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俊挂了電話後,又回到了樓下的辦公室。
雖然這間辦公室也能上網,而且樓下那間辦公室也已跟他沒有關系,但他還是習慣呆在原來的老地方。
他沒有馬上上網,隻是開着燈,坐在沙發上發呆。
坐了一會,他突然發現茶機上有一根沒抽過的煙,估計是哪位同事爲客人裝的煙,客人沒有抽,順手放在茶機上的。他頓了一下,拿起了那支煙。
雖然他不抽煙,但并不表示他不會抽。不抽煙的男人很多,但一根煙也沒抽過的男人,可能沒有。
他突然很想抽煙。那種感覺,就像一個平日很少喝酒的人,突然很想借酒澆愁一樣。
他拿着煙走到鄭天的位置上去找火(在今天早上以前,這個位置還屬于他),運氣不錯,他在辦公桌上找到了鄭天的打火機。他激動地拿起打火機,點燃了煙,像個瘾君子似的,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坐到自己原來的位置上。
他一邊抽煙,一邊回想她說話的聲音,抽完煙後,又發呆一會,才開了鄭天的電腦。他以前用的電腦被接替他工作的趙清蓮設置了開機密碼,鄭天的電腦雖然他不熟悉,但這個位置曾今屬于他,因此有一種在使用自己電腦的錯覺。
屏幕上剛顯示出桌面界面,就自動彈出了QQ登陸窗口。他登陸QQ後,屏幕右下角立即有頭像在閃。
他心裏一動,立即點擊,正如他期待那樣,是她同意加他爲好友了!
自己的QQ好友裏終于有她了!
看見她的卡通海豚頭像,就仿佛看見了她本人一樣,他不由笑了一下。美中不足的是,這條海豚現在的顔色是灰色的。
“她今晚肯定沒心情上網了!”他輕歎口氣,決定先查看一下自己的案子有無進展。
還是沒有後續報道。
“在搞什麽明堂,這麽多天了,一點進展也沒有!”
他憤怒地關了浏覽器,對着桌面上的美女胡思亂想。“要不要給公安局打個電話?雖然那個女人可能真與我的死無關,但查一下似乎也沒關系。萬一真是她請人幹的,我不報案的話,可能公安局還真的查不出來了。”
他拿起話筒,猶豫一會,又放下了。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先分析一下她的做案可能性有多大。
“那個女人應該不會雇兇殺人,因爲雇兇殺人,也需要花很多錢,而且兇手殺人後,今後也有可能威脅和勒索她。如果我是她的話,肯定不會做這種又花錢又增大風險的傻事,兩害相權取其輕,倒不如隻被武運吉勒索一次。如果武運吉貪得無厭,勒索一次後又繼續勒索,我再走雇兇殺人這步棋。”
這樣一想後,他覺得那個女人涉案的可能性更低了。
“那到底是什麽人因爲什麽原因殺了我呢?”
他冥思苦想好一會後,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啊,我怎麽一直沒想過這種可能性!那個女人就算沒膽子殺人,但請人教訓武運吉一次應該還是有可能的,假若她隻請人去打武運吉,結果所請之人弄錯了對象,并失手殺了人,這種可能性應該有吧?!”
他就像一個瞎子忽然見到了光明一樣,全身一震。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雖然自己的行爲可能會幹擾公安人員的偵察方向,但他已顧不得許多了,拿起電話,又給110打去了電話。
電話通後,他像上次那樣,不回答自己是誰,隻将他知道的情況以及自己的猜想告訴了對方,然後挂了電話。
打完電話後,他又發呆一會,才不再想這些事情。正想進他平日愛去的一個論壇看貼子,忽然,他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全身微微一震。
QQ好友裏的那條灰色的海豚,不知何時變成淺蘭色了!
“想不到她今晚還有心情上網!”
雖然還沒想好要跟她聊什麽,他還是立即點擊了“害怕大海的海燕”,并打下“你好”兩字發給了她。
等了小會,對方回複了“你好”兩個字。
他想了一下,又打下一行字:你這隻海燕爲什麽害怕大海?
她沒有回答。
他等了一會,又打下兩個字:在忙?
沒有。
那爲什麽不愛理睬人?
沒什麽,隻是在偷菜。
他不禁苦笑,他以爲她今晚心緒肯定會受影響,哪知她還有心情上網偷菜!
“她是一個很薄情的人嗎?”他想了一下,又打下一行字:
你心情不好?
她這次回複倒很快:你怎麽知道?
他答:我也不知道爲什麽,反正有這種感覺。
見她沒馬上回複,他又問對方:你不會遊泳?
害怕大海的海燕:你怎麽知道?
冤死鬼:因爲你害怕大海~~
害怕大海的海燕:嗯,是這個原因,你呢?爲什麽要叫“冤死鬼”?
冤死鬼:因爲我這段時間運氣很不好,每一件事都很不順心。
害怕大海的海燕:你這樣說來,我也該叫“冤死鬼”了!哎,你叫冤死鬼,那我就叫倒黴鬼吧。
在這行字後面,她又附上了一個“倒黴鬼”的圖标。
他苦笑一下,回複道:你不要叫倒黴鬼。
害怕大海的海燕:爲什麽?
冤死鬼:因爲我不想你跟我一樣倒黴。
害怕大海的海燕:你這人真怪,是個好人~
冤死鬼:是呀,把我的悲傷留給自己,你的微笑讓你帶走。
害怕大海的海燕:你愛唱歌嗎?
冤死鬼:有點。
害怕大海的海燕:哦。
冤死鬼:你呢?
害怕大海的海燕:愛聽歌,但唱得不好~~
冤死鬼:呵呵,很多人都是這樣。不過,還是希望有一天能聽到你的歌聲~
害怕大海的海燕:那不可能。
冤死鬼:難說。
害怕大海的海燕:除非你先唱來聽聽!對了,你能不能唱幾句來聽聽?就唱剛才那兩句歌詞~~~~~
冤死鬼:算了,今晚心情不好,嗓子狀态不佳,下次吧。
害怕大海的海燕:不想唱就算了,少找借口。
冤死鬼:如果你真想聽我唱歌,哪天我唱幾句給你聽,我曾得過校園流行歌曲比賽三等獎呢!
害怕大海的海燕:你就吹牛吧!
冤死鬼:确實是吹牛,其實得的是鼓勵獎!~~~
害怕大海的海燕:真的嗎?
冤死鬼:真的。
害怕大海的海燕:鼓勵獎也不錯呀!真希望你哪天唱兩句來聽聽~
冤死鬼:好呀,不過有一個條件。
害怕大海的海燕:什麽條件?
冤死鬼:你也要唱一首歌來聽。
害怕大海的海燕:那算了!~
……
就這樣,兩人你來我往,越談越覺得投機。他們由音樂談到文學,又由文學談到電影和電視劇,一直談到深夜十一點十六分,她才說要睡覺了,于是結束了談話。
兩人結束語也很相似:
冤死鬼:跟你聊天很愉快!本來心情不好,現在心情好多了!
害怕大海的海燕:我也一樣,心情也很不好,上網散散心,現在心情也好多了,謝謝!
看見海豚又變成灰色後,他才關閉了QQ,走到沙發上躺下來。回想起與她“交談”的每一句話,他心裏又是激動,又是傷心,又有一種難于言狀的甜蜜。
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情。
武運吉在上班時被兩名便衣警察帶走了,雖然警察沒有說什麽,但同事們還是從各個渠道聽說了一些情況。流言就像森林失火一樣,很難控制,公司裏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他敲詐勒索某縣XX公司總經理夫人任靓的事情。
武運吉敲詐勒索的行爲,因爲屬于犯罪未遂,所以沒有遭到逮捕,但公司領導聽說了情況後,毫不客氣地将他解雇了。武運吉也沒有提出異議,就是公司不解雇他,他自己也沒法在這個公司甚至這個城市呆下去了。
至于夏海燕,他隻能自歎無緣,那晚他被沈俊的鬼魂驚走後,打了好半天電話,才終于打通了,但夏海燕的态度忽然變得很冷淡,叫他不要再給她打電話。他很莫明其妙,問她是什麽意思,夏海燕不想多談,隻說了那個女人的電話号碼,然後就關機了。
這幾天他一直在納悶,到底是誰偷聽了他和任靓的電話了呢?聯想到最近公司發生的一些怪事,他心裏隐隐猜到有鬼在搞怪,所以不敢深究原因。
任靓的日子也不好過,她的總經理丈夫雖然自己也經常背着夫人玩小姐和别的女人,但對于妻子的偶爾出軌還是無法接受,不顧女兒的反對,堅決要與妻子離婚。
沈俊聽說這些情況後,雖然也有些後悔不該打那個報警電話,但他也沒多想這些事情。自己的稀飯都沒吹涼,哪有心思去管别人碗裏的幹飯?
他在網上終于看到了案子的後續報道,但結果讓他大失所望,經過警方的調查,證明他的猜測是錯誤的,武運吉和任靓的事情與他的死沒有關系。
自那晚與夏海燕在QQ上聊天認識後,這段時間以來,他幾乎每晚都隻有兩件事可做,一件事是等待她上網并與她聊天。一件事是,在傍晚時分,他乘車到龍門站,到她上班的那家百事通店去看她。
他也知道這兩件事情其實不能改變什麽,甚至隻能讓他的心靈更加痛苦,但他還是不能控制自己。就像一個人瘾君子一樣,明知吸毒的後果很悲慘,但因爲不能放棄吸毒時産生的幻覺和快樂,所以還是要吸毒。
他已經掌握了她的上班規律,這家小店除了老闆外,隻有兩名營業員,兩名營業員實行輪班制。如果她今天上下午班(14:00分至18:30分),那麽明天就肯定是上午班(08:30分至14:00分)。
老闆是一對中年夫婦,平日很少來店,這個店的生意也不太好,所以店裏經常隻有一名營業員。
有兩天他甚至整個上午都坐在店裏陪她上班!當然,前提是必須趁着夜色的掩護,提前走到小店附近。
在小店旁邊二十米遠處,有一家小食店,不等天亮,勤勞的主人就開了大門,開始做各種準備工作。因此他可以呆在小店裏等天亮,等到她來上班時,他就随便附身到一個食客的身上,走進陽光中。經過百事通店門前時,他才離開别人的身體,走進店裏。那情形就像是把别人的身體當做遮陽傘使用一樣!
不過,這種事情他隻幹過兩次。因爲他發現自己很無聊,而且也很不自在。
她雖然看不見他,卻似乎能聽到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他看見她疑神疑鬼地不時東張西望,甚至懷疑老闆是不是在店裏偷偷安裝了用于偷窺的攝像頭!
雖然一直沒有發現攝像頭,但她還是将自己的感覺和不安偷偷告訴了另一名營業員,并問她是否有同樣的感覺。
那名營業員自然感覺不到,但爲保護隐私起見,兩人還是齊心合力,裝成打掃衛生的樣子,将店裏每個角落都仔細檢查了一遍,最後自然沒有發現。
沈俊開始還覺得有趣,甚至發現當鬼也有一點意思,别人看不見自己,自己卻可以想怎麽看對方就怎麽看對方!
他甚至忍不住偷偷摸過她的手!她雖然不知道有人在摸自己,但好像也有一點感應,就像皮膚有點癢一樣,會用另一隻手去“瘙癢”。
反正她看不見自己,所以他看她也沒太多顧忌。有時他就坐在她對面的、專供客戶坐的轉椅裏看她。
盡管他沒有發出聲音,但她好像還是能感受到一樣,有時會神經質地擡起眼來“看他”,甚至對着他的眼睛發呆。
雖然他從中體會到了一些生人不能體會到的快樂,但更多的還是痛苦。
她就在他的眼前,他卻不能得到她。
不能跟她說話,甚至不能發出一丁點聲音!
這種謹小慎微、誠惶誠恐的感覺,讓他很不好受。時間長了,甚至會有抓狂的感覺!
自己難受,又讓别人難受,甚至讓她變得膽子越來越小,他覺得不安和羞愧,因此後來再也不去陪她上班了。隻在她上下午班時,他才會來看看她。
盡管時間很短,他還是堅持做這件在别人看來很無聊的事情。
這是沈俊報案後的第二周星期五,傍晚六點三十二分,沈俊孤獨地站在人行道上,默默地看着正在關店門的夏海燕。
他以爲今天會跟前幾次一樣,他默默地陪她去趕公交車,目送她乘車離去後,自己在街上亂逛一會,然後回到公司,在網上等待她。
但今天她卻沒有走向那個公交車候車亭,而是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要去哪兒?”他走在她身邊,一邊好奇地側身看她,一邊在心裏猜想。
她默默地向前行了幾分鍾後,忽然包裏的手機響了,她取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馬上按下接聽鍵,并神情有些興奮地說道:“我正在路上,大概二十分鍾後就能到!……工資今天發了,可憐呀,辛苦上班一個月,才900多塊錢……”
聽口氣對方是她的一個熟人,他正猜想對方跟她是什麽關系,忽然,她驚叫了一聲,同時身子猛地向前摔倒!
他吃了一驚,這才發現原來遇到了兩個搶匪!
那兩個搶匪都很年輕,看樣子都還不到二十歲,兩人共騎一輛摩托車,坐在後面的那個年輕人趁她專心講電話的機會,冷不丁地伸手搶過她肩上的小皮包,前面那個年輕人一見同伴得手,立即加大油門向前逃去!
夏海燕見自己的包被人當街搶走,又驚又氣,從地上爬起來後,不顧一切地向前追去,并一邊追趕,一邊大聲向行人求助:“搶人了!幫忙抓搶匪呀!”
沈俊見無人幫忙,想也不想,便撒開兩腿向前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