那樣,枝繁葉茂,在合适的時間綻放出美麗的愛情之花,結出幸福的愛情之果。

窪地桑樹多婀娜,葉兒茂盛掩枝柯。我看見了那人兒,快樂滋味無法說!

窪地桑樹多婀娜,枝柔葉嫩舞婆娑。我看見了那人兒,如何叫我不快樂!

窪地桑樹多婀娜,葉兒濃密黑黝黝。我看見了那人兒,情話綿綿說不夠。

心裏對他愛戀着,何不情意向他說!心中把他深藏起,哪天對他能忘記?

《白華》:被幽王抛棄的申後

在《詩經》的那個年代,無論在民間還是在上層,婚姻中的女性都是處于一個極不平等的地位,如果遇人不良,被遺棄的命運就在所難免了。就像周幽王的夫人申後,周幽王迷戀上褒姒之後,無情地将申後抛棄。

開白花的管草需要白茅把它捆成束,這正是映射的夫妻之間相親相愛的人間常理,其中管草之白和茅草之白有象征純潔與和諧的愛情意義。本來夫妻恩愛是常理,應該是不言自明的,可是現在偏偏卻是幽王離申後遠去,讓申後獨守空房。一正一反,帶給人一種凄婉而讓人心寒的悲劇基調。

白雲普降甘露來滋潤那些管草和茅草,就像上天希望夫妻之間要恩恩愛愛一樣。可是幽王卻違背常理,不能與申後休戚與共。白雲甘露對管草和茅草進行滋潤,而命運之神卻讓本來尊貴的申後成爲棄婦,老天也太不公平了!這看似是在怨天,其實是在尤人,矛頭所指向的實際是那個不遵天理的幽王。

緩緩向北流去的滮水也懂得灌溉稻田,讓稻子生長繁衍,而無情的幽王卻對申後是如此的薄情寡義。此時的申後隻能長歌當哭,她心中憂愁的,是爲什麽世間還有褒姒這樣的美人,能把幽王迷惑得神魂颠倒。桑枝有很高的藥用價值,然而卻有人把它當作柴草來燒,這就像申後的美德不能被幽王欣賞,反而遭到遺棄是一樣的。想起那個妖大之人現在卻魅惑着幽王而取代了自己的位置,這一切實在是煎熬人心。

宮内敲響的鍾聲,聲音必定會吵到宮外,申後被廢掉這件事情,國人漸漸地都會知道。申後雖然已經被廢掉,可是内心卻總是念念不忘,申後一想起幽王來就寝食難安,而幽王此時已經對申後厭惡至極。善良和順的申後,遇到了輕薄無情的幽王,這是一件多麽不幸的事情!

秃骛(wù)應該生活在深林中,白鶴應該生活在魚梁之上,秃骛和白鶴的失所,意味着王後和姬妾的易位。同時鶴的潔白柔順和鹙的貪婪險惡,又和申後和褒姒之間存在着隐喻的關系。妖大之人的魅惑實在是申後被抛棄的一個重要原因,難怪她一次次地提到褒姒,褒姒的存在,對申後來說确實是一種煎熬。申後一想起那個褒姒,内心就不得不沉痛下來。

偶居不離的鴛鴦是相親相愛、永不分離的,而無情無德的幽王卻不能和申後白頭攜老。申後作爲一位棄婦,她的内心會有多少怨恨!申後當然明白,即使褒姒那個妖冶女人再有誘惑力,如果幽王考慮的是天理人情而不是二三其德,也不會出現今天的結果。被抛棄的申後,就像被踩在腳下的扁石,命運是悲慘的。申後面對着茫然不知的前途,必然會憂思成疾。

她真想一口氣把自己内心的苦痛宣洩幹淨:

開白花的是菅草,白茅把它捆成束。這個人兒遠離去,使我空房守孤獨。

天上朵朵白雲飄,甘露普降惠菅茅。怨我命運太艱難,這人無德又無道。

滮水緩緩向北流,灌溉稻子滿地頭。長嘯高歌傷心懷,那個美人讓人憂。

砍那桑枝作柴燒,放入竈堂火焰高。想起那個大美人,痛心疾首受煎熬。

宮内敲鍾鍾聲沉,聲音必定外面聞。想起你來心難安,你看見我卻忿忿。

秃骛就在魚梁項,白鶴就在深樹林。想起那個大美人,實在煎熬我的心。

魚梁上面鴛鴦站,嘴巴插在左翅間。這個人兒沒良心,三心二意讓人厭。

扁平石塊來墊腳,踏在上面人不高。這個人兒遠離去,使我憂愁病難消。

《綿蠻》:不得體恤的行役者

羽毛細密的小黃雀随意止息,自由自在地停在山坳中、山角落、山丘旁,但是行役者卻一直在長途跋涉,身疲力乏,在不能快步的時候,爲了不耽誤行期,仍要艱難行進。行役者的心情是沉重的,顯露出力不從心的尴尬,還有非常狼狽的處境。他在極端困頓的情況下,當然希望能有人周濟撫恤他,指示他,提攜他。然而他眼前是一片空白,所能看到的,隻是羽毛亮密的黃鳥而已。

心存渴望而不能見到,就難免會産生幻覺和希望。陷入困境的行役者耳旁突然響起了一個遙遠的聲音:讓他免于饑餓之苦、奔走之累和精神崩潰吧!給他吃給他喝,給他教誨給他車坐。這是誰的聲音呢?這是一位賢大夫的聲音。本來大夫就應該體恤下情,有憐憫之心的,可身在亂世的小小行役者是無緣見到這樣的賢大夫的。行役者幻想得到體恤,更顯示出不得體恤的他是多麽凄苦。

毛茸茸的小黃鳥,栖息在那山坳中。道路漫長又遙遠,我行道路多勞苦。讓他吃飽又喝足,教他通情又達理。叫那随從的副車,讓他坐上拉他走。

毛茸茸的小黃鳥,栖息在那山角落。哪裏是怕徒步走,隻怕太慢難走到。讓他吃飽又喝足,教他通情又達理。叫那随從的副車,讓他坐上拉他走。

毛茸茸的小黃鳥,栖息在那山丘旁。哪裏是怕徒步走,隻怕不能走到底。讓他吃飽又喝足,教他通情又達理。叫那随從的副車,讓他坐上拉他走。

《瓠葉》:簡約的宴飲

宴席上的菜肴粗陋而簡約,瓠葉味苦,我們就可以知道,今天的這次宴席并非美味佳肴。但主人并沒有因爲宴席的微薄而廢掉禮節,而是情真意摯地把它采來細細烹饪。并且,主人取酒相待,請客人一同品嘗。整個宴會上,大家的情緒依然是歡快激昂的。

這次宴會的葷菜,隻有打來的白頭野兔,酒三行而肴隻有一味野兔,可見宴會菜肴的簡陋。在《詩經》的那個時代,關于葷菜,有六牲之說,就是豬、牛、羊、雞、魚、雁。在正式宴請客人的場合,根據禮節應該備好六牲,而野兔是登不上大雅之堂的。但是主人并沒有因爲野兔的微薄而廢掉宴飲之禮,而是或烤或煨或熏,變化烹調的手段,使單調而粗簡的原料變成誘人的佳肴,再用酒來獻客、酢客、酬客,禮至而意切。在你來我往的觥籌交錯中,可以看出主人賓客之間确實有着無限的歡喜。

因此,這是一首表達主人在宴飲賓客時自謙之意的詩歌,是普通人之間的宴飲之歌。中華民族有着悠久的飲食文化傳統,在宴飲中,我們看到的是禮儀之邦所獨有的尚禮民風和謙虛美德。

随風飄動瓠瓜葉,把它采來細烹饪。君子家中有淡酒,斟滿一杯請客品。

白頭野兔正鮮嫩,烤它煨它味道美。君子家中有淡酒,斟滿敬客喝一杯。

白頭野兔正鮮嫩,烤它熏它成佳肴。君子家中有淡酒,斟滿回敬禮節到。

白頭野兔正鮮嫩,煨它烤它成美味。君子家中有淡酒,斟滿勸飲又一杯。

《漸漸之石》:艱難的行軍旅途

一位下級軍官自述東征的勞苦,在行軍的途中,來訴說行軍的艱難和緊張。他在急行軍途中,迎面映入眼簾的是懸崖峭壁,擋住了隊伍的去路。他忍不住驚呼道:這石崖峭壁多高多陡呀!他開始歎惋山川的遙遠,跋涉攀緣中步步維艱,他疲勞不堪,盼望能早點抵達目的地。然而山川悠遠,不知道何日才能走到。

整個急行軍也是行軍緊急,起早摸黑,天不亮就上路,可見這次東征的緊迫性。在急行軍不斷深入的過程中,他們似乎有了更多難言的痛苦,行軍緊迫,已經無暇再顧及以後能否脫險的問題了,大家已經把生命完全地置之度外。

夜晚行軍的時候,天河之中出現了黑雲,就像黑豬渡河一樣,月亮靠近畢星,在古人眼裏這些都是下雨的征兆。這位下級軍官擔心遭遇滂沱大雨,這樣會使行軍難上加難,所以他一心一意隻想加速行進,無暇顧及其他。

旅途中的苦情,行軍中的憂慮,一層深過一層:

巉巉石崖壁,矗立多麽高。山遙水又遠,跋涉真辛勞。将士向東進,出發無暇等破曉。

巉巉石崖壁,矗立多麽陡。山遙水又遠,何處是盡頭。将士向東進,深入無暇顧退走。

有豬是白蹄,成群蹚水波。月亮近畢星,就怕雨滂沱。将士向東進,無暇他顧快通過。

巉(ch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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