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冠》:被冤枉的賢臣
一位遭受迫害斥逐的賢臣,他頭戴素帽,身體瘦弱,形容枯槁,顔色憔悴。全身素衣,說明他本是清白高潔的,可身處在這樣險惡的政治環境中,還有什麽清白可言呢!面對賢臣遭受迫害斥逐時,貞良之士表示自己同情心的時候,也表現了自己與之同歸的态度。
這種精神是難能可貴的:
有幸見那人戴着白帽,監禁中憔悴忍受煎熬,在内心充滿憂慮煩惱。
有幸見那人穿着白衣,看到他我就悲傷難抑,且與你歸宿同在一起。
有幸見那人穿白蔽膝,看到他我就愁思郁積,且與你一樣堅持正義。
《隰有苌楚》(xí):身逢亂世的百姓
亂離之世,百姓到處逃難,大家需要扶老攜幼,攜妻抱子,一路上哭号不斷。百姓這樣的生存方式,真是還不如草木,有家不如無家好,有知不如無知安。草木尚且可以無憂無慮,而人間百姓卻落得如此下場!
窪地上的羊桃枝柔美多姿,葉色光潤,開花結果,生機勃勃。有人見到這樣的景物,不覺得心有所動,一下子聯想到自己的遭遇,心情一下子沉重起來。他竟然發出這樣的感歎,感覺自己活得還不如羊桃!
爲什麽會不如羊桃呢?在于有家和無家。人作爲萬物之靈,幸運之處在于人有知。男女室家,夫婦之道,本來是人倫的開始,能享受天倫之樂,更是人生的一大幸事。而他卻恰好在這兩個方面做了徹底的否定。他得遭遇多大的不幸,需要受到多少痛苦的折磨,才會發出這樣的感歎。
除了哀歎,還能怎麽辦:
窪地有羊桃,枝頭迎風擺。柔嫩又光潤,羨慕你無知好自在!
窪地有羊桃,花豔枝婀娜。柔嫩又光潤,羨慕你無家好快樂!
窪地有羊桃,果随枝兒搖。柔嫩又光潤,羨慕你無室好逍遙!
《匪風》:歸鄉不得,心中的傷
一位家住西方而遠遊東土的人,他很久都沒有回過家鄉了。他驅車東去,疾風從耳邊呼呼掠過,塵土飛揚,他的思緒也随之而起,離家越來越遠了。他回頭看看大路,心裏不由得悲傷起來。此時,他是多麽希望有個西歸的同鄉,以托人家報個平安的家信。
他伫立在大道旁,看到車馬疾馳而過,觸動了他的思歸之情,他的心也随着疾馳的車輛飛向西方。但是,馬車過去之後,留下一條空蕩蕩的大道和他孤身一人,車離開了而人還呆在原地。風走了,車走了,他人也歸去了,而自己卻繼續滞留于此,不能回到家鄉。他望着大路,顯得彷徨無奈,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滿腔的憂傷,終于噴發出強烈的心聲:令我心中好悲傷!令我心中好凄慘!
在無可奈何的境地中,他發出了求援的呼聲。他既然回不了家鄉,隻好拖西歸者捎信回家。真希望有這樣的一個人出現,他請客吃魚都可以啊!可惜的是,就連這樣的想法,也未必能夠實現。
思家的情懷:
大風刮得呼呼響,大車急馳塵飛揚。一條大道擡眼望,令我心中真悲傷。
大風刮起直打旋,大車飛馳如掣電。一條大道擡眼望,令我心中真凄慘。
哪位将要煮魚嘗?大鍋小鍋我幫忙。哪位将要回西方?請帶好信到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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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風·曹風
曹國,是西周初期周武王封給自己的弟弟曹叔振铎的諸侯國,大概在今天山東省西南部的菏澤、定陶、曹縣一帶。公元前487年,曹國被宋景公所滅。《曹風》就是這一區域的詩歌。
春秋時期,曹國成了晉楚争霸的受害者。公元前637年,晉國公子重耳在落難時經過曹國,曾受到曹共公的無禮對待。晉楚在城濮之戰,晉國伐曹、衛兩國救援宋國時,把曹共公也抓走了。春秋中後期,宋國襲擊曹國。春秋晚期,不自量力的曹伯陽背棄晉國,又幹預宋國的政務,導緻宋景公讨伐曹國,而晉國見死不救。公元前487年,宋國殺害曹伯陽,曹國覆滅。曹國一共經曆了26世,556年,是春秋時期中原東部地區的二流諸侯國,沒有較大的突出表現。後來,曹國的後裔以原國名曹爲姓氏,成爲了曹姓的一個起源。
《曹風》有四首詩歌,它們分别是《蜉蝣》《候人》《鸤鸠》《下泉》。下面,我們就來好好地欣賞一下《曹風》中的這四首詩歌吧!
《蜉蝣》:關于生命短暫的感歎
蜉蝣是一種渺小的昆蟲,生長于水澤地帶,它的幼蟲期比較長,個别的種類能活到兩三年。化爲成蟲之後,就不飲不食,在空中飛舞交配,完成其物種的延續之後便結束生命,一般都是朝生暮死的。蜉蝣又是非常漂亮的小蟲,它的身體軟弱,有一對完全透明的翅膀,還有兩條長長的尾須,飄舞在空中時,姿态很是纖巧動人。蜉蝣喜歡在日落時分成群飛舞,繁殖盛時,它們死後墜落一地,積成厚厚的一層。因此,這種小東西的死,會很引人矚目,甚至給人驚心動魄的感覺。
兩千多年前,就有人敏感地發現了這一點,并且借助這朝生暮死的小蟲,寫出了脆弱的人生在消亡前的短暫美麗,還有對于終将面臨消亡的困惑。
說是人生百年,其實我們都多說了,通常也就大幾十年。但相比于人們對于生命的貪戀程度,幾十年就遠遠不夠了。而且,人作爲自知自覺的生物,在自己生存的過程中就可以意識到死亡的陰影,于是人生短暫的感覺就愈加強烈。活着是美好的,而且人又和其他的一切生物不同,人懂得以人的方式來裝飾自己,懂得追求美得姿态。然而,放在死亡的陰影下來看,或者見到那麽多的生死别離,短暫生命的裝飾與姿态,是生命的必須過程,又是對于生命終将結束的無奈和莫大的哀傷。于是,蜉蝣朝生暮死的生命過程,讓喜歡思考生命的人看到,一定就會有所感悟,而且這種情感是複雜的。
蜉蝣弱小美麗,哪怕生命再短暫,它也懂得欣賞自己,不然它在死亡的那一刻,就不會炫耀它那鮮明的羽翼和鮮潔的容貌。不管生命長久與短暫,生命隻有一次,從蜉蝣身上,我們似乎也能看到一種鋪張的華麗和一種不太真實的豔光,這似乎是小小蜉蝣對于熱愛生命的一種表達。我們經常贊歎美,可美往往是昙花一現的代名詞,浮生如夢,人生真是叫人憂傷!
短暫的消沉,也是人的一種自然狀态。人一旦在消沉的環境中追問自己:你是誰?你從哪裏來?你又往哪裏去?内心的憂傷便慢慢地蔓延開來。特别是缺乏強有力宗教的上古時代,由于不能對生死的問題給出令人心安的解答,人的心靈格外容易被憂傷籠罩。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對死亡的憂傷、困惑、追問,歸根結底是表現着對生命的眷戀,這也是人心中最自然的要求。“生命幾何時,慷慨多努力”,這也是生命生活的基本面目。
因爲生命短暫,所以我們需要做一些有意義的事:
蜉蝣的羽翼,像穿着衣裳鮮明楚楚。心裏的憂傷,不知哪裏是我的歸處?
蜉蝣的羽翼,像穿着衣衫修飾華麗。心裏的憂傷,不知哪裏是我的歸息?
蜉蝣多麽光澤,像穿着禮服潔白如雪。心裏的憂傷,不知哪裏是我的歸結?
《候人》:無才無德無能卻處在上位的人
好人沉下僚,庸才居高位,這樣的現實狀況,确實是需要諷刺一下的。迎候賓客的小吏身份低微,扛着武器,在道路上辛辛苦苦地執勤;而有的庸俗之人,卻官位很高、排場很大、生活奢侈。赤芾(fú),就是紅色的蔽膝,蔽膝就是圍在衣服前面的大巾,用來遮蓋大腿至膝蓋的服飾,是大夫以上的官員才可以穿的衣服。
鹈鹕(tíhú)站在魚梁上,隻需要伸伸脖子,長嘴一啄就可以吃到魚,不用入水,也不用沾濕翅膀。魚梁是用木樁、柴枝等物制成的籬笆或者栅欄,放在河流之中,是攔水捕魚的一種設施。鹈鹕站在魚梁上捕魚,其實是一種不勞而獲的做法。而那些身穿高品赤芾的官員,享受種種特權,但又無才無能,無功受祿,與鹈鹕在魚梁上伸脖子吃魚真是彼此類似。
再說那些鹈鹕,不僅不用沾濕翅膀,甚至連尖嘴也可以不用沾濕就能吃到魚。因爲有的魚有時會躍出水面,跳到魚梁上。這樣站在魚梁上的鹈鹕就可以連尖嘴都不用濕,輕易地掠取到魚兒。再對比那些達官貴人,他們不僅不勞而獲,無功而祿,而且在男女婚姻上,他們也是毫不負責,違背社會公認的倫理準則,任意抛棄自己妻妾。這群人不但表裏不一、才位不配,而且品性敗壞,真是可惡至極。
天色灰蒙陰暗,這是南山上的朝雲在升騰。一位年輕貌美的少女竟然被遺棄,在外受饑挨餓,她可能就是被這群敗類強占後又抛棄在這裏的。這樣的慘象,真是讓人目不忍視。天地昏昏沉沉,該去哪裏尋找光明,造成這種悲劇和慘景的惡勢力真是可恨。
這樣的國家是不能長久的:
那位候人小官們,荷着戈扛着祋。那些平庸官僚們,卻是穿赤芾的三百人。
鹈鹕停在魚梁上,翅膀幹幹滴水不沾身。那些平庸官僚們,與所穿的衣服不相稱。
鹈鹕停在魚梁上,尖嘴也幹幹不沾滴水。那些平庸官僚們,不能始終如一忠于婚配。
天色陰沉昏暗,這是南山早上雲升霧蓋。年輕貌美的少女,是這樣的饑餓難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