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野看見我過來,從桌上的盒子裏抽出了一張紙巾遞給我,“擦擦!”
“啊?”我接過紙巾不解的看着趙野,心裏緊張的不行,不知道剛才卸妝的時候是不是沒把眼線卸幹淨,留下一圈熊貓眼。我手裏攥着紙,不知道擦哪裏合适,趙野指了指自己的頭發示意我,“頭發上還在滴水。”
“哦哦……”我趕緊翻包拿出了手機,用前置攝像頭照着,才看見自己頭發上都是小水珠,應該是我剛才洗完臉急匆匆的出門、沒擦幹淨留下的,我從攝像頭裏還看見了坐在我後面的金少,他無奈的用手拍在自己的額頭上,把臉貼在了桌面,應該是覺得我已經沒救了。我尴尬地和趙野信口開河,“地鐵上人太多了,擠得!”
趙野的眼神在菜單上掃視,随意的說了句,“我以爲是外面下雨了,”說完擡起頭看着我,“你想吃什麽?”
“我……”我的話沒說完,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人真的能感受到來自别人眼神的能量,坐在金少的背後,我覺得芒刺在背,恨不得背着手、挺直腰闆,保持小學生聽課的那種坐姿,我看着趙野搖了搖頭,“我對雲南菜不太熟,你定的地方、你看着點吧!”
趙野把菜單推到了我的面前,“看看吧,有什麽想吃的?”
我看着菜單上我的幹巴、我的薄荷、我的牛肉、我的檸檬魚還有我的乳扇和我的汽鍋米線,滿嘴的口水亂竄,卻隻能把口水咽下去,然後艱難的把決定權讓出去,将菜單又推到了趙野面前,“你決定吧,反正晚上吃的少,主要是陪你吃!”然後我的眼睛就一直盯在菜單上,舍不得離去,本來我是想下午叫一個雞腿堡套餐吃了墊墊肚子的,結果下午上面來人檢查,辦公樓開了信号*,手機一點信号都沒有,沒讓趙野覺得我失聯了都算是謝天謝地了。
我盯着一樣菜,趙野就向服務員指一樣,最後真的把我要吃的每一樣菜都點了。趙野合上菜單,将它遞給服務員,再轉過來看着我說,“其實你沒必要和我這麽客氣,也不是第一次一起吃飯。”
我滿臉通紅,恨不得在桌子上挖一個洞,然後把臉埋進去,我和趙野說,“我覺得廖小姐他們就是在坑我,他們說一個女人該有一個女人的自覺,讓我别總是大大咧咧的。你有沒有聽過一個理論,拒絕男人追求的最好辦法有四種,第一素顔,第二是借錢,第三是素顔去借錢,第四是喝醉酒素顔去借錢,如果這個男人還是繼續追求你,那就是真愛!”
趙野看着我說,“你今天是素顔。”
我很自然的接了下一句,“我化過妝了,但是臨出門的時候,我同事給我了一個發自内心深處的建議,讓我把妝卸了,其實洗潔精卸妝還挺好使的!”我這句話說完,我就看見金少從我的面前走過去,徑直的走到了前面收銀的櫃台,和服務員說了些什麽,拿出錢包刷了卡,轉身出門了。我沒敢讓自己的目光在金少身上停太久,很快轉向了趙野,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些什麽,再一次滿臉通紅、臉頰燒燒的,好在第一道涼菜已經上來了,我趕緊和趙野說,“這家的薄荷牛肉味道可特别了,你嘗嘗?”
趙野問我,“不是沒吃過嗎?”他問完給我夾了一筷子牛肉,繼續說,“以前你還小的時候,在我家門口瘋來瘋去,經常拉着一群人、前呼後擁的,也從來沒見過你和誰這麽客氣。”
我其實以爲趙野早就忘了我小時候是什麽樣子,此刻他能說出來我還有點意外,趕緊解釋道,“那不是以前年紀小,不懂事兒嘛?”
趙野說,“你現在客氣的有點見外了。”
我在心裏腹诽了廖小姐和金少這一對沒有血緣的雙胞胎數百次,然後笑眯眯地和趙野說,“而且之前的事情真的特别抱歉,本來想說給你介紹個合适的女朋友,結果廖小姐和甜甜都挺不在狀态的,弄得我都有些尴尬,不知道怎麽收場了!幸虧你沒介意,不然我都沒臉見你了。”
趙野說,“你朋友還挺有意思的。”
我和趙野解釋道,“廖小姐一直是那個樣子,嘴毒、說話不留餘地,但是面冷心熱,隻要是朋友的,你有難處開口找她,她從來不會說一個‘不’字。甜甜其實也是個挺好的姑娘,就是有的時候有點拎不清狀況,那天和你見面就是,想着自己要保持高冷的格調,結果完全沒找對重點!”
趙野問我,“怎麽,還打算繼續給我介紹你這兩個朋友?”
我趕緊擺了擺手,“不是不是,我就随口一說。”
趙野說,“和你玩的好,人肯定不錯,我一開始以爲她們倆是故意的。”
我聽趙野這麽說,立刻做賊心虛了,緊張地問,“爲什麽要故意爲難你?”
趙野想了想,回答我,“試探一下我的人品?”
我松了口氣,敷衍的笑了,“我保證下次給你介紹的絕對不會再出狀況了。”
趙野問我,“還有下次?”
我想了想,反問趙野,“你有合适的人了?”
趙野看着我沉默了一陣,最後點點頭,“你覺得可以,就見一面吧?”
我趕緊咧出了笑意,這會兒其實有點後悔了,我覺得再把可妮推到趙野面前去,他很可能會根據物以類聚的原則将我也貼上不靠譜的标簽,然後徹底拉黑。對我的這個擔憂,廖小姐後來的評論是,“你什麽時候靠譜過?”
這個話題沒有再繼續下去,趙野問了問我怎麽想起學工科的?
我說,“我爸當時給我報專業的原則就是,哪一行的就業率高就學哪一行,絲毫沒考慮過我是個姑娘,不然他也不會給我起名叫李沛了!你知道我是怎麽和廖小姐認識的嗎?”
趙野搖了搖頭。
我說,“之前我一直住在天通苑那邊,但是我們公司在二環邊上,我覺得每天起早貪黑的擠地鐵特别劃不來,就加了一個合租的群,在群裏看廖小姐住在二環邊上,覺得各方面條件都合适,就聯系了她。廖小姐當時是想找一個男的合租,這樣子家裏有什麽修水電的活兒就可以搭把手了。我給她說我叫李沛,她就沒多問,以爲是個男的,見到面的那天,她看我的表情比吃了蒼蠅還難過!”我掩着嘴笑了出來,每次隻要回想起廖小姐和我的初次見面,就覺得她吃癟的樣子特别好笑,因爲那件事以前、那件事以後都沒有人能讓她露出那種表情。而她又沒辦法把這個烏龍說給别人,因爲别人眼中的廖小姐就是一個永遠不會錯的人,她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趙野聽了我的描述,也笑了出來,“我要是她,修水電、搬箱子的活兒還得給你!”
我雙手一攤,“我幹不了,隻能她來!”
趙野問我,“你爸媽當時爲什麽給你取名叫李沛?”
我說:“我小時候總被人當成男孩子,我就特不明白爲什麽?别人家的姑娘都是夢啊、雨啊、嬌啊、雪啊、媚啊、菲啊……結果到我這兒就成了沛了,我心說可能是我出生的時候五行缺水,我爸就給我取了沛字。結果我前兩年問我爸這個問題的時候,你猜他怎麽說?”
趙野搖了搖頭,“不知道。”
“我爸說,他沒什麽文化,一輩子也沒怎麽上過學,所以這一生磕磕絆絆。他就希望我能多讀書,文房四寶——筆墨紙硯,我爸給我取名沛是希望我寫一手好字。因爲在古時候,寫得一手好字就已經算是文人中的佼佼者了!”
趙野聽了半天,“沒聽懂,兩件事情有什麽關系嗎?”
我重重的點點頭,特别能理解趙野的這種茫然,我也是這樣茫然了好久才恍然大悟的,“之前我也不明白,後來我去西安旅遊,去碑林的時候看見了書法家米芾的芾字,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我爸一直以爲人家叫米沛!”
“噗……”趙野差點把嘴裏的肉噴出來,掩住嘴、放下筷子,拿起紙巾擦了擦嘴,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把肉咽下去之後才開口和我說,“你爸真是太有意思了!”
我點點頭,“我托了這個沛字不少福,真應該在碑林買個米芾的拓貼放在家裏挂起來,晨昏三叩首、早晚一支香!如果不是因爲叫這個名字,我可能就不是現在這個工作了,當時我們主任鐵了心要招一個男的,HR給他簡曆的時候,他都沒細看就把我挑過去了,等見到我本人的時候那表情也可精彩了!”
我和趙野聊了很久,都沒注意到時間飛逝,再回過神來已經是服務員說他們要打烊了。趙野看了一眼表,發現快十一點了,準備拿錢包結賬,我見狀便去攔趙野,“今天這頓我請吧,之前那麽不好意思……”我說着話,趙野就已經拿出錢了,服務員趕緊說道,“你們這一桌的單已經買過了。”
我看着服務員,“啊?”
服務員看着我,“那人還留了張字條,叫我交給你。”她說完把字條遞過來,上面就隻有金少歪歪斜斜的幼兒園體寫的十二個字——有個男人不容易,且行且珍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