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報從來都是子琛主筆,他走不開,又害怕結束的時候太晚了商店關門,就交代金少去幫他買。
金少當時就說,“那種女人用的玩意兒,怎麽能讓男人去買?”他說完看着我揮了揮手,“去,李沛,你去買!”
我拿着塗了顔料的排筆仰頭看着金少,“我去買,你上色啊?”
金少在内心做了一個無比艱難的決定,最後一臉赴死的神情凝重的點了點頭,買衛生巾能要了他的命,塗顔料也能要了他的命,舍衛生巾而取塗顔料也。這是他大學四年裏唯一一次上色,他說他對顔料的成分過敏,畫海報能要了他的命。可見他内心深處對買姨媽巾這種事兒的抗拒程度比要了他的命還嚴重,所以她會拒絕可妮一點都不奇怪,我解釋了這件事情,廖小姐以一種特别詭異的眼神看着我,我明白她這個眼神裏的意思,大概是問我,“如果你讓他去買,他去嗎?”
不管他去不去,和我有個毛線的關系?我隻知道我的趙野,對我噓寒問暖。
而且金少并不像是可妮看見的那樣,他不是爲了逃避工作才開了這間酒吧。金少也許是一個天生向往自由的人,他開酒吧隻是不想被尋常的朝九晚五綁住自己的手腳。也許在可妮的觀念裏,金少就應該回家幫助自己的父親承擔家業、分擔工作,可在我看來,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利。我一直以爲金少選擇上這個大學就已經是在給自己家裏一個交代了,可我們畢業一年之後,我才發現并不是這樣。
金少喜歡他的專業,并且能做的很好。
那時候我已經進入了現在的公司,忙着适應朝九晚五的節奏,從大學裏的自由散漫一下子進入到緊張的工作狀态中,整個人都有點不太适應,我每天拿着本電路圖看看看、找本書查查查,每天被老師傅們訓的七葷八素,每周和子琛、金少吃飯,我都動不動就哭的稀裏嘩啦的,大部分時候我對自己的工作感到無可奈何和茫然。
也許是受了我的影響,金少和子琛覺得不能再這樣渾渾噩噩的混日子了,再加上大學第五年的生活确實閑得發慌,金少就報名參加了那一年微軟舉辦的程序大賽,他和子琛組了一隊,兩個人用了兩個月的時間開發了一款基于人工智能的搜索引擎,這是一款針對個人搜索習慣的智能化搜索引擎。引擎優化了當時最常見的爬蟲算法,并且給程序加入了學習功能,更加符合使用者的使用習慣。
在deadline的前幾天,學院得知了這件事情,并且找金少和子琛去聊了聊,學院方面表示很看好他們的這個程序,也認爲他們的這款程序在未來的搜索引擎行業會有不小的發展和前景,不管這次的程序比賽是不是能獲獎,未來的商用空間都是無限的。
金少和子琛起初聽院方的領導說這件事情還覺得有點沾沾自喜,一掃留級給兩個人留下的陰霾。子琛大學前三年忙着給金少收拾爛攤子,鮮少有時間拿來學習;金少上大四的時候,忙着全世界各地跑、各處玩地實習,忘了交學費……自從他們倆被留下來讀第五年,子琛和金少這兩個高調的學院男神就紛紛低調了起來,恨不得每天能捂臉見人。
這次的程序,金少就說是不争饅頭争口氣,不爲以後的工作前途,就爲證明自己在學校的四年光陰不是虛度的,他們沒有蹉跎歲月、沒有浪費教育資源。他們參加比賽的時候,我也從來沒有想過這樣吊兒郎當,每天畫畫海報、泡泡姑娘的男人竟然能寫出一個像模像樣的程序出來。
正當二人得意的時候,院領導接下來的話就猶如是當頭棒喝,院領導希望他們能夠将這個程序給另外一組參加比賽的團隊,作爲他們的參賽作品。而子琛和金少将會獲得一個優秀畢業生的稱号和一個不錯的工作推薦。
院領導說完這句話,金少當場就站起來說了句,“想都别想,不可能!”
院領導看着金少,“小夥子,别沖動,好好想一想,你們都已經讀到大五了,也不是希望自己再讀一年還是畢不了業吧?”
金少反問院領導,“高院長,麻煩你也想想清楚,一年兩個學生退學是什麽後果!這種事情傳出去也不太好聽吧?”
“所以說,别做這種自損八百敵損一千的事情,把程序交出來對你們、對我都是好事兒,你死捂着不給,對你們來說又能怎麽樣呢?”院領導看着金少,滿臉老奸巨猾的表情。那天在院領導的辦公室子琛就一句話都沒有說,安安靜靜的看着金少和院領導吵架,後來他們倆從院領導的辦公室裏出來,金少就苛責子琛,“你剛才爲什麽你一句話都不說,不是被那個老東西吓到了吧?”
子琛平靜地說,“你在前面吵,我不能再添油加醋了。”
金少問子琛,“你該不是被吓唬住了,決定要把程序給他們吧?憑什麽呀,他們的學生有本事,讓他們的學生自己做程序去!這種弄虛作假算什麽?我告訴你,我就是毀了這個程序我也不可能把程序交出去的!”
子琛點點頭說,“嗯,我也這麽想的,要是這個程序真的能得獎,就是不畢業有什麽關系?那是學校的醜聞……”
金少一度以爲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了,畢竟學校後來也沒有再找過他。可是提交了程序之後的幾天,大賽的主辦方找到了金少,說他的程序和另外一組交上來的程序相似了,由于他們提交程序的時間更晚,所以被判定爲抄襲,取消比賽資格。金少挂了電話,整個人就像是遭到了天打雷劈,腦海中一片空白,木立在原地很久,久久都回不過這個神來。
這個程序的算法是他想的,每一行代碼、每一次測試都是他和子琛兩個人去做的,最後他們的程序卻和别的小組相似了,這說明什麽?他給子琛打了一個電話,把他叫到了後海的邊上,也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叫我去那裏等他們。我還記得那天的天氣,灰蒙蒙的天空中飄散着零星的小雨,打在臉上濕乎乎的一片,我從公司出來攔不到車,隻好一路從公司跑到了後海的邊上,臉上汗和雨混在一起,十分的狼狽。
我到的時候金少在後海的邊上站了很久了,我跑過去喘着氣問他,“什麽事情,叫的這麽急?”
“我怕我一會兒會打死人,你攔着我一點。”金少凝重的叮囑我,他很少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更加從來沒有說過這種話,我心裏一驚問他,“你要打誰?”
金少說,“子琛!”
我半晌沒有反應過來,廢了很大的勁兒去理解這件事情,“誰?”
金少又說了一遍,“子琛!”
我問他,“爲什呢?”
金少對着我吼了一聲,“我他媽就是個傻子,被最好的朋友出賣!”他指着他自己,“朋友四年,有什麽事情不能和我說一聲,默默地在背後捅了我一刀!他要當着面說,有什麽事情不能商量?”
我想到他們倆最近在參加微軟的程序比賽,前幾天還信心滿滿地仿佛已經把名次握在手裏了,可是這兩天就偃旗息鼓一點動靜都沒有了。可金少說的這麽莫名其妙,我還有點沒辦法理解,“到底發生什麽事兒了?”
金少說,“他把程序給别人了,我們的程序被判定爲抄襲取消了參賽的資格!”他說完就頹然的坐在了後海的邊上,在濕乎乎的地面,席地而坐,看着後海平靜的水面。那時候北京的冬天正冷,可金少的心或許比這天更冷,我蹲在他的身邊感覺到不可思議,甚至不能想象子琛是這樣的人,“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你問子琛了嗎?”
金少說,“我這不是約了他來說清楚這件事情嗎?可他連來都不敢來。”
我問金少,“你們約得幾點?”
金少說,“五點。”
我擡手看了看表,已經六點半了,後海的邊上連個人影都看不見,隻有霧蒙蒙的小雨零星。
我和金少說,“不然先回去吧,我再找子琛問問他這件事情。”
金少說,“不用了,”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既然連朋友都不打算做了,還問什麽?有什麽好問的,走……”他說着拉了一把我,準備離開的時候,我們卻看見霧蒙蒙的雨幕中出現了一個黑色的身影,那個身影越走越近,五官越來越清晰,正是子琛一張肅穆的臉,面無表情的出現在了金少的面前,金少二話不說,抄起自己的拳頭就惡狠狠的砸在了子琛的面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