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斯》:神情恍惚的棄婦
我們在這裏,又可以結識一位地位雖然不同,但是命運卻依然可憐的棄婦。她當初可能也有過山盟海誓、夫婦相愛的短暫幸福。但随着秋來春往、人老珠黃,她那個深淺難測的丈夫,現在待她和原先一點都不一樣了。粗暴取代了溫柔,熱戀化作了冷漠。丈夫回到家中,想到的隻是上攔水捕魚的河梁去取魚蝦享用,而面對着在屋裏操勞的妻子,卻連進入房中安慰一下的興緻都沒有。
他總是匆匆地來,又匆匆地離開,大概早就在外面有其他女人了!說他有事情忙吧,他卻能在庭院中慢條斯理地給他的車上油;說他沒事吧,卻連在家好好休息一晚上的功夫都沒有。好不容易盼到他回來一次,卻隻給妻子留下暴虐相待的傷痛。想到命運之繩曾将自己和丈夫貫穿在一起,相互間本應該像陶埙、竹篪(chí)這樣的樂器樂聲和鳴一樣;而如今,丈夫竟然連最起碼的夫妻之禮都不顧了,不能不激得女子悲憤難平。她在長夜焦灼的輾轉反側中,終于發出了自己憤恨的詛咒:你真是枉然長了一張人臉,心裏的險惡莫測,簡直比鬼怪還厲害!
那位薄情的丈夫對女子的冷遇,無疑已是天長地久了,每當她望眼欲穿盼其歸來的時候,丈夫卻總是遲遲不歸。就是歸來,也是行迹詭秘、形同飄風,出沒于庭院、魚梁之際,隻顧着自身的享受,極少有入房與妻子叙叙的誠意。
一對往日的燕爾夫妻,竟變得如此形同陌路,這些景象,深深地烙印在女子的腦海中,難以抹去。因此,當她輾轉反側、神情恍惚的時候,往事今情便可能全部化作了散亂的片段,夢幻般地湧現在眼前。女子在似憶似夢間,表現出來的是疑惑、驚詫、痛憤和哀傷。進入自己夢思中的,明明是自己的丈夫,她卻似乎不認識他。她神思恍惚,以至于産生了迷亂之感,這種環境的長期影響,她似乎有了幻夢的視聽和思慮。她剛開始想細細地審視時,環境卻突然變了,車影、語聲竟然化作了一陣飄風,忽東忽西地卷向魚梁那邊去了;但轉眼間,她又似乎看到,丈夫分明還在庭院之中,正向往日那樣悠閑自得地油車子。
女子神情恍惚,夢境飄忽變換:
那究竟是什麽人?他的心難測淺深。爲何去看我魚梁,卻不進入我家門?現在還有誰跟他,隻有他那暴虐心!
二人同行妻随夫,究竟是誰惹此禍?爲何去看我魚梁,卻不進門慰問我?原先可不像現在,竟罵我不是好貨!
那究竟是什麽人,爲何堂前來往行?我隻聽見他聲音,卻總不見他形影。你在人前不慚愧?連上天也不畏敬?
那究竟是什麽人?簡直像那飄風轉。爲何來時不自北?爲何來時不自南?爲何去看我魚梁?隻是攪得我心亂。
慢條斯理你出行,竟然沒空住一晚。急急忙忙你要走,油車卻還有空閑。爲了你這來一次,多少天我眼望穿!
歸家你入我房來,我的心兒就歡跳。歸家你不入我房,原因又有誰知道。爲了盼你來一次,簡直把我憂病了。
長兄吹奏那陶埙,小弟吹奏那竹篪。我與你心相連貫,能不相親又相知?我願神前供三牲,詛咒你竟背盟誓。
倘若真是那鬼蜮,行徑也就難猜測。可你卻是有頭臉,行爲表現沒準則。我隻能作這好歌,捱過不眠長反側。
《巷伯》:宣洩讒恨的詩歌
今天的主人公名叫孟子,但他和我們所熟知的亞聖孟子可不是同一個人。這位孟子,是一位遭受過政治誣陷而蒙冤受屈的人,他忍無可忍,于是把自己的冤屈呐喊出來,同時連自己的名字也說了出來,可見他内心的痛苦是多麽沉重!
造謠之所以會有效,在于謠言總是披着一層美麗的外衣。謠言本身就是一個怪物,但是造謠者在形容它的時候,措辭一部分是秀美文雅的,一部分是嚴肅深沉的,讓人産生一種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感覺。花言巧語,織成的這張貝紋狀的絲綢,是非常容易迷惑人的,特别是對那些不太長腦殼的國君。
造謠的可怕,還在于它是背後的動作,是暗箭傷人。當事人無法及時知道,當然也無法一一辯駁。等到他知道的時候,就爲時已晚了。造謠者搖唇鼓舌,唧唧喳喳,上竄下跳,左右迷惑,這是一張多麽醜陋的嘴臉!孟子說他們:臭嘴一張何其大,好比夜空簸箕星;嘁嘁喳喳來又去,一心想把人來坑;喳喳嘁嘁去又來,一心造謠又說謊。孟子對此顯得極其憤慨,他喊道:嚼舌頭的害人精,是誰教你們昧良心的?然後他嚴正地警告:你們說話最好要負責任,不然以後沒人會聽你的,而且遲早有一天你會現原形!
造謠的可恨之處在于用口舌殺人,殺了人還不犯死罪。作爲受害者的孟子,爲此對那些讒悔他人的人發出了強烈的詛咒,祈求上蒼對他們進行正義的懲罰。他現在不僅是憎恨,而且還有極大的厭惡,他狠狠地說道:抓住那些長舌的害人精,把它們丢到荒山去喂豺狼;如果豺狼都不肯吞食它們,就把他們丢到北極去喂野人;如果北極的野人都不要,就交給老天來嚴懲它們。看來,這位孟子也是憤怒到了極點,對那些罪大惡極、無藥可救的人進行了無情的鞭撻,語言快心而露骨。
孟子還在結尾處鄭重其事地留下了自己的名字,這種做法表明,這位孟子真實地經曆了極爲痛切的事情,爲了宣洩情感才寫這首詩歌的。
五彩絲啊色缤紛,織成一張貝紋錦。嚼舌頭的害人精,壞事做絕太過份!
臭嘴一張何其大,好比夜空簸箕星。嚼舌頭的害人精,是誰教你昧良心?
嘁嘁喳喳來又去,一心想把人來坑。勸你說話負點責,不然往後沒人聽。
喳喳嘁嘁去又來,一心造謠又說謊。并非沒人來上當,總有一天要現相。
搗鬼的人竟得逞,受害的人卻瞢騰。蒼天蒼天你在上!管管那些害人精,可憐可憐受害人!
嚼舌頭的害人精,是誰教你昧良心?抓住長舌害人精,丢給荒山豺虎吞。如果豺虎不肯吞,丢到北極喂野人。如果北極也不要,還交老天來嚴懲。
一條小路通楊園,小路越過山坡頂。刑馀之人名孟子,編首歌子爲寬心。過往君子慢慢行,請君爲我傾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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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雅·谷風之什
《谷風之什》一共有10首詩歌,它們分别是《谷風》《蓼莪》《大東》《四月》《北山》《無将大車》《小明》《鼓鍾》《楚茨》《信南山》。
《谷風》:弱弱的勞動婦女
一位性格善良懦弱的勞動婦女,在被丈夫抛棄後,沒有半點憤恨的語氣,隻是充分表達了自己責備的情緒,真可以說是怨而不怒了。這也說明,在幾千年以前,婦女處在被壓迫的屈辱境地裏,沒有獨立的人格和地位。
女子被丈夫抛棄,她滿腔幽怨地回憶起舊日家境貧困的時候,她辛勤操勞,幫助丈夫克服困難,丈夫對她也是體貼疼愛。但是後來生活安定富裕了之後,丈夫也就變了心,忘恩負義地将她一腳踢開。面對這種隻能共患難,卻不能同安樂的負心丈夫,她也隻能是譴責而已。
風雨交加的時候,最容易觸發人們的凄苦之情。這位被丈夫抛棄的婦女,面對着凄風苦雨,更增添了無窮的傷懷愁緒,發出了自己的感傷:
谷口呼呼刮大風,大風夾帶陣陣雨。當年擔驚受怕時,唯我幫你分憂慮。如今富裕又安樂,你卻棄我掉頭去。
谷口呼呼刮大風,大風旋轉不停息。當年擔驚受怕時,你摟我在懷抱裏。如今富裕又安樂,将我抛開全忘記。
谷口呼呼風不停,刮過巍巍高山嶺。刮得百草全枯死,刮得樹木都凋零。我的好處你全忘,專門記我小毛病。
《蓼莪》(liǎoé):及時行孝
莪蒿香甜美味,是可以食用的,并且它環根叢生,因此又被稱爲抱娘蒿,可以用來比喻人成材并且孝順。而那些散蒿,都是散生的,蒿子粗惡而且不能食用,散蒿既不能食用也不能結子,可以用來比喻不成材也不能盡孝的人。一位孝順的兒子,看到有人錯把散蒿當成了莪蒿,于是心有所動,有所感慨,他開始自責自己不成材又不能對父母終養盡孝。他感歎父母養大自己不容易,費心勞力,吃盡了苦頭。
失去雙親的兒子是痛苦的,因爲兒子再也不能得到父母的深愛。瓶子就像父母,裝水的壇子就像兒子,瓶子是空的,說明壇子中并沒有儲存足夠的水,來比喻他沒能夠贍養自己的父母,他因爲沒有盡到應有的孝心而感到羞恥。失去父母後,他的孤身生活是痛不欲生的,他深刻地感覺到自己孤苦伶仃,無所依傍。
他本來是與父母相依爲命的,失去了父母,就沒有了家庭的溫暖,以至于有家就像沒有家。從小到大,父母對他的養育撫愛可以說是無微不至,喂養他,保護他,疼愛他,培育他,守護他。此時的他,竟然顯得絮絮叨叨,聲調急促,和哭訴一樣,聲聲是淚,句句是血。因爲他還沒來得及奉養父母,報大恩于父母,可是世事無常,上天過早地奪去了父母的生命,緻使他現在想要報答父母也沒有機會了。
南山艱危難越,飙風呼嘯,氣氛困厄危險,肅殺悲涼,這象征着他遭遇父母雙亡的巨大悲痛和凄涼。沉重的哀思,無可奈何的嗚咽怨歎:
看那莪蒿長得高,卻非莪蒿是散蒿。可憐我的爹與媽,撫養我大太辛勞!
看那莪蒿相依偎,卻非莪蒿隻是蔚。可憐我的爹與媽,撫養我大太勞累!
汲水瓶兒空了底,裝水壇子真羞恥。孤獨活着沒意思,不如早點就去死。沒有親爹何所靠?沒有親媽何所恃?出門行走心含悲,入門茫然不知止。
爹爹呀你生下我,媽媽呀你喂養我。你們護我疼愛我,養我長大培育我,想我不願離開我,出入家門懷抱我。想報爹媽大恩德,老天降禍難預測!
南山高峻難逾越,飙風凄厲令人怯。大家沒有不幸事,獨我爲何遭此劫?
南山高峻難邁過,飙風凄厲人哆嗦。大家沒有不幸事,不能終養獨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