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街後,他無意識地沿着人行道向前走去。看見燈火闌珊、車水馬龍的街景,看見一對對年輕的情侶從他身邊經過,他心裏倍感寂寞。
在經過電信營業廳時,見裏面的營業員還沒下班,他不由想起夏海燕,心道:“不知她下班沒有?”
雖然她下班與否,跟他已經沒有關系,但他還是忍不住想去看她一眼。于是他站在候車亭下,等到一輛公交車後,跟着其他一些客人上了車。
十分鍾後,便到了夏海燕上班的那家百事通店。見大門還開着,他激動地走了進去。
店裏沒有客人,夏海燕正神色專注地看着面前的液晶顯示器。
“她在看什麽東西呢?”他默默地盯了她幾秒鍾後,好奇地走到她的身後,一看屏幕,不由神色大變。
原來夏海燕正在看自己的照片!
那張相片是他進公司時,交給公司人力資源部門的登記照片。在相片下面,是關于自己案子的新聞報道。
他不敢多看自己的遺像,忙低下眼去,看下面的文字報道。
但讓他有點失望的是,新聞隻是報道了發現屍體的經過,未談公安局對案情的看法,也沒提到公安人員是否發現了什麽線索。
夏海燕顯然已經看過了文字報道,所以她隻是帶着一種複雜和恐怖的心情在看他的相片。
看了一會後,她拿起桌上的電話,拔打了一個座機号碼。
沈俊正猜想她是不是要給朱栩打電話,但電話通後,她卻沒有說話,沈俊聽見電話那邊傳來一個男人發問的聲音。
那男人連喂了幾聲後,不見對方說話,于是挂了電話。
夏海燕也将電話放下,出神幾秒鍾後,她又提起話筒,同時按下重撥鍵。
“她是什麽意思?難道她有男朋友或者心裏已有中意的人?”他不禁有點不安和傷心,如果對方已經有男朋友,那自己死得更冤枉了!
電話響了近半分鍾後,那個男人終于接了電話。
沈俊猶豫了一下,彎下腰去,将自己的耳朵湊近聽筒。
他的臉幾乎已經挨到了她的臉,他甚至聞到她的臉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他心裏怦怦直跳,但沒有移開自己的臉。
“喂,你找誰?”那個男人問道。
他吃了一驚,覺得這個聲音有些熟悉。
夏海燕遲疑一下,終于問道:“你好,請問你是不是武運吉?”
“……是呀,你是誰?”
沈俊心裏一沉。
夏海燕猶豫了一下,又挂斷了電話。
沈俊也站直了身體,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甚至憤怒感。
這個女人真奇怪,剛看過我的遺照,又給另一個男人打電話!她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正覺奇怪和惱怒,桌上的電話又響了。
沈俊和夏海燕都猜出是武運吉打來的電話,都沒有動。
鈴聲響了一分鍾後,夏海燕才終于拿起了話筒。
“喂,你到底是什麽人?”
“你那麽緊張幹什麽?我隻是問你的名字,沒有别的意思。”
“你到底是誰?不說出來,我就一直打個不停!”
夏海燕無聲籲了口氣,終于說道:“我是一家百事通店的營業員,今天早上你來我們店繳過話費,你還記得吧?”
“哦!你是夏海燕!你好!想不到你會給我打來電話!”武運吉本來剛才有些驚恐和懷疑對方到底是什麽身份,聽說是夏海燕後,态度立即變了,語氣顯得很興奮。
夏海燕低咳一聲,解釋道:“是這樣的,今天早上,我以爲你……你姓沈,但你說了要繳費的電話号碼,卻是武運吉的名字,我以爲是你代别人繳的費,所以沒問你。但剛才我接到姨媽的電話,知道那個人……的事情了,我就覺得非常奇怪,明明早上還看見過的人,怎麽會……,我又在網上看到了他的相片,才知道早上看見的人并不是……沈俊,所以我才懷疑你是不是武運吉。”
“哦,是這麽回事呀,呵呵,不好意思,我早上沒有對你說實話。”
夏海燕道:“你早上說的話太奇怪了,我當時還以爲你真的是……他,你不該冒充别人,特别是冒充那個人。”
“你聽我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
“對不起,我這兒有客戶來了,我挂電話了。”不等對方回答,便挂了電話。
沈俊聽說是這麽回事,心裏的無明怒火平息了下來。
夏海燕呆坐了一會,便開始收拾東西準備下班了,就在這時,電腦屏幕下方有QQ頭像在閃,
她急忙點擊了那個頭像,看完對方的話後,她飛快地打了一行字:“對不起,我要下班了,晚上如果上網,大家再聊!886~”
沈俊看了她的留言後,心裏一動,默默記下了她的QQ妮稱和号碼。心道:“晚上她若上網,我加她朋友,跟她在網上聊聊!”
夏海燕收拾完好,便關上了大門。
沈俊默默地走在她的身邊,與她并肩向前面的候車亭走去。一邊走,一邊傷感地暗想:“要是我沒有出意外,也許我現在真的跟她并肩走在大街上呢!”
兩人站在街邊候車亭等了幾分鍾後,一輛公交車便到了,夏海燕上車後,沈俊有一種想要跟蹤她的沖動,猶豫好一會,還是沒有上車。
“我已經死了,就不要過份打擾她的生活了,就跟她在QQ上面做個朋友吧。”
目送公交車離去後,他遲疑一會,又返身向公司走去。他的租處什麽也沒有,因此他不想回去。想到今晚也許能跟她在QQ裏聊天,他不禁加快了腳步。
回到辦公室後,他立即登錄QQ,通過“精确查找”方式,查到了“害怕大海的海燕”,點了“加爲好友”後,屏幕上彈出了一個消息欄:
“你的好友添加請求已經發送成功,正在等待對方确認。”
夏海燕不在線,今晚上不上網也不一定,他隻能耐心等侍。其實這事也不急,就算對方加了他爲好友,他也不知道要和她聊什麽。于是他一邊等對方上線,一邊浏覽其他網頁。
結果這晚她一直沒有回應,他多次查看過“害怕大海的海燕”在不在線,但她的頭像一直是灰色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不知不覺便混到了深夜十一點半,她還是沒有回應。他猜想她今晚肯定不上網了,便關閉了網頁,到沙發上躺下來休息。
第二天早上,同事們來上班後,他又無聲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登錄了QQ,但她還是不在線。
是不在線,還是隐身在線上?他分不清,幹脆又加了她一次好友,但結果同樣是“你的好友添加請求已經發送成功,正在等待對方确認。”
“也許她因爲工作忙,沒有上網吧。”他開始查找與自己案子有關的新聞。
沒有後續報道。他查到的還是昨天在夏海燕那兒看到的那個新聞。
“怎麽什麽事都不順?”他無聲地歎了口氣,正想看一會今天的新聞,但更不順的事情又接二連三地發生了:
鄭天因爲知道沈俊已死,再不會回到原來的座位上,于是将沈俊的電腦和自己的電腦對換了位置,他改到最後排的位置上,這樣他想什麽時候看黃色圖片或者小電影,都更加随心所欲了。
上午十點過後,部門主任領着一個跑外勤的同事進來,對他說:這就是你的電腦,你盡快熟悉新的工作。
于是,沈俊不但失去了原來的位置,連電腦也不再屬于他了。
沒有了自己的位置和電腦,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已經不屬于這個辦公室了。
他百無聊耐地坐在沙發上,默然看着茶幾上的舊報紙,心情十分郁悶。
坐了二十分鍾後,他正想離開辦公室,到沒人的14樓或者24樓去散散心,忽然部門主任又神色奇怪地走進來,問大家:“昨天下午下班後,是誰最後一個離開辦公室的?”
衆人都有些吃驚,孫靜道:“好像大家是一起離開的。”
鄭天道:“是呀,大家是同時離開的,主任,有什麽問題嗎?”
主任沒有說話,快步出了辦公室。半分鍾後,他陪着兩名陌生的年輕人走進來,指着原來沈俊的辦公桌說道:“就是這個位置,他的電話号碼就是你們說的那個号碼。”
那個比較高一些的年輕人點了點頭,在大家好奇的目光注視下,走到那部電話機前,查詢了一下話機上的去電記錄,果然查到了撥打110的記錄。
年輕人幹咳一聲,對一臉訝色的大家說道:“你們不用緊張,情況是這樣的:昨天下午下班後,有人用這個電話給110打了一個報警電話。我們通過電信公司查到了電話号碼,所以想了解一下情況。”
“報警電話?”鄭天奇怪地看了同事們一眼,說道:“我先申明一下,我沒有亂打什麽報警電話。我是今天上午才調換到這個位置上的,大家可以作證。昨天下午我是和大家一起離開辦公室的。”
年輕人苦笑一下,說道:“你不用緊張,不是亂打報警電話。我們隻是想找到這個人,了解一下情況,沒有别的意思。”
另一名沒吭聲的年輕人走到同事跟前,對他耳語幾句後,比較高的年輕人對主任說道:“我們想與這間辦公室的所有人都單獨談幾分鍾話,你看……?”
主任道:“這樣吧:你們就在我的辦公室找人談話。當然,我會回避。”
兩名便衣警察對視一眼,較高的年輕警官說道:“那好,謝謝!”
于是兩人回到了主任辦公室。爲客人倒了兩杯開水後,主任又回到大辦公室裏,對坐在最前面的章後福說道:“就從你開始吧,沒事,公安人員隻是想了解一點情況,可能在我們辦公室裏,有人知道一點沈俊出事那晚的情況。”
章後福默默地站起來,去了隔壁的主任辦公室。主任則坐到他的位置上,拿起一張報紙看。
三分鍾後,章後福便回來了,主任又叫劉丹過去談話。
劉丹去後,鄭天小聲問章後福:“沒什麽事吧?”
章後福苦笑道:“待會你就知道了,沒事。”
“不要議論。”主任小聲提醒兩人。
同事們都不再說話,隻在心裏暗暗猜測,到底是誰打了報警電話。
沈俊自然明白公安人員在調查什麽,不禁有些後悔。“本想幫公安局提供線索,卻幫了倒忙!把公安人員的注意力引到了這個辦公室内!”
他決定今後盡量不再做這種事情。知道公安人員是在白忙活,沒興趣奉陪,起身離開了辦公室。