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我。
我看着他。
然後趙野粗犷而渾厚的聲音傳來,“這算是拒絕嗎?”聽得出來他極力想要保持輕松、明快的語調。
我皺着眉頭,叼着吉野家餐具裏的塑料勺子反問他,“爲什麽?”
趙野先是一愣,然後才反應過來,坐在我對面忽然笑了出來,先是搖搖頭,然後又點點頭。
我撐着自己的頭問趙野,“你剛才是緊張嗎?”
趙野說:“是!”
我問他:“你緊張什麽?”
趙野反問我:“你說呢?”
我始終沒有正面回答趙野的那個問題;也沒有和他說很小的時候,他就已經是我心中的男神了;更沒有和趙野說這三次相親都是我故意安排的,就是想把他圈起來,不讓他離開。我不說是因爲廖小姐今早出門前掐指一算,覺得今晚趙野必定表白,她千叮咛、萬囑咐,要我一定要保持一個女孩子該有矜持。
我就說廖小姐他們家祖上大約是天橋算命的。
回到家裏,甜甜和廖小姐在沙發上坐了一排,甜甜正在看她最愛看的偶像劇、廖小姐正在看她最愛看的《男人裝》,看見我回來,一個目光迅速從電視屏幕上撤離,關小了女主角哭哭啼啼的聲音;一個迅速合上手裏的雜志,擡頭看着我,“我說中了嗎?”
我被人戳破了少女的心事,滿臉绯紅,“你怎麽猜到的?”
“我夜觀天象,”廖小姐沖我挑了挑眉,“最近紫微星東移,天機星上升……”她說了兩句,自己啐了一口唾沫,“啊呸,編不下去了!我估計趙野心裏尋思着,他要是再不表白,和你多玩兩天暧昧,以你的情商、智商,下次和他相親吃飯的就得是金少了!趙野也怕的吧?”
我和廖小姐說,“趙野給我表白完,我沒回答他行還是不行,我說我餓了,我要去吃飯。”
廖小姐眯着眼睛看着我,“你還能忍住,沒撲上去,也是下了血本了吧?他呢?聽你不回答怎麽說?”
我琢磨了一會兒,“這種情況要是不回答的話,一般人應該都會覺得是默認吧?可是到了吃飯的地方,他都幫我點好餐了,然後問我他是不是被拒絕了?如果是拒絕的話,我幹嘛要和他吃飯啊?”
甜甜說,“可能是不太自信呗,大概是覺得你不回答就是婉拒了,怕傷他面子。”
廖小姐從沙發上站起來,拍了拍我的肩膀,“你遇上了一個不太好對付的角色,這不是不自信,是太自信了,否定之否定,讓你來否定他的否定,這就等于是肯定。趙野從來沒想過你會拒絕他,所以才用自我否定來等着你肯定,他不喜歡這種暧昧不清、模棱兩可的狀态,但是又不想再問一遍……”她說到這裏頓了頓,恍然大悟似的點點頭,“這也是爲什麽趙野對金少的事情毫不介意,因爲他……”
我指着我自己問廖小姐,“吃定我了?”
廖小姐挑着嘴角搖搖頭,“是因爲他相信他自己,也就是說,趙野這個人最愛的是他自己。所以你不用指望他會吃醋、會爲你動七情六欲,對他來說談戀愛、結婚、生子隻是一條不得不走的人生道路,走這條路會比較保險,所以碰見一個差不多的、不讨厭的、最好還比較喜歡自己的,他都覺得可以過下去,即便是有一天分手了,他可能會覺得有一點可惜,但不會覺得心痛。等他遇見下一個合适的人,你就是他的過眼雲煙。”
我雖然沒有厘清廖小姐的思路,可是我總覺得廖小姐說的不對,“你這是陰謀論!”
廖小姐說,“咱們可以走着看?”說完就回自己的房間去了,甜甜站在沙發上摟着我的脖子,“雖然之前你做了那麽多對不起我的事情,可是我覺得你要是喜歡他,他也喜歡你,你們在一起這個結局就挺好的,廖小姐肯定是心裏不服氣才吓唬你的,你也别把她說的話當真!”
我看着甜甜,點了點頭,“謝謝。”
“你看,你現在都有着落了,也得關心一下我的個人問題吧?我覺得你們公司的人就挺好的,你給我物色物色呗?”甜甜說着從沙發上跳下來,用扭來扭去的屁股撞我的大腿,“我的要求也不高,踏實穩重會過日子,像你家趙野一樣就行了。收入嘛……最好還是比我高一些,長得也别太磕碜了,能像趙野就好。身高的話……”
“打住!”我呵斥了一聲甜甜,就知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覺得按照你這個思路說下去,這個人不是趙野就是金少……我給你介紹什麽是什麽,不許挑!”我命令道。
“Yes,madam!”甜甜說着還給我行了一個軍禮。
我想了想我公司裏的人,橫豎也想不出一個正經的,我們辦公室那仨,老陳、小鄭、張神童,數張神童在家裏地位最高,媳婦每天愛心早餐做着、愛心便當送着、愛心晚餐候着,他沒結婚之前,我們都以爲他喜歡的是男人,爲此老陳莫名其妙的緊張了好一陣,見着張神童就躲,生怕哪天張神童就來表白了;小鄭嘛,一年相親八十回,沒一回成的,一年那點工資除了還房貸、打麻将就都拿來請相親對象吃飯了,手裏沒一點餘糧;至于老陳,最大的興趣愛好就是每天數落女人怎麽怎麽沒用,不知道自己老婆一天天都幹什麽吃的,這也不行、那也不會,可老婆電話一打過來,他就接起來“是是是”、“好好好”的……
我們辦公室的不行,隻能往外圍給甜甜物色了,我問甜甜,“要是有合适的,約時間吃飯,你都什麽時候有空啊?”
甜甜說,“一年365天,天天standby!”
我給甜甜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門“嘭”地一聲就被撞開了,滿面通紅的可妮跌跌撞撞的從門外回來,把門一把甩上,指着我說,“你那個金少,真他媽不是東西……老娘一個姑娘,被他灌成這樣,丫叫我自己打出租車回來,什麽玩意兒呀!他有點情商嗎?老娘今兒是爲了他姐們兒出生入死的,他把我忽悠走,灌了我一打啤酒,然後把我拎出來塞進出租車,還他媽假惺惺地說了句‘路上小心’,我就沒見過這種男人!”
金少做人從來不拖泥帶水,從來不和女生保持任何暧昧關系。
上大學的時候我們宣傳部有個小女生喜歡金少,每天給他買早餐、幫他抄作業,弄得整個專業的人都覺得這個小姑娘個是不是和金少有點什麽。這事兒弄得金少有點上火,叫子琛找姑娘談話,把姑娘從宣傳部踢到了學習部,電話拒接、QQ拖黑,百步之外必定繞道。
我總覺得金少這事兒做的太絕了,人家姑娘喜歡她,她又沒什麽錯,子琛和我說,“男人拒絕女人的時候越是心狠,才越是對這個女人的保護,這是要讓她及早醒悟。你金少是不培養備胎,不玩暧昧的!”
我和子琛說,“不是,關鍵是現在所有的人都覺得是我把人家姑娘踢出的宣傳部。”
金少說,“我平時給你又買咖啡、又買披薩的,畫個海報還得可樂、煎餅伺候上,畫的晚了出來還得砂鍋、烤肉吃起來……關鍵時刻叫你躺個槍怎麽了?”
我看着金少說,“你對我怎麽就這麽放心呢?”
金少說,“我就是喜歡你不喜歡我!”
我看了金少一眼說,“我又不瞎!”
金少從來不做讓女人誤會的事情,因爲培養一個雲備胎,他擔心他的服務器hold不住,今晚算是爲了幫我追趙野破了一回例。我想替金少幫可妮解釋,可是又覺得這個解釋好像還挺多餘的,就什麽都沒說,走到門口把路都快走不穩的可妮接住、扶回沙發上坐下,我問她,“喝不喝水?”
可妮說,“蜂蜜水,謝謝。說起來,你那個金少簡直了,不就是仗着自己有錢嗎?開開酒吧、泡泡妞,剛才他不送我,是急着把今晚遇到的一個長腿妹子,眼泛桃花那樣兒,那姑娘一看就是個婊好嗎?現在的富二代,怎麽就沒一個做點正事兒的?”
我剛剛幫可妮倒上水,聽到她這麽說,心裏很不是滋味,扭過頭提醒可妮,“金少是我朋友,你這麽在我面前說我朋友的不是,你覺得合适嗎?”
可妮說,“就因爲是朋友,才應該及早告訴這種人,别成了社會的蛀蟲,除了啃老,一無是處。”
“你不是活着回來了嗎?”廖小姐一把把她的房門推開,沖着可妮吼了一聲,然後扭過臉對我說,“你先睡覺去!”
我點點頭,把倒了一半的蜂蜜水扔在那裏就回房了,金少已經發過來了一條信息,給我說可妮大概這個時間要到家了,讓我注意點,她喝的有點多。我發信息問金少幹嘛不把可妮送回來,金少說,“你要拯救全世界,别拉我當墊背行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